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本性難移

丞相府。

倒座房。

這里是府中下人所住的地方,車夫平日里白天無事的時候就住在這里,晚上將一夜風流之後的胡非送回府之後才會回家與家小同住。

一間狹小的房間內,車夫一家圍坐在一張桌子前,胡非也在列。

桌子上擺滿了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連胡非看著都有些口水直流了,可是車夫一家卻無人敢動筷,因為他們實在模不透面前這個二世祖到底想干什麼。

「吃吧,別愣著了,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胡非指了指桌上的菜肴,笑著說道。

「少少爺,您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您這樣,真的折煞小人了。」

阿水看著胡非,遲疑著說道,一臉緊張。

「沒什麼意思啊,關了你們這麼久,本少爺于心不忍,再說我重傷的確跟你沒有半點關系,是胡惟庸那個老東西不明事理,放心吧,有我在,你們不會有事。」

「趕緊動筷子,再不吃我可生氣了!」

胡非故意板起了臉說道。

一听胡非要生氣,阿水頓時後脊一涼,急忙招呼家小動起了筷子。

對于阿水這樣的家庭來說,一輩子可能都沒有吃過這麼豐盛的飯菜,所以除了阿水還有些坐立不安之外,其他人已經一陣狼吞虎咽,恨不得一口氣將桌上的菜全都吃完。

尤其是阿水的那個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兒子,由于不會使用筷子,居然直接上手開始抓著吃。

「小家伙真可愛啊。」

胡非笑了笑,伸出手模著小男孩的頭,緩緩的說道。

他是真的覺得這個小男孩可愛,仿佛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經歷。

可是他這副樣子,在熟悉他的阿水眼中,就好像是見了怪物一般,而且是一頭即將吞噬自己兒子的怪物。

「少少爺,賤子無禮,還請少爺不要怪罪他這麼沒有規矩。」

阿水一邊咀嚼著口中難以下咽的飯菜,一邊苦著臉說道。

「沒事,沒事。」

胡非擺了擺手,笑著說道。

「你被抓的事,最好爛在肚子里,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知道嗎?」

胡非一邊撫模著小男孩的頭,一邊笑著說道。

雖然他沒有看著阿水,可是這話很明顯是對阿水說的。

「知知道,少爺放心,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阿水愣了一下,急忙點著頭說道,手腕一抖,碗筷差點月兌手。

「我可以相信你嗎?」

胡非突然轉過了頭,盯著阿水的眼楮,一字一句的問道。

阿水渾身一顫,急忙放下了碗筷,直接跪在了地上,與此同時,他的家人也急忙跪在了地上。

「少少爺放心,小人絕不會胡言亂語,請少爺放心!」

阿水跪在地上,顫抖著說道。

「好了,繼續吃吧,不必行這麼大的禮,別把孩子嚇壞了。」

胡非笑出了聲,擺了擺手說道。

阿水點了點頭,遲疑著站起了身,招呼家人繼續拿起了碗筷,可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再敢看胡非一眼。

「我出去一趟,等他們吃完了,送他們回家。」

胡非起身向外走去,經過秦海身邊的時候,淡淡的叮囑了一句。

「是,少爺。」

「您要去哪兒啊?」

秦海急忙躬身答應了一句,然後好奇的問道。

「突然覺得有些口渴,去去就回。」

胡非隨口答了一句,徑直離開。

听聞這一莫名其妙的回答,秦海有些茫然。

看著胡非離開的背影,秦海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一臉疑惑,他有些不明白,重傷初愈的少爺,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像是換了一個人

丞相府。

當胡惟庸帶著太監總管龐玉海回到府中的時候,恰好遇上正打算將阿水一家五口送回家的秦海。

「老爺。」

看到胡惟庸回府,秦海心頭一緊,急忙行禮,面色緊張。

沒有經過胡惟庸的同意就放了阿水,他的心里一直在忐忑,正不知道該怎麼跟胡惟庸解釋。

「見過老爺。」

阿水顫抖著拉著家人跪在了地上,臉色一片蒼白。

胡惟庸愣在了相府門口,看著眼前這一幕,心里又驚又喜。

驚得是阿水居然從密室中被放了出來,喜得是一路上正不知道該怎麼把這件事瞞過去,可是回到家中卻發現一切都已迎刃而解。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胡惟庸看著秦海,緩緩問道,不停地使著眼色。

「回老爺,按照少爺的吩咐,正要送阿水一家回家。」

秦海瞟了一眼站在胡惟庸旁邊的龐玉海,緩緩答道。

雖然他不認識龐玉海,可是看龐玉海的穿著打扮,就知道是宮里的人,再看到胡惟庸一直使著眼色,立刻會意,于是只是簡單明了的說出了自己要去做什麼。

一個字不少說,一個字不多說。

「噢,也好,這段時間他們一家也跟著受了驚,既然現在非兒無礙,他們也不用繼續守在這里了,也該回去了。」

胡惟庸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說道。

他雖然臉上一副輕松的樣子,可是心中卻不由得再次震驚,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又救了自己一次。

可是無論他怎麼想都想不通,兒子為什麼好像算出了所有事一樣,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這還是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嗎?!

緊接著,胡惟庸扭頭看向了龐玉海。

「龐公公,這位便是那名車夫,自從犬子受傷之後,他們一家便一直守在府中,終日為犬子祈求上蒼保佑,犬子能夠傷愈,他們也有一份功勞。」

胡惟庸指了指阿水,笑著介紹道。

「原來如此,那胡相,老奴這便走個過場?問問他?」

龐玉海笑著點了點頭,緩緩說道。

胡惟庸笑了笑,示意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

龐玉海看向了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顫抖的阿水。

「抬起頭來。」

龐玉海盯著阿水,沉聲說道。

阿水遲疑著,緩緩抬起了頭,看向了龐玉海,一臉畏懼。

「有人說胡相為了懲罰你將胡相之子摔落馬車之事,而將你全家老小全部抓了起來,可有此事?」

龐玉海盯著阿水的眼楮,一字一句的問道。

听到龐玉海的話,阿水全身一震。

站在一旁的胡惟庸和秦海也是面色一變,全都屏住了呼吸。

「沒沒有。」

阿水顫抖著回答。

「到底有還是沒有,敢有半句虛言,便是欺君之罪!」

龐玉海面色一沉,厲聲問道。

「沒有!少爺重傷,小人深感自責,便帶著家小前來府上為少爺祈福,並無被抓之說,幸得上蒼眷顧,保佑少爺大難不死,小人全家都很高興。」

阿水月兌口而出,甚至臉上還露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龐玉海皺了皺眉頭,依舊一眨不眨的盯著阿水,似乎想要看穿阿水笑容之下隱藏的東西。

「龐公公,你看,本相所言非虛吧?哈哈」

胡惟庸看了看緊張的阿水,笑著說道,打斷了周圍略顯壓抑的氛圍。

龐玉海收回了目光,微笑著頷首行禮。

「少爺呢?怎麼樣了?」

胡惟庸接著扭頭看向了秦海,轉移了話題。

可是听到胡惟庸的話,秦海忍不住露出了一絲苦澀。

「問你話呢!」

胡惟庸露出了一絲疑惑,再次問道。

「回稟老爺,少爺出府了,說是說是口渴了」

秦海猶豫著,低聲答道。

听到秦海的回答,胡惟庸一時間愣在了原地,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剛剛傷愈就又跑出去廝混了。

口渴了?

難道家里沒有水嗎?

「胡相,既然已經確認,那老奴就先回宮復命了。」

龐玉海嘴角帶著一絲笑意,沖著胡惟庸躬身行著禮說道。

「也好,龐公公慢走。」

胡惟庸點了點頭,抬了抬手說道,臉上忍不住閃過了一絲尷尬。

龐玉海不再逗留,轉身離開了丞相府。

胡惟庸目送著龐玉海帶著隨行人員走遠之後,轉身看向了秦海,面色頓時憋成了通紅。

「逆子!簡直是本性難移!大傷初愈就出去招搖,他還嫌不夠亂嗎?!不要命了?!立刻派人把他給我找回來!如果不肯,就給我綁回來!」

胡惟庸暴跳如雷的喊道。

原本剛才還在震驚自己的兒子料事如神,可是緊接著就差點被氣得吐血。

秦海嚇了一跳,急忙親自帶著人去找胡非去了。

而阿水則膽戰心驚的帶著自己的家小離開了丞相府,事已至此,胡惟庸並沒有阻攔,而是放任其離開,雖然他還不確定阿水為什麼會當著龐玉海的面那麼回答

皇宮。

奉天殿。

「陛下,老奴已經去丞相府看過了,車夫一家的確並未被胡相關押,老奴去的時候,丞相府的管家正要將他們送回去。」

太監總管龐玉海恭敬的行了一禮,對著坐在龍椅之上的朱元璋緩緩說道。

可是听了龐玉海的話,朱元璋的臉色卻不由得變了變,眼神中閃過一道精光。

「難道是檢校傳回的消息有誤?」

朱元璋皺著眉頭,疑惑的說道。

「檢校中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個個能力出眾,這麼多年來從未出過差錯,消息應該不會有假。」

龐玉海遲疑了一下,認真的說道。

「那就是說,是有人趕在你去之前釋放了車夫一家?難道胡相事先已經料到了這一切?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剛才在朕面前的所作所為就全都是假象!」

「他從未在朕的面前像今天這樣示弱過,之前哪一次不是據理力爭?甚至與朕針鋒相對,可是今日卻一改之前的強硬,此事必有端倪!」

朱元璋沉聲說道,眉眼之間的疑惑越加的凝重。

原本他想借著車夫被抓一事敲打一下胡惟庸,希望胡惟庸收斂一些,畢竟跟隨他多年,並不想到最後連轉圜的余地都沒有。

可是他也沒有想到,在他即將發作之時胡惟庸會突然主動下跪認錯,這倒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真的是丞相事先安排,那老奴去的時候就不會那麼巧的踫上相府的人送那車夫回家,而且據相府管家所言,他是奉了胡相之子的命令,護送車夫回家。」

龐玉海想了想說道。

「胡相之子?難道是他?!」

朱元璋愣了一下,疑惑的問道,可是緊接著卻搖了搖頭,一臉的不相信。

「這些年老奴從百官之中也听聞了一些關于此子的傳言,可是據說此子一向不學無術,是個整日花天酒地,無所事事的紈褲子,他應該沒有能力事前料到宮中會發生什麼,如果他真的有如此聰明,那不知道要驚掉多少人的下巴了。」

龐玉海帶著一絲苦笑,緩緩地說道。

「不可能是他!」

「朕雖然沒見過此子,可是近些年關于他的傳聞也听了不少,沒有人可以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十足的敗家子,而且還瞞過所有人的眼楮,不可能!」

朱元璋搖著頭,肯定的說道。

「說來也有些意思,老奴去的時候,此子大傷初愈便趁著胡相不在家溜了出去,據說是因為口喝了,著實有些莫名其妙,當時丞相的表情可難受得緊。」

龐玉海輕笑著說道。

口喝了?

什麼跟什麼啊?

朱元璋眯了眯眼楮,站起身來回踱著步子,心里犯著嘀咕。

拋開這個奇怪的紈褲子先不論,原本他是想借機打壓一下胡惟庸日漸高漲的氣焰,可是沒想到中間卻出了岔子,讓他原本的計劃半途夭折,想來心中忍不住有些不快。

但是那個暗中相助胡惟庸的人到底是誰呢?

「通知檢校,嚴查丞相府上下,看看車夫一家被放到底是怎麼回事!」

良久之後,朱元璋轉身看向了龐玉海,沉聲說道。

今日的事,有些太過蹊蹺,也讓他忍不住有些忌憚,如果這一切都是胡惟庸自己演的一出戲,那恐怕光敲打和打壓已經不夠了。

「老奴遵旨。」

「那陛下,胡相之子那邊是否需要派人監察?」

龐玉海答應了一聲,緊接著試探著問道。

「隨便派個人去就行,想來他也沒什麼值得查的。」

朱元璋擺了擺手,不耐煩的說道。

龐玉海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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