「徐大娘子昨日可是風頭大出。」薛玄凌皮笑肉不笑地偏頭對徐若雅寒暄道︰「要不是今日出了這事,今年的六藝八雅該是徐大娘子吧?長安第一位女六藝,稀奇難得,是有些可惜的。」
徐若雅臉色微白,始終不與薛玄凌對視,說︰「望安郡主過譽了,臣女只是在棋道上贏了蔡二郎,之後的各試都還沒比,不好稱先。」
「听說望安郡主今年歲試想要拿個甲字三等?」盧杏妙插話道︰「臣女可是頭一次听說這入學不到一個月的國子學學子有如此勇氣的,郡主您到底是不同凡響,臣女可是拭目以待呢!」
盧杏妙之所以這般驕縱,是因為盧家在宮里有個娘娘做靠山。
其父盧永平的夫人于氏有個親姐姐,是皇宮里的于才人。于才人位分不算高,卻為皇帝誕下一子一女,在皇帝心里有幾分地位。
作為盧家的女,盧杏妙平日在長安幾乎是橫著走,旁人見她是小娘子,也都忍讓幾分,不與她對著來。
可惜她面前的是薛玄凌。
是半點兒不會忍她的望安郡主。
「我是想要拿個甲字三等,但並非只是有勇氣,而是因為我知道我可以。」薛玄凌眯眼一笑,抱臂側睨著盧杏妙,說︰「听說徐大娘子過去三年一次甲字三等都沒有得到過,可惜,原本還想請教請教徐大娘子的。」
一句話把盧杏妙慪得鼓了兩腮。
徐若雅鎮靜極了,淺淺微笑,說道︰「望安郡主的才學,臣女在國子學中略有耳聞,臣女才疏學淺,比之望安郡主的確不如。」
好嘛,盧杏妙更氣了,不由地跺了兩下腳。
但她到底不是喬梓年那樣的草包,也知道薛玄凌如今風頭正盛,所以並沒有開口,只偷偷剜了薛玄凌一眼,轉過身去。
院門口的琴南姑娘沖于羌行了一禮,說︰「榮安公主托妾身向您帶句話。」
早在意料之中的于羌垂首恭听。
「千雪苑里的事要在千雪苑解決,一些細枝末節的事,就不要拿去叨擾陛下。」琴南姑娘說著,從袖兜里取出一枚屬于榮安公主的玉佩,「于少卿年少有為,該是有雷厲風行之手腕,持此玉佩,可有先斬後奏之權。」
每一個字落到于羌的耳中,都如同一塊巨石砸在了他心間。
滿園子的男女無不是達官貴人的子嗣,榮安公主居然要他施行強腕,豈不是將他架上了火堆?真要誤判誤查,他于羌就是十個腦袋,那都不夠砍的。
可事到如今,于羌沒有了別的辦法,只能合袖謝恩,接過那重若千斤的玉佩。
等于羌回到薛玄凌這頭時,盧杏妙已經因為生氣走去了院牆那邊。留在原地的薛玄凌轉眸看到司直端著打更人的梆子過來,便先一步過去,故意拿了那梆子在手,一下又一下地敲著玩。
「不知望安郡主此舉何意?」于羌覺得奇怪。
林含章起初也有些不解。
然而听多了之後,他突然察覺到了個中用意,忙拉過于羌,側頭低聲說道︰「還請于少卿將所有人押回各自的院子,並讓那兩個打更人如昨夜一樣,輪次敲響梆子。」
亥時到丑時,打更人需要敲響三次。
千雪苑與長安城最大的不同是,千雪苑的打更人只需要在中庭一圈環形,這麼一來,梆子聲雖然悠遠,後院那里卻不一定能听得清楚。
方才盧杏妙也說了,她是隱隱約約听到梆子,確認自己在徐若雅院子里時,是子時。
這個隱約,有文章可做。
沒等于羌動,徐若雅率先發難︰
「望安郡主,臣女自問沒有得罪過您,所行所言也都只是希望您能賢良淑德,您為何想要栽贓于臣女?」
敲著梆子的薛玄凌吊兒郎當回身,反問道︰
「徐大娘子怎麼就斷定是我在栽贓你?」
「方才于少卿問我有誰接近過我,我說了郭家大娘子,陳家三娘子和柳家三娘子。當然,也說了你,于少卿最後獨獨找上你,那自然是于少卿的判斷,與我無關。」
後頭的于羌一听,幾乎要厥過去了。
于羌是沒想到望安郡主居然能睜著眼楮說瞎話,明明是這位引導著他往徐大娘子身上查,這會兒倒變成了他自個兒的判斷。
與此同時,林含章站在一旁,眼底有幾不可察的笑意。
「是你!」
角落里蓬頭散發的柳氏又竄了出來,一路撞開娘子郎君和司直護衛,直接跑到了徐若雅身前,面色凶狠地揪住她。
「是你害了我家年年!」
「賤婢!」
柳氏的雙手不斷地掐她,擰她,撕扯著她的頭發。
徐若雅體弱,壓根逃不開。
護衛們自然是趕忙沖過將人給押回來,但這時徐若雅已經被扭打得失了儀態,十分狼狽。
「將人送回去吧。」看著瑟瑟發抖,尤為羸弱的徐若雅,于羌抬手揉著眉心,無比疲累地說︰「把其他人都送回去,沒我的吩咐,不許出院子。」
喬梓年于深夜被殺,指甲內有皮屑,四周沒有凶器,除了那枚屬于薛玄凌的耳墜之外,沒有其他物證。
千雪苑內的年輕男女身上都沒有傷口,證詞呈過來一對,也都合情合理,看不出端倪。
所有的細節擺在于羌面前——
他著實是該多懷疑一下薛玄凌。
可是誰叫薛玄凌是望安郡主?他真敢將嫌疑定在薛玄凌頭上,薛家恐怕也就真敢參他一本。
當然,于羌不知道的是,他心里畏懼的薛相爺,其實並沒有他想象的那樣在乎這位郡主。
所有人回到院子後,于羌命左右司直隨打更人去往中庭,他自己則陪著薛玄凌朝後院走,邊走,還邊詢問著隨行在側的林含章︰
「林司業也覺得這梆子聲有貓膩?」
林含章不置與否地笑了笑,說︰「于少卿還有別的什麼著手點嗎?眾郎君娘子的房間于少卿也查了,證詞也錄了,結果呢?滿園唯一一個有嫌疑的人變成了望安郡主,于少卿難道不覺得頭疼?」
頭疼?
可不頭疼!
于羌嘶了聲,別開目光,自嘲道︰「今兒個要不是秦廷尉正好有事,頭疼的又豈會是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