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彩月說道︰「听說最近姜夫人回府之後便去姜心柔那兒待上很久,還有那個姜海,小姐可還記得嗎?」
「嗯。」明無憂點點頭,「記得的,姜家旁支送來幫忙打理產業的那位。」
「他最近差人在翡翠街買了好幾次首飾,還派人在京中搜羅江州甜點,找的那幾樣都是傅柔以前在明家時候最喜歡吃的呢。」
「這樣啊。」
明無憂拖著腮,「瞧著那姜海也是個老實溫文的公子,哪能讓姜心柔就這般禍害了?」
彩月也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她野心大著呢,如今怕不是憋著什麼壞,肯定在利用那位姜公子,哪有什麼真心實意。」
明無憂慢慢地看著街道上的百姓人來人往,一會兒後才說︰「姜海今日在做什麼?」
「他每日早起就在姜家鋪子里忙著了,很晚才回去府宅,這個時辰肯定在姜記。」
「嗯,那我們就去姜記湊湊熱鬧。」
明無憂站起身來,正要打算下樓,卻見有輛樸素的馬車停在了百善堂門前,車上下來個英武非凡的中年男子,赫然正是戰王。
戰王今日穿著便是尋常百姓衣服,但氣質天成,進出的病患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他停在百善堂門前,掃了一眼那字跡頗為熟悉的牌匾,邁步往堂內走。
彩月愣了一下︰「戰王、戰王殿下怎麼親自過來了?!那小姐,咱們還去姜記嗎?」
「你傻啊你?」明無憂忍不住戳了戳彩月的腦門,「準備茶水吧。」
「……哦!」彩月提著裙擺趕緊去找明無憂做好的茶葉。
明無憂也出了雅間來,和戰王在樓梯那兒迎面對上了。
戰王抬步上樓,淡淡說道︰「你這醫館開的不錯。」
「一般……父親里邊請。」
「嗯。」
兩人說著話,到了雅間里面,戰王貼身帶著的侍衛便听到了門口守著。
進到雅間之後,戰王眼神掃了一圈,發現里面還放了書案和床榻,便問道︰「你有時候會在這里休息?」
「如果有病患,午時之前沒回到家中,那便會在此處午睡。」
「晚上不會在此?」
「是,晚上須得回家。」
此時彩月送了茶葉過來,明無憂親自為戰王泡茶,溫聲問︰「父親今日前來,是有什麼不舒服嗎?」
「不是。」戰王接過送到自己面前的那杯茶。
茶水極為少見地泛著淺粉色,茶香裊裊,清透好聞,比他平素喝的上等貢茶都要好得多。
明無憂沒有追問,靜靜等著。
戰王抿了口茶,贊許地道︰「好茶。」
等他品了茶,將茶杯放到桌上,才將視線慢慢落到明無憂身上,「坐下說。」
「是。」
明無憂到了戰王對面坐著,平靜且規矩,就是長輩最喜歡的樣子。
「還是不打算回戰王府住嗎?」戰王問,「認祖歸宗的大禮已經結束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戰王府的小姐。」
「住在王府,一家人在一起,你不喜歡嗎?」
明無憂瞧著戰王上門,大約就猜到他的來意,此時毫不意外。
她說︰「我自然喜歡和家人住在一起,可是……」
先前她只將雲家四兄弟當做血脈上的兄長,熟悉的陌生人,不夾帶任何私人感情。
但現在,隨著相處下來後,她認可了他們的兄長身份,安平公主也很好,很讓人覺得親切。
她是真正地把他們當做自己的親人了。
但她除了這些親人,她還有爺爺。
如果心里有一桿秤,那麼所有戰王府的親人加起來也比不上爺爺在她心里的重量。
她更願意陪著爺爺住在現在的明家大宅里。
這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
「明老爺子可以一起住進來的。」戰王溫和地說道︰「本王已經讓人在府上收拾出了一處安靜的院落。」
「爺爺已經和我住了好多年了。」明無憂低聲說︰「我怕忽然到人那麼多的地方去,爺爺不一定會習慣。」
老人的年紀大了,重新適應一個地方的環境需要時間。
她不想爺爺為了自己折騰。
明無憂于是說︰「我還是住在外面吧,現在的宅子距離戰王府並不遠,若是王府有什麼事情,派人支會一聲,我很快會過去的。」
「……」
戰王沉默片刻,點點頭說︰「那也好,听說你和子墨在江州的時候有些不愉快?」
「也沒什麼,一點小口角吧。」
先前她在江州的時候,的確憎惡過雲子墨的愚蠢。
但說到底,雲子墨不過是被傅柔給騙了。
傅柔是什麼樣的演技和手段?
便是前世連自己都上了她的當。
這麼一想,明無憂忽然覺得自己和雲子墨是難兄難妹,一樣的愚蠢。
但誰叫雲子墨當初口出惡言!
明無憂自認,自己就是個小心眼的,現在就算不和雲子墨當面翻臉,也要好好冷著他一大段時間。
好叫他知道說話不能口無遮攔。
有的時候,惡言惡語比真刀真槍還能刺的人鮮血淋灕。
如果明無憂並非是三世為人,心性早已經淡漠到不會因為莫名其妙的人生氣,雲子墨的那些話,還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傷害。
戰王又沉默了一會兒,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明無憂又說了幾句閑話。
偶爾問起醫館,偶爾問起船行,偶爾問起明家老爺子的事情。
明無憂有問必答,只是答的也中規中矩。
父女二人這番談話刻板到無趣。
戰王顯然也感受到了這份無趣,心里更覺得無力。
他自覺有愧于明若和明家,更有愧于明無憂。
從未盡過一日父親的責任,也從未愛護過女兒。
所以如今找到了孩子,便想做點什麼彌補。
但他有一種使不上力的感覺。
明無憂似乎並不需要他。
戰王靜靜地坐了良久,心里一嘆︰「今日是恰逢路過,本王兵部還有些公務,這便走了。」
「好。」
明無憂起身相送,「父親慢走。」
戰王「嗯」了一聲,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這一聲「父親」,也喊的沒有多少感情。
坐上馬車的那一瞬,戰王忽然想,如他們這樣的一對父女,天底下怕是找不出第二對來。
禮數周全,客氣的像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