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听這話,那人忍不住滾了滾喉結。
清吾盯著他細白的脖頸,喉結十分明顯,一上一下的,頗為有趣,沒忍住伸出手來模了模。
那矜貴的少年別扭的躲了躲,也顧不上手里還握著一個靶子,隨即松了手,抓住清吾使壞的手,「別……別這樣。」
靶子摔在地上,連同上面的糖葫蘆都掉了下來,在泥土里裹了一圈。
清吾貼著他說︰「妖王陛下好浪費啊,真敗家。」
少年鬧脾氣似的撇開視線,「別叫我妖王陛下。」
清吾就喜歡他不好意思,越難為情越喜歡,「那叫什麼?寶貝,還是阿玨,嗯?夫君!」
見他臉紅得厲害,清吾忍不住笑出了聲。
好在這時,一個少女的聲音響起,可算是把硯塵玨解救了出來。
「阿清,可算找到你們了。」
是江七白,在江銘昀的攙扶下走過來。
江七白瞧著地上的糖葫蘆,道︰「這是怎麼了?」
清吾埋怨道︰「都是他,手滑把我的糖葫蘆都摔了。」
誠然,江七白是個實心眼兒的,心里想著,硯公子還真是不小心,阿清是不是生他氣了?
正想幫硯塵玨說一兩句好話,好讓清吾消消氣,卻听到江銘昀不屑道︰「堂堂妖王陛下手也會犯這種小錯誤,想必是受了別人欺負吧!」
清吾鼓了鼓腮幫子,「你跟誰是一伙兒的,怎麼幫著他不幫我?」
江七白這下可算是听明白了,原來是阿清欺負硯公子,硯公子才不小心摔了糖葫蘆的。
「阿清肯定……不是故意的,對不對?」江七白沖清吾笑了笑。
清吾對江銘昀哼了聲,兩手抱著江七白的肩膀不松開,「還是七白對我好,他們兩個臭男人,壞到一起去了。」
她說著,抱著江七白的手臂,往街市走去,「我們一起同游,不理他們。」
硯塵玨不放心,喊她,「清姐姐!」
江七白笑了笑,「硯公子放心,我扶著阿清,不會有事的。」
兩個小姐妹走在前頭,一雙大男人跟在身後。
硯塵玨鄙視道︰「你還真是沒用,都給你創造多少機會了,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江銘昀不甘示弱,「除了今晚,你還創造過別的機會給我?」
硯塵玨冷哼一聲,「怎麼沒有,江姑娘成婚那次,人都送你面前了,你都沒半點用處。」
這話听得江銘昀一愣,而後反應過來,「那次是你搞的鬼?」
硯塵玨沖他翻了個白眼,「不然你以為呢?把人抓走,又毫發無傷的讓你們回來,天底下還有這等好事兒?」
大約是關心則亂,那時的江銘昀一心想的都是江七白的安危,哪里還有心思去想別的?
如今被硯塵玨這麼一說,確然是漏洞百出的。
江銘昀無奈,「那蛇也是你放的?」
硯塵玨嘆了口氣,「白白浪費了我兩條雙生蛇。」
一時間,江銘昀真不知該說他齷齪,還是該感謝他存了幫忙的心思。
可轉念一想,江銘昀又皺起了眉頭,「女鬼是你的手下?」
硯塵玨淡然自若,「算不上手下,不過是從西陵鬼谷擄過來,幫我看著清姐姐的尸體罷了。」
江銘昀眸子深了深,原來那石室中的焦尸是清吾!
其實很多事情都有跡可循,只是身在其中卻忽視了。
此刻,听著硯塵玨坦白實情,江銘昀才恍然大悟。
「所以,西陵鬼谷的鬼王也听命于你?」江銘昀又問。
硯塵玨淡淡道︰「算是吧,我抓了他夫人和孩子,他自然要听我的。」
江銘昀頓時明白了,難怪西陵鬼谷的鬼王被抓之後,被殺的半魔體女修殘魂便盡數被妖獸吞噬。
想來怕是早就做好的局,等著他們自己落入網中。
他這可真是一舉兩得,鬼王幫他處理被他殺死的魂魄,被抓走的鬼王夫人幫他看守混沌山。
這其中怕是少不得那個孩子的參與,想必硯塵玨是用什麼法子控制了那小孩兒,以此控制鬼王夫人,進而控制鬼王。
不得不承認,硯塵玨的謀略不可小覷。
正當江銘昀沉思之時,肩膀被人重重的捏了一把,疼得江銘昀皺眉,只覺得肩膀的骨頭都要碎了。
那人語氣平和的說︰「說來我想殺你多次,都被你逃過了,江銘昀,你命可真大!」
江銘昀皺眉,甩開他的手,揉了揉肩頭,「你為什麼想殺我?」
硯塵玨看著眼前說說笑笑的少女,聲音都跟著柔和了下來,「你說呢?」
江銘昀額角抽了抽,心里暗罵,這小子是不是瘋了?
因為把他當成情敵?
難怪,自從認識清吾之後,他好幾次都差點送了命。
江銘昀也不是沒有懷疑過,混沌山的女鬼對他痛下殺手,分明那幾個華光門的小雜碎都能在女鬼手下偷生,他卻差點被女鬼殺死!
這也便罷了,他怎麼也想不通,硯塵玨來華光門協助調查,為何要將他推進坑里,害他差點沒了命。
原本他還覺得只是巧合,如今把所有的事情串聯在一起,那些險些喪命的危險,竟然是因為硯塵玨吃醋?!
可惡的是,若他真的對清吾有什麼想法倒也罷了,可偏偏他一丁點兒都沒有!
江銘昀深吸一口氣,「你可真是……幼稚!」
他沒好氣地瞪了硯塵玨一眼,虧得師父對硯塵玨起殺念的時候,他還踢開了師父的匕首。
江銘昀越想越生氣,甚至氣得牙齒打顫,「你們倆每每吵架,我不知勸了多少次,替你說了多少好話,你竟……一心想殺了我!」
硯塵玨勾起唇笑了笑,道︰「你不是沒死成嗎?」
這是一回事兒嗎?
沒死成是因為他手下留情嗎?顯然是因為他命大!
然,那人卻一副事不關己的語氣繼續說著,「華光門給我辦慶功宴那一晚,我真的想親手殺了你,若不是那時候……」
硯塵玨想起了那一晚,他用了惑香,詢問清吾喜歡的人是誰。
想到那時候她一字一頓地說出‘硯塵燼’三個字,硯塵玨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江銘昀皺眉,盡管這小子沒說,他也知道定然是清吾的緣故,若非如此,誰人能讓他改變主意?
良久,江銘昀無奈地問︰「那我隨你們去妖族,我豈不是隨時都會有危險?」
硯塵玨笑了笑,道︰「不會,清姐姐不準我殺你。再說,到了妖族,你就得听命于我,我若看你不順眼,有的是法子折騰你,絕不會讓你死的!」
江銘昀額角狂跳,心道︰我謝謝你……全家!
這場夜游,結束在清吾吃了一塊酸棗糕。
也不知是吃太多了有些撐,還是吃累了不舒坦,清吾懶洋洋的不愛動了。
硯塵玨攔腰把她抱在懷里,「時候也不早了,清姐姐該睡覺了。」
清吾打了個哈欠,抱著他的脖子,「是有點困了。」
可等到四人返回了客棧,又出現了新的問題。
江銘昀這家伙前幾日一直是在江七白身邊照料著的,寸步不離,如今江七白醒了,兩人總不好再在一個屋里休息。
然,偏偏湊巧,這天晚上客棧都住滿了,沒有別的客房可以休息。
清吾提議,「不如,我和七白睡一間,你們倆睡一間?」
硯塵玨和江銘昀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不行!」
清吾皺眉,重重的在硯塵玨肩頭打了一下,「你喊什麼,嚇我一跳!」
少年貼著清吾的發頂蹭了蹭,撒嬌道︰「我不要和清姐姐分開嘛。」
清吾揉了揉硯塵玨的臉,「听話。」
江銘昀則是一本正經道︰「方才我才知曉有人曾經多次想殺我,如今讓我跟差點殺了我的人睡在一個屋里,我怕我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這話說得清吾一愣,不解地看了看硯塵玨,「你還想殺他啊?」
少年連連搖頭,「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也是怕他對我心存顧慮,才把以前的事情說與他听,沒想到……他竟這麼想我。清姐姐,我是不是……是不是做錯了?」
要說演戲,江銘昀除了硯塵玨,沒佩服過任何人!
世人都說狐狸狡猾,絕不是空穴來風。
那聲音委屈的,好似江銘昀真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清吾听了心疼,只能哄他,「才不是,阿玨是心懷坦蕩,沒有做錯。好了好了,不一起就不一起了,你抱我回原來的客棧住就是了,好不好?」
少年吸了吸鼻子,乖乖巧巧的點頭,「嗯,好。」
臨走前,清吾還氣勢洶洶的指責江銘昀,「不準欺負我們家阿玨。」
江銘昀︰「……」
眼瞎目盲,活該這臭丫頭被狐狸精騙得團團轉!
硯塵玨抱著清吾離開了,江七白忍不住笑了笑,「阿清和硯公子……感情真好。」
江銘昀無奈的搖頭,「那是你沒瞧見她為了硯塵玨要死要活的樣子。」
說實在的,今日幾人一會兒硯塵燼,一會兒硯塵玨的,把江七白弄懵了,她問道︰「硯公子和阿清,到底是……怎麼回事,江公子,你能和我……說說嗎?」
江銘昀愣了下,連忙點頭,「當然,你想知道什麼,問我便是。」
兩人秉燭夜談,江銘昀把事情的始末統統說給江七白听。
江七白听了之後,重重的嘆了口氣,「阿清她,受了苦。」
江銘昀道︰「她有孕前三個月,連我這個外人瞧了都覺得心疼。大約是那陣子心里憋悶的,導致她現在情緒容易激動,難以控制。」
江七白搖了搖頭,「江公子不是外人,江公子……是阿清的朋友,關心阿清,是應該的。阿清一個人……懷著身孕,肯定很不好受,但硯公子,也不是存心的,他只是……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話,肯定不會……這樣對阿清的。」
江銘昀盯著她看了片刻,覺得好像在她眼里,從來沒有壞人似的。
任何人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好似都是有理由的,她都能體貼入微的理解旁人。
「可他殺了很多人。」江銘昀提醒道。
江七白沉默了片刻,還是為硯塵玨想到了理由,「硯公子他,也是為了能……再見到阿清,或許在世俗眼中,他是罪人,是惡人。可是,在我看來,硯公子是個……痴情的人,對阿清來說,他是個很忠誠、很專一的好男子。」
江銘昀看著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眸子是亮晶晶,不由得讓他看了許久。
恍惚見想起,硯塵玨總是嫉妒他,想法設法的想把他除掉。
可此刻,看著自己心愛的姑娘,如此憧憬的贊揚著某人的惡行。
江銘昀才忽然覺得,自己也有些羨慕硯塵玨!
「你也喜歡那樣的人?痴情、忠誠、專一?」
江七白難為情的撓了撓頭,臉上露出慘然的苦笑,「天底下,那個女子……不喜歡這樣的……男人呢?只可惜,我沒阿清命好,所托非人,一輩子……就這麼搭上了。」
「不是的,不是的!」江銘昀幾乎是沒經過思考就說出了這六個字。
待到江七白那雙淺淡的眸子看向他,他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麼,而後解釋說︰「你才不過二十歲,一輩子還有很長,不必為了……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如此沮喪。如果你願意,還有更好的人……」
他說著,又覺得自己不夠謙虛,「還有稍微好一點的人,願意照顧你,陪伴你。」
江銘昀暗示地太過明顯,甚至都算不上是暗示了,這般把自己的意圖擺在了明面上,這對他來說,難如登天。
或許對于旁人而言這不算什麼。
可江銘昀不是尋常人,他是個從小高傲慣了的佼佼者,最高仙門中最優秀的弟子。
這樣的一個人,再被人拒絕了一次之後,還能夠說出這番話,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
是的,江銘昀不得不承認,正如硯塵玨所說,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慫包,慫的可憐。
眼前的少女沉默了良久,眼楮里灰蒙蒙的。
江銘昀捏緊了拳頭,靜靜的等著,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直到江七白說出了那句,「可是我……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