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雷霆震怒。
王宮大殿內,死寂無聲。
眾人呼吸,也只敢勻著勁兒吸半口氣,才悄悄吐出。
周望山瑟瑟發抖︰「吾主在上,巫……此為我等過錯,沒能看好若愚和若男。」
雪女怒焰躍然于眸中︰「你以為吾不會降罪于你等身上嗎?」
「你等一行一齊離開神國,便應相互扶持,團結一心。」
「他二人尚未過成年禮,你等為長兄,為何不多于約束規範?」
雪女總是刀子嘴豆腐心。
往日里對周若愚一萬個瞧不上,可到底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遠行大明可是說著玩的?
動輒一年半載漂泊于海上,此中凶險,法則奧義中早有闡明——
凡人于大自然面前渺小而無助;
山崩地裂,湖海挪移;
一切的一切皆為吾主「道」的顯現。
人族在這苦難中出生,並月兌穎而出成為大地上的主人。
正因此才令吾主憐憫,予以人族仁慈的注視,並最終降臨,賜下教化與指引,定立神國。
于是,神國子民得喜樂與安寧,知氣象變遷,知「地動」預警,逢凶化吉。
周若愚可好,轉眼不看喜樂安寧,心甘情願深入險境。
如果他們已經成年,願求得遠行大明傳教之重任,答應也就是了。
可問題就在于,二人心智未熟,遠行之舉只為孩童嬉鬧。
更不要說,這是悖逆吾主意志,不得旨意,背身而去。
「主人!應將這二人帶回神國審判!」
「不得一品大圓滿,永世監禁不出!」
。
。
周望山等人倒抽涼氣。
甭說一品大圓滿了,三品大圓滿如今都是橫在聖殿山眾法則修士面前的一道鴻溝。
不經附加題定立一品的唯有首席李懷恩。
就算是牛屎,也是靠軍事法則額外分,才達到一品境界。
因此,對那二人而言,說不好一次閉關修行,就是八年十年。
而二人被判以重罰,周望山等人又哪能討得到好?
想到這里,周望山以眼神示意,眾人叩首便拜——
「贊美吾主,贊美均衡;」
「我等皆願接受罪罰審判,絕無不甘之心,只求吾主與巫平息怒焰……」
雪女冷哼不言。
周望山身後的馬林迪人茫然無措,加沙不在,還帶走了他三個兒子,現場是連一個翻譯通事都沒有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跪為敬。
也就在他們跪伏時。
一直未開聲的吾主真神,話音顯露——
「腿長在他們自己身上,又能怪得了誰呢?」
嗯?
周望山等人愕然, 地抬頭仰望。
听吾主的語境,她似乎並未因此事震怒?
而雪女亦是茫然,心中怒焰瞬間被澆熄,不等她開口詢問……
周黎安再道︰「況且,他二人登船離去,吾能不知?」
至此一刻,眾人心中大震。
對啊。
吾主洞徹世間一切,怎能不知二人離去呢?
雪女陡然明悟︰「主,主人,您一早就知此事?」
周黎安能怎麼說?
但凡順著雪女的意思,震怒降罪于眾人,接下來就要將周若愚、周若男他們抓回。
可一旦這麼做了,神格必然崩塌。
吾主無所不能無所不知,怎能不知兩小只提前密謀,而待他們月兌逃才去抓捕?
周黎安萬不能做這樣馬後炮的事情,也就只有順其自然……
然後,強行挽尊,神秘一笑——
「且讓他們去看看,這世間真正的模樣吧!」
而後,又話鋒一轉,看向周望山等人︰「不過,雪女對你等責難,也是應該,你等可認罰?」
雖不能免罰,但听吾主話語,周望山他們反而松了口氣……
至少兩小只的安危,無須憂慮,否則他們無法向巫、審判長、大長老與首席交代。
「吾主在上,我等甘願受罰!」
周黎安轉眼,笑吟吟看向雪女︰「如何責罰,便看你心意了。」
雪女知曉,幾人本不用再受責難,這分明是主人寵愛自己,而不願令自己威嚴受損。
她眼光有一道潮氣,一閃而逝,下一秒就變作威嚴的模樣,生人勿進——
「你等罪罰暫緩,若今後再有觸犯罪罰之舉,兩罪並罰,絕無寬恕。」
這一刻,眾人才真正放下心來——
「贊美吾主,贊美均衡;」
「亦贊美您,偉大的巫。」
此間事宜揭過。
周黎安望向魯巴恩等人︰「吾帶使徒離去,歸返神國,而吾的榮耀會與你們同在。」
馬林迪王公大臣亦是高呼贊頌。
大約半個小時後。
均衡聖器起飛,于大城上空掠過,隱入雲霄。
返程計劃當然不變。
牛痘樣本須立即送回,在1號大區衛生主城與12號大城衛生副城,著手培育足夠的母牛病原,開啟大規模免疫接種。
飛行至大平原,眾人又換乘dash8。
先橫穿中非,返回幾內亞比紹,而後跨越大西洋。
一天飛行後。
在荒野無人區降落,周黎安造物桌椅、食物,由周望山等人布置準備。
一主一僕則漫步于一旁,舒緩心情。
「為什麼一天都少言寡語?」周黎安問。
雪女回頭張望一眼周望山等人,見距離很遠,便摟住主人的胳膊︰「主人,早晨的事情,皆是雪女不對,過于急躁,而沒能考慮周全。」
「主人卻還處處為我考慮,顧及我的威嚴。」
周黎安道︰「你是神國萬民敬愛的巫,是女性與孩童的庇護者,你當然要為那三個孩子焦急。」
「不過,若愚、若男皆在吾注視之下,頂多經歷些路途風霜,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此外,吾曾對你許諾,要帶你見這世間真實的模樣,見那世間疾苦……」
「如今不正是時候?」
雪女一愣,連忙道︰「主人,您要親臨大明?」
周黎安道︰「有這個打算……」
周若愚是得永生恩典的寵兒,他絕對不能出事。
穩妥起見,應沿大明艦隊航線,開啟部分系統地圖。
而周黎安不可能時刻為他們保駕護航。
只能一路先到大明,之後就能以虛空之眼實時監控。
但既然都到了大明,為何不游歷一番呢?
《吾主微服私訪記》。
這味兒一下就對勁了。
否則穿越一遭,只在美洲荒野玩基建,那就太無趣了。
神國將要入世。
均衡也自然要在各處顯現痕跡。
太遙遠的暫且不提,只說一年後的1415年,北非休達之戰開啟了歐洲人對外殖民戰爭魔盒的第一道枷鎖。
葡萄牙人一天內,大破休達。
掃除真主信仰,開始傳播某穌……
當然,周黎安暫時不打算過早插手,否則嚇得歐洲人龜縮地中海,那以後的世界副本樂趣就少了許多。
周黎安正在暢想未來。
卻不想,雪女眼眶盡是濕潤︰「主人,雪女何德何能蒙受如此恩寵?」
周黎安本以為這是感動的淚水,正眼一看卻發現是情動之意。
只見雪女湊來腦袋,小臉緋紅︰「主人,我們回去吧,雪女想要服侍您……」
。
我雄心壯志在謀劃事業板塊。
你一言不合要跟我搞顏色?
簡直豈有此理!
嗖。
一主一僕與原地消失。
遠處,待得眾人準備好一切回過神時,周遭再不見那兩道尊貴的身影。
……
「唐敬,唐敬……」
「你給我滾出來!」
「說好只在這匣艙躲藏一夜,這第二天的月亮都生起來了!」
逼仄艙室內。
一道低矮身影咆孝怒吼,不斷蹦高,從窗戶上顯露半個腦袋。
而周遭走道並無任何人存在。
匣艙是船上儲物間,周遭阻隔數十間,也因此他的叫嚷聲也被阻絕。
待喊了一會,不見回應,周若愚只能氣餒往地上一坐。
等他抬眼,就看到周若男波瀾不驚的默讀書籍,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有心思修行?」
「咱們都被關了這麼久了,你倒是也喊兩嗓子啊。」
周若男白他一眼︰「你喊了,有用?」
「你……」
「安心吧,唐敬不會一直關著我們,反而他越是不急于放我們出來,越證明他有擔當。」
周若愚不解︰「什麼意思?」
「你想,若吾主與巫真得來尋,第一眼見到我們,我們肯定會為他祈求寬恕,可他並未這麼做,就是想一力承擔責任。」
周若愚又是愕然︰「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話剛一出口。
卻听外面腳步聲傳來,同時伴隨唐敬的聲音︰「我唐某堂堂大明指揮官校,怎能真以三個稚童為庇護呢?」
「若神明要降下罪罰,我接受便是……」
「那一日,本就是將死之人,只是神明開恩,留我一條爛命罷了。」
唐敬出現,周若愚又 地站立︰「少說廢話!放我們出去!」
「到了現在,吾主都未來尋,肯定是默許了我們此行造訪大明,快,開門,我要去甲板上看看。」
唐敬頷首,他也是這麼認為的。
一邊開門,一邊道︰「在此之前,你們還是先與我主倉,向諸位大人說明情況吧!」
隨即,他帶三小只出倉,一路上行,終于見了人氣。
寶船上層多為旗軍、官校;
為負責作戰、雜務的士兵。
當眾人見得「極有辨識度」的三小只出現在寶船之上,陡然大驚。
還不待唐敬多說,就已經有人沖了出去,想要稟報情況。
唐敬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緘默無言。
周若愚是個神經大條的憨憨。
可周若男一直跟隨小花左右修習法則,又見得神國一些事務處理,極擅于察言觀色。
她一手牽著阿迪娜,一手拍打了一下唐敬的胳膊︰「唐指揮不必驚慌,既我們已經許諾承擔責任,就不會牽累了你!」
唐敬搖頭不言,儼然是並不信服。
神使固然尊貴,可他們哪里知曉大明朝堂之事?
礙于神使顏面,如今或許不會處置他。
但等返回大明,只需都督府一則公文,就可名正言順將他調離艦隊,而後再做發落。
他性情耿直。
一心只為公事;
否則當初眾人作難時,他也不會挺身而出,要求一個歸期的神旨。
最後與周若愚達成交易,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只有履行約定。
而今,也並不打算推卸什麼責任。
很快,幾人上至頭艙。
也只是剛爬上階梯,就听密集雜亂的腳步聲來襲。
一抬眼。
跳魚四人俱在,在他們身旁便為鄭和幾人。
「若愚、若男?!」
「你,你們怎麼會在寶船之上!」
「胡鬧啊,這是胡鬧啊……」
跳魚氣急,已是語無倫次。
二人一個是審判長幼子、巫和首席的弟弟;一個是大長老最喜愛的孫女。
如今沒能歸返神國,反而到了去往大明的艦船上。
跳魚已不知該如何處置。
鄭和亦是震怒︰「唐敬!你不經我等命令,就肆意妄為,該當何罪!」
「來人,解他甲衣兵器,關押大牢!」
然而,還不等軍士上前,周若愚就一步跨出︰「我看誰敢!」
「我等雖是跟唐敬上船,但此事與他無關!」
「當初你們要求歸期,無人擔當,唐敬便找到我……」
可不等他說完,唐敬徑直打斷道︰「神使,不必多言,此事就為我的責任。」
同時,他將兵器丟下,開始解甲,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模樣。
而鄭和僅憑周若愚半句話,便已听出個大概。
那日,的確是周若愚上前,提及唐敬思鄉之情,才求來歸期落實。
可問題是……
兩位小神使登船,神明若要發難,他們怎還能平安而歸?
此情此景,便是鄭和都茫然了。
不過周若男又走出,點明關鍵︰「我三人雖是悄悄登船,但吾主洞徹世間萬物,怎能不知?」
「若吾主到此時都並未降臨顯現,就證明吾主定是默許!」
周若愚立即幫腔︰「對,說不定吾主早在冥冥中為我二人定立了什麼任務、旨意,要我二人完成,這才沒有插手此事。」
「???」
冥冥中的任務旨意?
眾人都覺得荒唐。
就連周若男都偏頭不願多看這憨貨一眼。
然而,又仔細一想。
吾主真神連他們一路航行路線、時間,都了如指掌,又怎麼可能不知二人登船之事?
難不成,除了四位神使在明;
而在暗中,真的有某種神旨要這二人完成?
旁人可以看輕周若男,但鄭和不行。
神游一月。
這女童所展現心智能力,幾乎能比肩成年人,她又極得神明與巫的寵愛,不可怠慢啊。
鄭和皺眉沉吟。
而一旁,另外一名隨船太監道︰「鄭大人,小神使所說有理,我等航行已至第二天夜,神明若有震怒,早已降臨才對!」
「不如,先發旗令,召諸位大人前來商討,看是折返回馬林迪,還是……」
「便請這兩位小神使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