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上。
周黎安意識降臨于高空。
眼前視界仿佛蒙上一層光暈,令夜幕下的一切清晰可見。
這可比電影拍攝的補光技術厲害多了。
城牆前。
重甲步卒繼續前行,以人力拖拽裝盛黑火藥的車架。
馬匹珍貴,當然不能在城下有所損耗。
也因他們越來越近,令城上守軍看得清晰……
那人不似人影。
鋼鐵盔甲的存在是超出他們意識認知的。
城邦聯盟已經有了較為簡單的青銅冶煉工藝,打造首飾,或貴族佩戴的匕首、刀劍、面具。
武器的存在更多是配飾用途。
堅韌性遠不如石器。
正處于一個從石器到青銅器時代的發展階段。
因此,以金石熔煉盔甲,他們想都不敢想。
而眼前所見的重甲步卒,就好像神話傳說的死神侍衛,本應只在故事中存在,卻降臨在現實。
不過他們高舉的木盾,告訴塔洞軍士,這些人也怕箭矢。
他們不會飛天遁地,只得靠一雙腿行進。
他們上不來高牆!
高牆之堅,也並非人力可以擊破!
「不管他們要做什麼,殺了他們!」
「放箭!!」
一陣陣呼喝響起,箭矢如瀑布傾瀉而下,向城下的審判之軍進行一波洗禮。
審判之軍早已身經百戰。
「舉盾!」
最前方的木板被10人合力舉起,後方拉車的步卒也未停下腳步,只是抬起一只鐵臂,遮擋在面盔的鏤空網格前。
除了面盔的視窗與呼吸孔外,整套盔甲幾乎沒有弱點。
就算腋窩、腿窩等連接處,也嚴絲合縫。
或許這些地方用料比較輕便,但別忘了,盔甲之下還披掛一套鏈甲。
以石器破防簡直是在說笑,頂多造成些鈍挫傷。
箭雨落下,氣勢磅礡。
可就在下一秒。
城牆上的人們就呆若木雞。
只見箭矢如瀑,砸在那審判之軍的身上,發出叮叮 的密集聲,緊隨其後就無力的彈射到一旁。
整個陣列無一人倒下。
「這怎麼可能?!」
「他們是不死的……」
「神祇的力量加持在他們身上,我們無法傷及他們分毫!」
又有城上將領呼喚——
「投石!」
「砸死他們!」
幾人合力,將城上準備的巨石推下。
巨大的岩石砸在木盾上,強大的力道並未讓木板破碎,卻讓舉盾的步卒被砸暈,徑直倒下。
鮮血從盔甲縫隙中流出。
「哈哈哈!!」
「他們不是不死的,砸死他們,快,繼續投石!」
一塊塊巨石丟下,迅速令形勢扭轉。
剛剛至城下的重甲步卒,成片倒下。
此情此景,令後軍高台上的爬山等人憤怒呼喝︰「傷我弟兄手足者,必遭湮滅!」
「吾要以他們的鮮血償還!!」
然而,這只是無能狂怒。
相比之下,牛屎、周衛國較為冷靜。
二人雖然也眉頭緊蹙,但這都在預料之中,于低位攻城,高處敵人投擲重物,攻城者必遭折損。
這是無可避免的。
除非……
「若能造物投石裝置,令火藥填入鐵彈中,便可降低攻城折損,先發制人。」
「不過我等從未經歷這攻城戰事,相應技術未有升級更替!」
牛屎頷首︰「小花對此早有預言,才讓我等以此次審判之爭,積累經驗,後續才好推進軍事法則奧義的進階,造物出新式武器。」
「可現在所付出的,卻是血的教訓!」
與此同時。
周黎安也有思考。
學術中心並沒有軍事法則的相關知識,至少「初級」還沒有。
雖說他可以整理現世的軍事知識,傳授給眾人,但現階段的均衡,發展日新月異。
黑火藥都不算過度產品。
槍支彈藥一定是下一步的重要研發項目。
以黑火藥延展,無非燧發槍、火繩槍一流,如此就與世界科技持平。
可周黎安要得是碾壓。
現成的法則知識擺在眼前,何必使用注定要被淘汰的技術工藝呢?
然後費時費力培養出「線列步兵」,沒多久……均衡的黑火藥槍支就遭遇淘汰。
要知道,小花一早就瞄上了硝化物與硝化棉,硝化棉是現代彈藥的根本。
燃速更高,代表著射程、威力的提高。
雜質更少,意味著自動武器、連發槍械的誕生。
線列步兵還在換彈,均衡一挺重機槍已經開始遠程掃射了。
射程之下既正義。
練陣還有什麼必要?
即便要修習軍事法則,也是攻城略地的現代軍事戰略知識。
況且,科技力量才是根本。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其余的都是小道。
至于眼下,若非受到挫折,牛屎、周衛國也不會想到武器裝備的升級換代。
說到底,軍事技能、意識,還需以實戰磨礪培養。
此戰受到教訓,接下來針對各城邦的戰事,肯定就會拿出應對措施。
塔洞城當然不是審判之征的圓滿。
一旦各城邦國遏制子民來投,審判之軍當然要為保護「弟兄姊妹」而戰。
周黎安此前神旨降下,不過是為均衡征伐打造一個「師出有名」的人設。
此時。
幾個大頭領都焦急起來,斗鱷道︰「可要先撤回步卒?」
還不等眾人議論。
牛屎忙道︰「不可!」
「城上巨石不是無窮無盡,需要被消耗,若撤回後,給了他們補充石料的時間,我等將陷入惡性循環。」
「黑火藥必須送至城下,只需點燃引爆,便是我等反擊碾壓之時。」
簡單的道理,一點即通。
爬山喝令︰「我等為均衡榮耀而戰,不畏生死!」
他朝高台下呼喝——
「可有人願以血肉身軀,獻祭吾主真神,破那城牆之守!」
就近的鐵騎已是雷動,紛紛響應——
「我願!」
「吾主為我與我親族賜下喜樂,我怎能退避!」
「為吾主均衡獻祭,此為至高的榮耀!」
高台上,斗鱷亦是振奮——
「吾要親自率隊!」
眾人還想爭搶,他卻快步跳下,呼喝鐵騎整隊。
審判之軍從上到下,團結一心。
便是那城下死傷慘烈,卻無一人有所懼怕,反而生出憤怒,令戰意燃燒!
不等斗鱷出發,牛屎又眼神一動,快速跟了上去。
眾人大驚。
雖人人都應為均衡奉獻,但審判之軍還需牛屎領軍。
「你要做什麼?」
爬山追來,心里到底是牽掛兒子的,「在我面前,還由不得你爭那榮耀。」
「吾親自前往!審判之軍還需你來率領!」
又有眾多頭領罵道︰「斗鱷已然搶先,我等怎能讓他一人出風頭?要去也是我去!」
牛屎見眾人反應,心中一暖,才解釋道︰「只以步卒之勇還不夠!」
「我要率一隊人馬在遠方騎射!」
「我等強弓射程更遠,因此為何不作反擊?既可射殺敵人,還可為城下步卒爭取安置火藥的時間!」
「若探出頭來的,應盡數射殺!」
話落,眾人才恍然大悟。
「那便同去!」
「傷我弟兄手足者,我怎可忍受!」
爬山听後,便放下心了。
只要不臨城下巨石陣中,即便被敵人箭矢射中,也傷不得分毫。
「出1000騎射手,掩護重甲步卒!」
很快,鐵騎集結,便有牛屎與斗鱷率領出擊。
周衛國無奈留下,只有羨慕之情。
他騎術尚可,但騎射就遠不如鐵騎軍士了。
而牛屎的軍事法則可是多年鍛煉出來的,在軍中都屬佼佼者。
一千騎奔襲。
那城上人還在大笑︰「他們騎乘猛獸出擊,來到城下,也不過成巨石下的肉泥。」
可當鐵騎在遠方停滯後,終于有人覺察了不對。
「不好,它們是要以箭矢回擊!」
嗖嗖嗖。
箭雨密集灑下。
便有慘嚎不斷響起,他們此前的笑容已不復存在。
城下重甲步卒見得掩護到來,重燃戰意——
「快,布置火藥桶,只需完成裝置,我等就可撤離!」
「待城門破除,便殺入城中,為我等手足復仇!」
一桶桶火藥被安置城門下。
之前經受培訓的軍士,將火藥桶的引線糾纏在一起,完成合並。
雖有巨石還在落下,但頻率已降低許多。
又有會猶他阿茲特克語的步卒,听得城上的呼喊,大笑起來——
「他們的巨石消耗殆盡了!」
「正要派兵補給!」
「快,這是我等的機會!」
城上。
數百名軍士傷亡過半。
城牆不過方寸之地,軍士佇立密集,當城下千人向集中一處齊射,所造成的殺傷力才是最恐怖的。
傷員哀嚎著被運走,又有新人硬著頭皮填補上來。
「快去運石,我塔洞城最不缺的便是山石!」
此時,有幾人行跡詭異。
他們渾身無傷,卻趁亂從死者身上,抓取鮮血,涂抹在身上。
待得一切做完,其中一人道︰「克馬,怎麼樣?動手嗎?」
「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了!可去城門吊索處,令城門開啟!」
克馬渾身顫抖,熱血沸騰︰「你們真得要與我一起?若是失敗,不得神祇軍團入城,我等就要被殺死。」
「我早受夠了這幾國駐軍的丑惡嘴臉!不止欺壓我等城中子民,就連我們這些軍士都不放過,克扣我等應有的糧佣!」
「你不是說,那山丘城人人得喜樂嗎?而且,我們早已確認,正如你兄長所言,城中那些貴族老爺的家眷,早已不知所蹤!」
「且在我今夜來時,就見半山上的大宅前,那些貴族都在焦急收拾行囊,一副將要逃亡的模樣。」
「我們都被蒙蔽了!」
「唯有那世上唯一真神,可令我等從疾苦中得救贖!」
克馬見得幾人堅定的神情,終于頷首︰「走!殺進城門衛!開啟城門!」
幾人涂抹鮮血,佯裝重傷下城。
卻在階梯中段拐入一條長廊。
長廊內連通的便是城門衛的所在,一間室內安放著城門吊索的絞盤裝置。
剛剛來到門口,他們就遭遇守衛。
「你們來這里做什麼……」
克馬二話不說,舉起手斧便劈了上去,「殺!」
一伙不足十人,與一群城門衛拼殺一團。
因出其不意,他們迅速掌握了城門衛所。
「快,合力轉動絞盤!」
令一人把守在外,其余所有人一齊推動轉輪的把守。
可集合眾人之力,卻始終紋絲不動。
他們無比焦急。
「為何轉不動?」
「不知!」
「可是還有什麼機竅?」
幾人面面相覷,忽然有人意識到問題所在︰「只轉動吊索絞盤無用,城門處還有一處鎖扣,不去除鎖扣,吊索是拉不起城門的!」
這話一出,他們慌了。
城下皆是軍士,就憑幾人無法突圍。
「要不,算了吧?」
「審判之軍一定可以入城的,我們只需等待!」
克馬心急,可若是不立下功勞,他怕他的兄長遭遇審判。
他緊咬牙關道︰「你等繼續轉動絞盤,我去開那城門鎖扣。」
「克馬,你瘋了!」
「不,我沒瘋!你等知我兄長之事,他犯下罪罰是因被惡主所迫!」
「我要為他爭取救贖!」
不等眾人回過神來,他已沖出了門。
克馬來到階梯處,又隨著傷員一瘸一拐的走下。
而到城牆下,他的眼中便流露炙熱火光。
所有人都在忙碌救濟傷員、搬運石料,場面混亂不堪;那城門處反而無人把守。
他抓住機會,翻過城門內的柵欄阻擋,藏在夜色的黑暗中,爬到了城門下。
「鎖扣,鎖扣在哪?」
他一陣模索,終于在城門上發現三處實木橫梁。
木梁卡在兩側城牆的石槽里,又恰好抵住城門上凸起的木樁,遏制木門被吊索拉上。
克馬有了發現,便開始取出木梁。
實木的木梁非常沉重,平日需數人合力,如今卻只有他一人。
他的手指狠狠扣著木頭,奮力的拔出木梁,便是指甲都已翻開,也忍著疼痛,悶哼發力。
接連兩根木梁被取出,他已幾乎月兌力,眼前眩暈。
而吊索再次轉動,讓城門試圖開啟,反而遏制了他想要取出木梁。
他別無他法,唯有繼續施力,試圖將木梁拔出。
「別轉了,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不多時,那吊索松緩,終于讓木梁重新松動,他一點點將木梁取出,雙手已是血淋淋的一片。
砰。
最後一根木梁沉悶的落地。
克馬嚇得連忙爬伏,確定門洞外無人關注,才松了口氣,等待城門開啟的同時,恢復體力。
片刻後。
吊索緊繃,城門震顫,終于一點點緩慢上移。
「開了,開了!」
克馬興奮的低呼,一雙手跟著扣在門下,一同發力。
當城門到供人彎腰鑽出的位置,他已迫不及待的蹲下。
本以為就能鑽出,卻見的面前被一個個木桶所阻擋。
他想起在城上所見的一幕幕。
這木桶是審判之軍所放。
可此時已管不得那麼多了。
克馬推倒木桶,終于見得空隙,也見到了不遠處的重甲步卒。
「神使,神使……」
「快,我打開了城門!我打開了城門!」
他發出呼喚。
終于也引得重甲步卒的注意,它們正準備撤離,卻見城門異動,與那突兀出現的人影——
「城門開了?」
「那人是誰?」
克馬繼續呼喊,「我是為接應你等而來!城門開啟,便可殺入城中!」
「真神……我信仰真神,我信仰真神!!」
重甲步卒小隊的頭領皺眉,「他說什麼?」
有人道︰「好像說,是為接應我等,開啟城門!」
「他,信仰吾主均衡!」
「頭領,怎麼辦?」
那步卒小隊的頭領,卻茫然了。
布置黑火藥是為突破城門的封鎖,如今城門卻自己開了?
然而,只開啟些許的城門又忽然停滯,令他不敢貿然下令,且那點縫隙,不足以令大軍入城。
「叫他過來,繼續撤離!」
有人朝克馬喊道,「過來,過來!」
但是,克馬拔除三道木梁,已是月兌力狀,耳朵嗡鳴,听不清對方的話語,只是自顧自的呼喊。
又在此時。
城門的動靜終于引起了門洞內的注意。
「城門打開了!」
「門外有人!」
「城門衛有叛逆!快,快去城門衛查探!關閉城門!」
「不要放過這叛徒,殺了他!」
當身後的門洞內傳來呼喊,總算驚醒了克馬。
他回頭望去,臉上已是苦澀、無奈。
不過,求生意志卻促使他本能的奔跑起來,向著重甲步卒的方向而去。
一邊跑,一邊回望。
城門縫隙有人鑽了出來,他們張口怒罵,歇斯底里。
又有數張強弓舉起。
意識本能告訴他,他是跑不過那將要飛馳而來的箭矢的。
心中好似有靈光一閃。
他奔跑著,發出最後的吶喊——
「我叫克馬!!!」
「我是均衡的子民!」
嗖嗖嗖。
箭矢不斷在他身邊落下。
終于,撲哧。
一根箭刺入他的身體。
疼痛讓他踉蹌的摔倒,可又竭盡全力的爬起,向往生機與希望——
「我的兄長叫阿哈奧,他叫阿哈奧!」
「是他……是阿哈奧!是阿哈奧指引我,要我走向真神,走向均衡!」
「我祈求真神,祈求神使,請向我的兄長賜予仁慈的注視!」
「請向阿哈奧……」
噗噗噗。
數道箭矢幾乎在同一時間,刺入他的脊背。
撲通——
他跪倒在地,神情間卻無痛苦,唯有對祈求的虔誠盼望。
一雙眼注視著遠方,至呼吸斷絕的那一刻,也不願合攏。
此時,又是幾根箭矢射中,他已然不再動彈,身姿以一種奇妙的平衡跪地挺立。
那城門又傳來異響,將要漸漸閉合。
「叛逆死了!」
「快,鑽回去,城門將要關閉!!」
不久後。
砰,城門落地。
後撤的重甲步卒都無聲息,心中五味雜陳;唯有那小隊頭領沉悶的開聲︰「他說了些什麼?」
「他說,他叫克馬。」
「他的兄長叫阿哈奧……」
「他想讓我等知曉,是他的兄長阿哈奧,讓他走向真神,走向均衡!」
「因此,他不惜冒死為我等開啟城門。」
小隊的頭領听後,不由地渾身一震,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吐出︰
「他是真正的勇士……」
「他也是我們的手足、弟兄!!!」
「他的靈,必得吾主均衡的接引,踏入往生之門!!」
「我們應銘記他們的名——」
「阿哈奧、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