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一個主意。」
夏潯慢吞吞地道︰「不過,這需要你和許大當家的配合。」
蘇穎冷冷地道︰「那位國公不答應,你一個跑腿的小官能做主??」
夏潯微笑道︰「何必妄自菲薄,有時候,小人物也能創造歷史。」
蘇穎睨了他一眼︰「你說說看。」
夏潯道︰「想要開海通商,那是對牛彈琴,想都不要想了,我現在只能答應你,盡量保全你雙嶼島,打掉楚米幫,甚至搞垮陳祖義,這對你們也是有莫大好處的,你們只須順水推舟,成全了朝廷,卻也借助了朝廷的軍力,沒有什麼損失,何樂而不為?」
說完,他便把自己方才所想的策略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蘇穎沉吟起來,站起身,在房中慢慢踱著步子,眼神飄忽,甚在斟酌。
突然,她身形一轉,仿佛一頭母豹,猛地撲向夏潯,肘彎一翻,一柄不知何時已被她握在手中的鋒利短匕亮了出來。
肘彎一抵,將猝不及防的夏潯撞翻在榻上,和身撲上將他緊緊壓住,短匕的鋒刃橫在他喉下,惡狠狠地道︰「王八蛋,你想詐老娘的雙嶼島?」
夏潯一驚之後迅速定下神來,也不反抗,只是冷冷地道︰「雙嶼島?雙嶼島有我想要的東西麼?」
他目光微沉,盯著觸在胸前那沉甸甸的兩團飽滿柔軟,似笑非笑地道︰「如果是三當家的胸前這對寶島,在下也許有些興趣。」
「噗!」
胯下挨了一記狠的,被凶悍如豹的蘇穎用膝蓋狠狠一撞,夏潯的身子登時佝僂起來,整個人蜷縮在榻上,連氣都喘不上來了。
「你膽子不小,敢調戲老娘的,你是蠍子拉屎,獨一份兒!」
蘇穎手腕一顫,手中短匕帶著一溜閃光騰空翻轉一圈,重又準確地落在她的手中,抵在夏潯的後腦處︰「給你放點血,看你還敢不敢佔老娘的便宜。」
夏潯痛苦地申吟道︰「你……長得是豬腦子嗎?如果……我對你懷有歹意,你想我會一個人回來嗎?當我重新回來時,早就……帶了大批官兵來了。」
蘇穎撇撇嘴,得意地道︰「你當我傻的?真是一個人隨你前來,傻啦吧嘰的等在這兒?哼,你的人還沒進巷子,我就知道你回來了,如果你真帶兵來,連我的影兒也休想見到。」
夏潯喘勻了氣,慢慢放松了身體,說道︰「好吧,就算這不能證明我的誠意,至少可以證明我沒有惡意吧?」
蘇穎道︰「你們當官兒的一肚子彎彎繞,誰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也許你是放長線釣大魚,就是為了兵不血刃,詐取我的雙嶼島呢?」
夏潯無奈地道︰「那我們沒法談了,你回你的雙嶼島,一面應付陳祖義和楚米雙盜,一面準備應付朝廷水師的圍剿吧,曹國公剿匪成或不成,關我屁事,我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總旗,听命行事就行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操的哪門子閑心?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啊……」
蘇穎遲疑了一下,說道︰「爬起來,別裝死!」
夏潯耍賴道︰「要殺要剮由得你,還要怎麼樣?」
蘇穎咬咬唇,倒轉刀柄,沒好氣地在他腰眼上狠狠搗了一下,喝道︰「叫你起來就起來,哪那麼多廢話?」
夏潯疼得哎喲一聲,知道這女海盜手下沒有輕重,只好坐了起來。
蘇穎收回短匕,睨他一眼道︰「以雙嶼島為餌,這個,我做不了主。」
夏潯攤手道︰「我只是告訴你我的計劃,我有說要你答應下來嗎?你安排一下,讓我去見許大當家,我跟他講。」
蘇穎在房中又踱起了步子,過了半晌,她忽地站定,瞪起一雙杏眼,對夏潯惡狠狠地道︰「你記著,如果你騙我,我一定親手剜出你的心來,把你做出人肉干糧!」
在蘇穎的安排下,夏潯藏身于一艘貨船,再度來到了雙嶼島,仍是龜背崖下的那座山洞,和許滸再度見面了。
許滸听夏潯將來龍去脈仔細說了一遍,狐疑地道︰「李景隆不接受我們的條件,這我已經想到了,讓你一試,本來就只有一半的機會,我沒想到的是,不答應我們的條件也罷了,明明是一件對他也很有利的事,我若不接受招安,他連聯手對付楚米幫、對付陳祖義都不肯,未免太蠢了些。」
夏潯道︰「那也未必,站在你大當家的位置上,考慮的當然是你們切身的利益,站在曹國公的位置上,同樣也有他的考慮。答應合作,那他顏面何存?做官的,總有做官的體面,再說,不試一試,曹國公怎麼就知道,他對付不了東海群盜?」
許滸微笑道︰「可你似乎認定了,他剿殺不了我們?」
夏潯搖頭道︰「此言謬矣,我不是認定他對付不了你們,而是他剿滅不了海盜,就算他能把你們、把楚米幫甚至陳祖義統統剿殺,用不了幾年,海上也能重新崛起其它的海盜團伙,所作所為,甚至比你們還要不堪百倍,何苦來哉?」
許滸蹙眉道︰「楊總旗,依照你的計劃,你在其中可是寸功不立,一切功勞都是他李景隆的,在我們這邊,你也得不到甚麼好處,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夏潯道︰「東海剿寇,接旨的是曹國公,立下任何功勞,都是他曹國公的,就算我表現如何出色,想要讓上面知道,也全在他曹國公一枝筆,他如果不想寫,我照樣寸功不立,難道我越過他去向皇帝攬功?這是官場大忌,相信就算在你雙嶼島上,也沒有哪個小頭目愚蠢到越過二當家、三當家,向你討功邀賞吧?」
許滸目不轉楮地盯著他,徐徐說道︰「你還沒有告訴我,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李景隆不答應,你大可留在他的行轅,安份守己,沒有任何風險,何必出頭露面,擔此凶險?」
夏潯道︰「還是為了功業!」
許滸疑道︰「此話怎講?」
夏潯道︰「把你雙嶼島逼得走投無路,被迫加入四處流劫的陳祖義盜伙,那是功還是過呢?一山不容二虎,保住你還算是盜亦有道的雙嶼島,就能抑制東海流寇的崛起;借助你們的力量鏟除無惡不作的楚米幫,沿海數省百萬民眾都要受惠,這不是功嗎?大丈夫立功業于世間,一定要得到朝廷的褒獎與嘉勉才叫功業?我楊某人做事但求對得起天地良心,何必在乎那麼多?」
「好!」
蘇穎擊掌贊道,許滸瞟了她一眼,蘇穎臉蛋頓時一紅,訕訕地道︰「我……我覺得他說的似乎有點道理。」
許滸咳嗽一聲道︰「楊總旗這番話,听著的確是義薄雲天,令人感動,可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是做官的人,我實在很難相信你是出于如此無私的理由。」
夏潯微笑道道︰「可是我這個計劃,你不能否認,對你有益無害。」
許滸眯起眼楮道︰「怎麼會沒有?你要我以雙嶼為誘餌,此地一丟,我的根基就沒了,誰知道你會不會摟草打兔子,連我們一起收拾了?」
夏潯道︰「東海茫茫,海島無數,有海盜竊據的海島,不只雙嶼一處,要說失了雙嶼,許大當家就如無根之萍,只能四海流浪,恐怕這話,許大當家你自己也是不信的。雙嶼之所以重要,只是因為這里是倭夷貢寇必經之路,扼南北東西各路航線之要沖,乃海洋天險……」
許滸道︰「你既然知道,就該知道它對我幫的生存何等重要!」
夏潯道︰「許大當家,如果我不勸你主動放棄,那麼你與楚米幫、陳祖義和朝廷大軍三面為敵,就一定守得住雙嶼嗎?要麼,投靠陳祖義,那樣的話,你還不是一樣要把雙嶼拱手相讓,你認為陳祖義會不把這塊肥肉掌握在他自己手中嗎?我的計劃,首先是能夠鏟除楚米幫,那麼東海之上,還有誰是你的敵手?如能獨霸東海,即便丟了雙嶼,生存又算甚麼問題?此其一。
陳祖義的根基在南洋,就算我們殺不了他,也能讓他損兵折將元氣大傷,至少數年之內,難與你許大當家為難,到那時你獨霸東海,還不能與他南海之王一較高下?陳祖義的威脅由此可解,此其二。
三者,我大明立國之初,朝廷就因海陸交通不便,供給困難,把雙嶼列為驅遣棄地,島民全部內遷,如今情形並無變化,你認為朝廷會在這里派駐重兵?如果計劃周詳,朝廷水師急于追逐當今皇上懸賞五十萬貫緝拿的南洋大盜陳祖義,雙嶼根本無人看守,你可以順利收回;退一步講,就算計劃有變,東海為你獨霸,陳祖義不能再輕易北上,對你構成威脅,這個報酬,值不值得你主動放棄一塊你本來就守不住,也必須要拱手讓與一方的雙嶼島呢?」
許滸沉默良久,哈哈大笑起來︰「合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成,就依你的!」
夏潯贊道︰「大當家當機立斷,真人杰也。」
許滸笑道︰「不敢當呀,今日見了楊總旗,我才知道官府之中也並非個個都是利欲燻心,只顧自己往上爬的官兒,如果多幾個像你這樣以民為重的官兒,我許滸這大當家也就做不成了,干脆散伙了事,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許滸突然又道︰「我的人做內應時,還請楊總旗一同前去,在我奪回雙嶼島之前,那里的一切,都要拜托你了!」
夏潯一怔,隨即省起這是要扣他為人質,不禁啞然失笑,爽快答道︰「使得,一切依大當家吩咐便是。」
許滸這才抓住他手臂使勁搖了搖,真心暢快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