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纏了甚多繃帶的凌鼎,此刻後靠在座椅上,長嘆一聲,緩緩道︰「涼王馬茂陵兵敗西勉城,如今的涼州大地,已是三足鼎立的局面了。帶隊剿滅鮮于勃然,威震朝廷三軍的大元帥石鑄,擊敗了馬茂陵的西楚霸王燕涿,還有就是西域江山共主,梵羅國國君秋薪,三者互相制衡,瓜分了整片西北涼地……」
魏頡不由得想起了百年前,魏蜀吳三國並立的那段陳年往事,時過境遷,三國皆已滅亡,大禹朝、西楚、西域,三個勢力又出現了相互牽制的局面,真是令人感慨,覺得歷史或許就是一個循環。
綽號逍遙神劍的綠衣年輕人,仰著頭,拳頭攥緊,沉聲道︰「我就是恨,恨自己太弱,沒能救下馬兄,打不過燕涿,干不過石鑄,老子若是天罡境,定能有所作為,不談能否真的挽狂瀾于既倒,至少陪我一同趕赴西北的那些劍冢的兄弟,就不會死得那麼慘了。」
巴蜀劍冢年輕領袖咬著牙道︰「所謂劍冢,即是埋葬劍與劍修的墳塋,可我這個廢物,連把弟兄們的尸骨帶回巴蜀都做不到,只能讓他們???????????????葬身于西勉古城,死後回不了家,入不得劍冢……」
「出山之前,我曾一言九鼎,誓要帶著冢內精銳劍修們力挽狂瀾,救下遭到圍攻的涼王馬茂陵,可結果就是我什麼都沒有做到,陪我一同出戰的劍修都戰死了,他們全死光了啊,就剩我一個還活在這世上!我叫什麼凌鼎?不如改名凌 , 眼的‘ ’,我的嘴巴跟屁-股無異,說出去的話都是在放屁!」
魏頡見凌鼎情緒如此激動,言語間自暴自棄的意味極濃,顯是在因西勉城一戰的落敗而深感自責,
青衫劍客于心不忍,正欲出言開慰,忽有一個穿著綠色絲絨襖子的少女,捧著一柄紫鞘長劍,自門口走了進來。
少女頂多只有十六歲的年紀,粉面如桃,朱唇似櫻,模樣嬌滴滴的可愛至極。
正是魏頡在北國流沙河邊,遇到的那個名叫許吹的小姑娘。
在天燭國寶塔郡何瑤城,凌鼎在魏頡的幫助下,成功解救了地虎山山主許大風,然後便帶著許家父女,來到了蜀州巴陵。
這也就是許大風之女許吹,會出現在巴蜀劍冢的原因。
「小酒窩,你這是……」
魏頡微微蹙眉,「你手里的劍,怎的看著有些眼熟?」
凌鼎提高嗓音,叫道︰「吹兒,你把我送你的紫電拿出來干嘛?」
魏頡一驚,心下暗忖道︰「原來這便是天下八大神劍之一的紫電劍?在玉龍關外的陽關大平原上曾見過一次,可那不是馬茂陵的佩劍嗎?想來應該是涼王戰敗西勉城,武器紫電遺失在了戰場,被凌兄給意外拾到,回巴蜀後,作為禮物送給了小酒窩。」
綠襖小丫頭走入屋內,徑直來到魏頡的面前,她抿了抿嘴唇,把手中長劍遞了過去,低聲道︰「北幽哥哥,這是神劍紫電,給你了,我……」
少女滿臉淒楚,一如昔日在絕頂山之上,她屈膝跪了下來,大聲懇求道︰「我求求你了,北幽哥哥,你能不能出一次手,幫絕頂哥哥報一箭之仇?」
魏頡急忙將許吹從地上扶起,肅聲問道︰「什麼一箭之仇?小酒窩,你好好說。」
許吹微低著腦袋,極不好意思,勉強鼓起勇氣道︰「絕頂哥哥跟我說的,他在西勉城里,被一個叫什麼薪的人偷襲,胸口處中了一支弩箭,若非他跑得快,多半就死在那里了,傷口很深很深,我給哥哥上藥的時候看過了,只要再偏左一點,性命肯定就沒了……」
凌鼎鎖著眉頭,厲聲喝道︰「吹兒,我不跟講了的嘛,我好著呢,沒事,真沒事,別說區區一箭,就是再中十七八箭,我也決計死不了!」
魏頡伸出手,鄭重接過了那柄有著亮紫色劍鞘的精美長劍。
手握紫電,魏頡站立起身,看向了巴蜀劍冢宗主凌鼎,面露淡淡的笑意,悠然出言道︰「凌兄,射傷你的那人,是西域共主秋薪吧。」
凌鼎沉默片刻,點頭應道︰「是的,但我那天……」
「行了,凌兄,我都知道了。」
魏頡打斷道,「不管在西勉城戰場,你是出于何種原因才中了秋薪???????????????的箭,你是我魏頡的朋友,和我一並劫過法場,我婚禮上,你給我報了個大大的紅包,這些我都記在心里,既是凌兄仇人,那麼也就是我的仇人,你且安心在家養傷,我去替你報仇!」
綠襖小丫頭眼中,頓時迸發出激動無比的光彩,興沖沖的叫道︰「真的?!北幽哥哥,你當真要去幫絕頂哥哥報仇雪恨嗎?」
魏頡眯眼笑了起來,他單手模了模許吹的小腦袋,「江湖本就是恩怨情仇的一方道場,有仇不報,絕非君子本色。」
語罷,魏頡便朝門口快步走了過去,眼神堅毅,嘴角上揚。
「北幽兄弟,你真不用這樣,我這小傷養個十天半個月就沒事了,何必要多此一舉。」
凌鼎臉色嚴肅,匆忙從座位上站起,試圖阻止魏頡出門。
既然是魏頡執意要去,僅憑受了重傷的凌鼎,又豈能攔阻得了?
魏頡大步流星走出了屋子,最後只留下了一段話︰「你兄弟我剛入天罡境大圓滿,要去殺點兒人練練手,過過癮頭!」
涼地。
嬈軍某處基地外,有一襲颯然青衫,持雙劍,獨身殺來。
瓢潑箭雨兜頭而落,卻起不到任何實際作用。
鋒銳無比的鋼鐵錐頭,絲毫穿不破青衫劍仙內力凝聚而成的「氣罩」。
紛紛在年輕人身前一丈處,頹然而落,全都掉于地面。
可能不稀罕再用真氣大罩護體,那名強悍劍仙袖口一震,消除了罩子,開始揮劍抵御那些來勢洶洶的飛箭勁弩。
劍機所過之處,一切皆成齏粉,蕩然無存。
箭群過後,城門洞開,海量鐵騎鐵甲,自門中魚貫而出。
殺向那襲青衫。
重甲大軍本就是人間至剛無敵的存在。
可在青衫劍仙的面前,卻是脆弱得宛如稚童嬰兒,實在不堪一擊!
數千騎甲士,隕落在了城外。
全然沒能擋下敵人的入城。青衫男子仗劍沖進城內。
任何阻攔于他身前者,皆十分慘烈的死在其劍下。
魔星,邪尊,煞神……等等詞匯均可用于形容這個男人的可怕!
終于被他成功抵達了嬈軍主帥的面前。
見到了西域萬里江山的共主,梵羅國國君,秋薪。
秋薪看著眼前這名自稱魏頡的年輕男子,追憶起了昔日在春神山斫桂湖上發生的那一幕。
魏頡先殺應龍,再殺天龍,崩碎了太行神玉,害得「月仙」冷饒因壽元盡喪而死。
應龍死了,應龍所化的天龍也死了。
廣寒劍宮大宮主冷嬈,也沒能幸免于難。
現在該輪到秋薪去死了。
「先不急動手,能否讓我死之前,再穿一回龍袍?」秋薪垂首說道。
魏頡點點頭,答應了這一請求,「穿得風光一些好上路,去穿吧。」
秋薪穿上了那件冷嬈專門為他???????????????縫制的金黃龍袍。
黃袍已然加身,可惜他再也當不成皇帝了。
秋薪曾夢想著一統西域,侵吞中原,覆滅大黎,掃平天燭。
現在統一西面疆土的想法,總算是成功實現,可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國君秋薪,共主秋薪,沒能當上皇帝的秋薪。
秋薪滿月復悲愁,胸中無限遺憾,他雙手顫抖著拿起了那柄冷嬈的心愛佩劍。
散發著寒氣的亮藍色冰魄劍。
在君歸亭里,冷嬈就是用的此劍,送秋薪歸了西域祖國。
君已歸,陰陽兩隔,彼此再不相見。
身披龍袍的秋薪沉沉嘆氣,眼中淚流不止,他哆嗦著嘴唇,自言自語道︰「嬈妹,你我黃泉路上,真正做一回夫妻……」
秋薪以冰魄刺貫穿了整個月復部,自戕身亡。
魏頡割下了那顆須發焦黃、藍眸麥膚的人頭,提在手里,折回了巴陵蜀州。
赴西一戰,魏頡斬殺重甲士四千,輕騎五千,還有數百兵卒侍衛,取走了西疆共主秋薪的腦袋。
此戰績,已勝過了當年那位在天燭國上京城亂殺的「刀聖」關昭,幾乎不弱于「刀神」古道。
重返巴蜀劍冢,魏頡用秋薪的一顆人頭,換得了好兄弟凌鼎的一頓極其豐盛的大宴。
酒桌上,魏頡喝得醉意濃烈,頭腦發昏,但仍豪情萬丈的高言出聲︰「騰蛟起鳳,謝太白之詩詞;紫電青霜……魏將軍之武庫。」
孤身一人逼死梵羅帝王的青衫劍仙,兩手舉杯,振聲道︰「多謝凌宗主贈送神劍紫電!」
綠衣年輕人凌鼎回敬道︰「這劍是吹兒送你的,與我關系不大,這次實在要感謝北幽兄弟誅滅西域秋賊,來,在場的各位,大家都敬魏將軍一杯!」
「干了!」
魏頡仰頭喝干了一杯美酒。
滿屋子的劍冢成員,包括少女許吹在內的人,全都跟著飲盡杯中酒,點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