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燭國北庭五府之一的鑌鐵府,該府州境內的純粹武夫數目雖算不上甚多,但也決計是談不上一個「少」字的,再加上北國天燭地界風土人情狠辣,血性魄力滿滿,本就不乏那些拳頭夠硬、膽子夠大的勇猛好漢,那姓華名元罡的魁梧男子遠道而來當陽城中心,那座不算多大的擂台剛擺出來還沒多久,就陸續已有幾近五十人上台挑戰,都奔著擊倒那廝去的,個個豪情滿懷,勇武不俗。
其中大部分上台比武之人,他們都是為了那塊堪稱神妙通靈的「梵音寶玉」而去,人為財死;而另外一部分,則是為了一逞豪杰威風,過過拳癮,或者就是很單純的瞧那個叫華元罡的家伙不爽,想胖揍他一頓了。
且不管出于何種原因,再多的人上去挑戰,接二連三向那初來當陽城的胖大巨漢發起沖鋒,可無一例外,挑戰者悉數敗北,且最夸張的是,沒有一個人能在與華元罡的戰斗中堅持足五十個回合的。
人人俱是輸得極慘,有幾個甚至都被硬生生打得喪失了頭腦意識,被朋友伙伴從高台上抬了下去,十分悲哀。
「虧老子還說你們只要能和我對上一百個回合,就算你們贏的,果然還是太過高看你們了啊!」
那挺身立在擂台上的華姓漢子張狂大笑道,「那我不妨把這勝利的條件再往下降一降如何……五十,只消能夠堪堪熬過五十個回合,我便當場認輸,怎樣?這樣可有人能從我手中拿走梵音寶玉嗎?」
台下圍觀群眾部分對華元罡修為手段之高超感到由衷震撼,覺得此人武道技藝既已如此強橫,倒也擔得起「鑌鐵府頭號武夫」的頭餃稱謂;另一部分人則是覺得那姓華的壯漢未免太過飛揚跋扈,渾然不知天高地厚,固然是有較為不弱的實力,但竟然膽敢在當陽城里自視甚高到這等程度,必定有人出手剎其威風,搓一搓這廝的傲慢骨氣,讓他知道一下何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要知道,這當陽城城主楊殲楊二郎可是堂堂半步天罡境的巔峰強者,真正術法蓋世,拳腳功夫自然也弱不到哪里去,只要顯聖真君能夠現身,一上擂台去,那個叫什麼華元罡的家伙無疑會敗得非常徹底,絕大概率會被揍一個屁滾尿流、七葷八素,然後灰頭土臉的滾出當陽……
可惡,這都快兩個時辰了,怎的我們的楊城主還不出現?
眾人翹首期盼著有人出來能好好痛毆一頓台上那廝,可結果等來的卻是城中「名聲」不小的混混劉周。
大英雄沒來,來了個小流氓。
今年不到十五歲的小混混劉周可謂在城里臭名遠播,幾乎大部分百姓家庭都听過這個臭小子的齷齪名頭,吃著街坊領居的百家飯方才勉強活到了今天,結果這小子不念鄰居們的好不說,反倒還手腳不干不淨,偷起了他們家中的東西。
而且偷得賊快,銷贓銷得更快,縱然抓住了也沒有決定性的證據,最後只能放了他,不了了之,饒了這三只手的臭小子。
一次二次也就罷了,少年劉周被抓數次而絕不悔改,以至于此人之扒竊行徑已然鬧得是滿城皆聞、人盡皆知的地步,大伙兒都對這個從小就死了爹媽的混蛋小子再也半分好感,生不出絲毫憐憫之心,覺得此子縱是暴斃于街頭,那都是天罰。
當然,若是這個著名混混劉周當真需要大家伙兒的關心憐愛,那他應該也不可能去四處偷東西就是了。
別小看這個十四歲劉姓少年的身板這般細瘦,但其實這小廝打起架來倒也真的不賴,就喜歡干踢襠插眼這等下三濫的卑劣招式,別人打架主要是靠武力,他打架,則最看重的是能不能憑借「陰招」取勝,手段淨挑黑的來,斷子絕孫腳踢得那叫一個精準,中了一下那就是血賺,誰能受得了?
可惜這些完完全全不入流,上不了台面的垃圾招數根本奈何不了華元罡,那彪型巨漢論身高論體格,幾乎都快等同于是兩個劉周了,再加上修為境界和內力武學,這等不對等的戰斗結果注定毫無懸念,劉周削尖個腦袋,上去自討苦吃,就好比是螳臂當車,只能落一個被單方面吊打碾壓的悲哀下場,絕不會有意外。
華元罡在單手應付了那個街頭小廝一會兒後,漢子被磨光了全部的耐性,雙手擒住劉周肩膀,一膝驀然頂出,便讓那個姓劉的小混混瞬間喪失戰斗力,月復痛如絞,最後只能慘兮兮的爬下了擂台,宛如老狗。
少年劉周平日里便極討人嫌,不少被他偷過東西或是有可能被偷東西的家庭,見到姓劉的被痛揍完之後淒淒慘慘的可笑模樣,都覺得實在太過大快人心,簡直爽得飛起!
雖然盼了半天沒能盼來當陽城主楊殲,只等到了個活該蹲大獄的小流氓劉周,但能瞧見這劉周被人打得如同斷脊之犬,爬著下來,那也算是不虧。
直到兩個時辰過去,擂台之上的巨漢華元罡仍是未嘗一敗,連能與之相較五十個回合的強勁對手都沒有出現,那塊極度珍貴的天落寶石梵音一直沒能送得出手。
此時的台下百姓們已不再聒噪,基本上已經對其口中所說之言,「今生只敗于林清之手」這句話信了十之八九了,覺得恐怕應該是真的了。
如此天之驕子,如此武道大能,只要不遇到像楊鐵釗、楊二郎這樣的頂尖強者,那確確實實是能夠保持全勝戰績,難覓一敗的。
鑌鐵府第一武夫華元罡再接連戰勝了那麼多敵手之後,胸中已被洋洋自得的豪氣填滿,只覺自己果真便是這天地間的武學至尊、戰斗王者,足可稱一句「橫行鑌鐵無敵手」,擂台擺了出來,偌大一座當陽雄城,卻連半個能看一看的對手都無,那可不就是真正的全無敵手麼?
純粹武夫華元罡立在高高的擂台之下,高高在上,俯視著台下眾生,恍若尊神,他沖下方暴喝一記︰「還有誰敢與我一戰?!」
其音若奔雷,滾滾震耳,似要以此嗓門來鎮殺蒼生。
唯我獨尊,我華元罡就是這座鑌鐵府的神明!
怎料這句話剛出口沒多久,便有個听起來頗為年輕的聲音從遠處飄了過來,來勢極快,便好像第一個字時和最後一個字說出口時,已前掠了極大的距離。
只因來者並非走路,也非奔跑,而是御劍而行!
那名身穿鮮紅綢緞的年輕劍仙,外貌俊朗非凡,腳下踩著一柄御風懸空的赤刃長劍,劍刃可謂極為精美,劍身之上有異常濃烈的血腥之氣,在半空中前沖奔襲,劍柄尾部劃出一條極長的縴細流螢,呈血紅顏色,極度華麗霸氣。
年輕人風姿綽約,他口中大聲應道︰「我馮醉酒來與你一戰!」
人人均仰頭望向上方,去仰望那一襲瀟灑絕倫的紅綢劍仙。
試問這世上,有哪個男子不對御風馭劍的劍仙心神往之?
那等超拔流俗的仙家身姿,不知在夢境之中反反復復出現了多少次,想不到今日,竟然真真切切的目睹了劍仙現身的「仙家」一幕!
不多時,那紅綢劍仙已穩穩地落至斗武高台,來到了那名擺出這方大型擂台,並廣邀城中豪杰義士來挑戰自己的魁岸漢子面前。
華姓大漢高高挑著雙眉,眯起眼楮,凝視著眼前這個比自己矮了小半個頭的年輕小子,將之上上下下都仔細打量了一圈,然後「哼」了一下,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小子到底是男是女?若是男的,怎麼長得這般秀氣骨感?若是女的,怎麼沒胸?若是女扮男裝,小心老子打贏後扒光你的衣裳!」
此言並無讓那「馮醉酒」感到絲毫難堪,不甚尷尬,只因其自打娘胎里落地便是這等男生女相,天賦使然,無傷大雅,自己雖是真真正正的男兒身,卻身段苗條頎長,長相十分柔美,更像是閨秀女兒。
這點世間稀少的容貌特征,頗有遺傳自其聲名 赫的親生父親魏魁,那位姓魏的沙場大英雄的面部容貌同樣極是不俗,遠遠超過普通男子,雖不至于像「天下第一美男子」聶柔那般招蜂引蝶,但卻也足可迷倒萬千少女的芳心,若非如此,盈盈島島主沈腰又豈會願意一等就是十年?
憶往昔崢嶸歲月,猶然記得那年尚未被大禹王朝中央器重而封為「狼煞大將軍」的魏魁,曾率領過民間自營軍隊傾力抗擊北虜,那個時候的他,就憑靠著自身的俊貌美膚,贏得過所謂「美將軍」的有趣綽號,顧名思義,就是說將軍魏魁之長相端的是俊美非常,有若絕世美人,乃一介美人將軍。
這事兒起初魏魁對此感到十分頭疼,不知該怎樣處理,甚至覺得自己是否應該像歷史傳說當中,昔年王朝初闢時的那個無名「劍神」一樣,帶著個假臉面具上陣殺敵,不讓人瞧見自己的真實容顏。
後來魏魁在把自己的顧慮想法與結義三兄弟之中的大哥,即那位人稱「玉面人龍」的東方梧桐說了之後,相貌同樣美不勝收的東方將軍頓時哈哈大笑,拍著三弟的寬厚肩膀,說賢弟生來有天人姿容,那是老天爺的恩賜獎賞,做甚要用面罩遮掩起來?美玉蒙塵,完全沒那個必要!咱們乃是沖鋒陷陣的戰場武人,比拼得是武藝戰力和排兵技法的高低,只要能打得贏勝仗,那就是好將軍,誰會在意對面之人長相是好看還是不好看?又不是媒人帶著相親,還要瞧瞧臉上五官如何。
于是魏大將軍便听了東方大哥的話,從那天開始就都始終保持著悍勇作戰的無上態勢,一次面具都沒有戴過,因為殺敵時猛戾絕倫,故此在兩軍對壘之時,對方只會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應戰扛敵,而從來不會去在意那魏魁的臉是像男人還是像女人。
那姓魏的就算真是個女的,就沖他那般勇猛無敵,也該視其若勇士男兒。
再後來,魏魁被禹朝中央朝廷收編,成了名副其實的王朝北伐大將軍,再也無人喊其「美將軍」,魏無敵得賜封號「狼煞」,此大號之意再明顯不過,即是足可令北國狼蠻族人望風而逃,視作奪目煞星一般的超級恐怖的存在!
寒面銀槍俏魏魁,奪命狼煞魏無敵。
那名御劍飄至的紅綢劍仙「馮酒醉」,即是狼煞大將軍魏魁唯一的兒子,貌似謫仙人的美男子魏頡。
此假名出自書生楊春《六月飛雪集》里一首詩篇,詩的名字叫做《江湖》。
落魄江湖上,人疑是謫仙。
四時逢醉酒,何處不可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