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橫渡第三大洋

「好吧,也只有這麼辦了。」

主意打定。

艦船航行放緩,開始有號令傳出。

周若愚、周若男和阿迪娜,也被請到「正威殿」,這里是寶船上最大廳堂,用以公務、會議、宣判等事宜。

幾人都不是第一次來到這里。

大明艦隊停泊馬林迪兩個多月,周魚繩要觀察大明艦船構造,一眾法則修士也跟著登船,增長見聞。

寶船內部結構本不奢華。

唯有這正威殿是對外接待的門面,經數百名工匠精心打造。

每到一地,他們都會請人上來參觀,以彰顯大明的強盛不凡。

而在諸位神使面前,鄭和等人就不用吹噓炫耀什麼了。

大明怎敢與神國相提並論。

幾人落座,就有人侍奉茶水、點心。

有了王景弘當日的推介,眾人越喝越覺得上頭。

周若愚則對著點心胡吃海塞,邊吃邊沖唐敬瞪眼︰「昨日你給我們吃的是什麼?稻米不似稻米,吞咽下去只覺得哽喉。」

唐敬莫名其妙︰「就是船上儲備,專供各位大人的精糧啊!」

對于這一點,跳魚等人也有發現︰「若愚、若男都在學院修行法則,不伺農務。」

「船上稻米雖不如神農稻種飽滿,但質地是一樣的。」

「在神國,大米精制前,也是這種糙黃質地,入口粗糙。」

這番話後,引起鄭和等人詫異︰「船上儲備都已是粳米,還要如何精制?」

跳魚道︰「碾米打磨,可令糙米皮層和胚乳分離,所得精制大米就是純白色,入口綿軟,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體驗。」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覺厲︰「還有這種技法?」

跳魚頷首︰「行船時日還有很久,若得空閑,我等可傳你們精制的辦法。」

而後,他話鋒一轉,望向三小只︰「就算如你等所說,吾主默許你等前往大明,但你等可曾想過須要承擔的後果。」

跳魚的話語盡量緩和。

事已至此,言辭訓斥也無意義,不如讓他們明晰道理。

「什麼後果?」周若愚大咧咧開口,根本沒打算思考,反正擺出一幅你奈我何的模樣,打定主意不回去。

跳魚也不氣惱,繼續道︰「審判長與老師出征在外,首席又事務繁忙,家中僅有你大母二母,你能不牽掛她們?」

周若愚一听大母二母之名,口中咀嚼的速度都放緩了,但依舊一言不發。

跳魚再道︰「那你在想,她們若牽掛你又該如何?」

「此去大明將是數年,遠比審判長與老師出征還要久遠……」

說到這里。

他又看向周若男︰「大長老已年邁,吾主曾于眾人面前,要賜他永生的恩典;可最終大長老婉拒,祈求吾主向你賜名。」

「即便大長老得均衡的榮耀賜福,身體康健,但此行數年一別,你可曾有過心理準備?」

話落。

周若男已是呆若木雞。

她哪能想到那麼多,經周若愚一番蠱惑,滿腦子都是游歷諸國,得見真知的壯舉。

而如今想到爺爺,她才真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不由自主,眼眶泛起淚光。

周若愚也慌了,但他不是擔心大母二母,反正還有巫與三姐在,大不了幾年後回去挨頓批斗。

可問題是……

周若男卻是他騙上船的!!

「若男,這件事……」

他話到一半。

跳魚的平緩神色頓時不在,橫他一眼︰「你住嘴!」

周若愚一縮膀子,狀作弱小無力。

緊隨其後,跳魚才道︰「你要反悔,如今還來得及回頭。」

一旁,鄭和等人也知悉了情況。

一邊是心驚——

這女童的爺爺是神國大長老?!

雖說他們不知大長老是什麼品級地位,但有一則關鍵信息無法被忽略……

周若男的爺爺,曾得長生不死的恩典,可那老者卻婉拒,轉而求得周若男的賜名。

那可是長生啊,怎能如此輕易舍棄?

不過換言之,也就可以理解,為什麼這女童格外受寵了。

另一邊,鄭和也立即開口道︰「神使所言不差,若要返航,我可派幾艘艦船帶您歸返馬林迪。」

然而。

周若男卻抬手抹去淚光,目光格外堅定︰「倘若爺爺知曉我的選擇,定會支持我!」

「游歷諸國,得見真知,此亦為法則奧義的修行之道!」

「待我成才,才能如首席一般,為神國之大興奉獻力量!」

「所以……」

「我無怨無悔!」

一番豪言壯語,偏偏從稚童口中吐出,只叫在場眾人感到莫名震撼。

周若愚猛地松了口氣,又大笑起來︰「哈哈哈,這才對嘛!」

「待你我一路磨礪,得見真知,未來必能有一番成就……」

然而,周若男又瞪他一眼︰「你閉嘴!我是真有壯志,你呢?你只想玩樂!」

「你怎麼翻臉不認人呢!」

跳魚見二人又要拌嘴,只得打斷,再一次問詢︰「若男,你可確定了意志?」

「嗯。」她沉沉頷首,「確定!」

「好,那我就不再多說了!」

至此,實則也無需再召集眾人商定,便算確定了方案。

但傳令已經下達,也該通知各艦主事一聲。

大約半個小時。

正威殿外,傳來急促腳步聲。

待得大門推開,十幾道人影隨著海風一同卷入……

為首那人正是王景弘,他滿臉驚喜,沖著周若男就跑了過去︰「哎喲,我的小神使大人啊,您沖動,沖動啊!」

「您怎能偷模上船呢?」

「這航行海上,不是您想得那麼簡單的……小神使大……」

「王景弘,我說了,不準叫我小神使大人!」周若男氣急敗壞,對這王景弘的阿諛奉承,始終看不上眼。

可王景弘卻不以為意,遇了冷臉還是堆滿了笑意︰「好好好,我不叫,我不叫,我都听小……神使的。」

這話剛落。

他一回身,那翻臉速度比周若男還快,扯起嗓子就要發難︰「我以听說事情經過……」

「來人吶!」

「把唐敬這個狗崽子給爺爺拿下!!」

「……」唐敬已是面無表情,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

鄭和才插上話來︰「好了,王大人,此事已經搞清楚了……」

他將方才討論,以及諸多「猜測」道出。

正是周若愚所言,他們或帶冥冥中某種神明旨意,才被默許去往大明。

又說到周若男的爺爺。

「 。」王景弘倒抽涼氣,與鄭和竊竊私語︰「神使們方才真這麼說,小神使大人的爺爺,得賜長生而拒?」

「嗯,眾人都有听聞。」

「長生啊,長生啊!這可是長生啊。」王景弘一陣失神叨念,「此事必要秉明今上……」

「而小神使大人,更不能怠慢!」

他本就樂于討好周若男,如今更是狂熱。

便主動道——

「此船幾間上等艙室已經滿員……」

「諸位神使,不如這樣,我帶兩位小神使去往我的艦船,那里還有空房!」

王景弘一邊說著,眼珠子還在滴溜溜打轉。

一群太監正使皆欲言又止,儼然是想爭搶接待神使的機會,卻礙于王景弘的地位權力,不敢言語。

鄭和也知他私心。

二人一主一副,是整個艦隊品級最高者。

四位神使要下榻,肯定要在鄭和主艦,王景弘就算有意爭搶,也尋不到一個合理的由頭。

如今上等艙房滿房,又多了兩位神使,他自然能如願以償。

一路歸返短則數月,長則一年;

這麼長時間,足可培養出感情,不論是為大明獲取神國情報,還是為自己鋪陳一條後路,都大有可為。

跳魚一听這情況,頓時急道︰「我等怎能分開呢?那艙室寬敞,我們幾人大可擠一擠。」

周若愚也急了,他可不想一路上被跳魚管束,連忙對周若男低語︰「喂,你說句話啊,跳魚大哥這人死板,真要相處一路,你我都別想好過。」

王景弘更是懵逼。

他好不容易尋到機會,要因神使不願而告終,便宜豈不是都被鄭和一人得了去?

他只能堆積期盼目光,等周若男發話。

可周若男對于住哪兒並無挑剔,更別提她又該如何拒絕跳魚?

不曾想,鄭和此時卻道︰「小神使是女子,是否有不妥之處?」

王景弘神采大放,先感激看了鄭和一眼,就連忙趁熱打鐵︰「對對對,男女總有私防;更何況,兩船距離不遠,每隔三日,我們都要聚集正威殿商定航行日程。」

「隔船相望,也能互通有無。」

跳魚無話可說,只能道︰「若男,那還是你自己決定吧。」

周若男深吸一口,終于道︰「跳魚大哥放心,此行意義重大,我不會再肆意妄為,也會管束若愚!」

「哈哈哈,這就對了嘛,嗯,我肯定听話,百分之百的!」

跳魚一嘆,他心知就算想管,實則也管不住二人。

此情此景,便是皆大歡喜。

眾人稍坐片刻,又一齊用了晚餐,就彼此道別。

王景弘帶路,先要到中艙船舷,再上乙等艦船為渡橋,最後才是他所在的另一艘甲等寶船。

不過在臨出發前,周若愚又招呼一聲︰「唐敬,愣著作什麼?跟我們走啊!」

「你可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你我還要比武呢。」

唐敬頓時皺眉。

比武他無所謂,有所謂的是王景弘。

兩人已完全撕破臉皮,若相處在一起,難眠相互厭煩。

不過到了如今,王景弘只盼著趕緊帶小神使登船,所謂恩怨根本不值一提。

又見唐敬得周若愚看重……

「這鳥毛大頭兵走了狗屎運了!日後必有所成!還是早早緩和了關系再說!」

王景弘心中月復誹一陣,連忙就變了神色道︰「唐大人,既是與神使之約,怎能背棄?」

「呵呵,你也知我這人脾氣,總是對事不對人的!」

「你若真對我有憤懣之處,我這作哥哥的,給你道個不是,又有何妨?」

說著,王景弘便作揖躬身。

在場眾人皆是震驚,但大多數人心中都知王景弘的處世之道……

這人就是看人下菜,早將皇宮內侍那一套厚臉皮修得圓滿。

只要有利,他絕不會放過。

相比起鄭和,就較為刻板。

或是正因如此,陛下才令這二人搭對,大事有鄭和為主定調,小事又有王景弘圓滑處之。

唐敬哪里受得了這個,面紅耳赤的回禮,便答應下來︰「那就叨擾王大人了!」

待得他們登船。

艦隊就重新出發。

航行不分晝夜,每兩個時辰輪換「舵工」,而「班碇手」則為三班倒,隨時听舵工號令,調整桅桿船帆。

唯此,才可有這橫渡大洋的驚世之舉。

一夜歇息。

第二天起來時,周若男與周若愚的狀態並不好。

艦船陣型中每隔一段時間,就有鼓聲、號聲,傳令不斷,輪換交班,吵得他們難以入眠。

反而之前在雜物艙內,隔音效果好,能安然入睡。

阿迪娜卻是最適應環境的人,相比起兩個從小就生在均衡的寵兒,小姑娘什麼苦頭沒吃過?

二人出門,就見王景弘「恰好」趕到,實則是命人注意兩間房中情況,一旦有動靜,就立即稟報。

「早飯已經準備好了,就等兩位小神使大人前往用膳了。」

待飯後,又到甲板上游覽。

王景弘始終跟隨在旁,還說起接下來安排︰「稍早主艦傳信,原本航路是以原路返回,先徑直北上到木骨都束,而後再做打算……」

「不過昨夜鄭大人與神使商討,從今日晨起,徑直往東,行向錫蘭而去,正式橫渡‘第三大洋’。」

事實上,鄭和原路也是怎麼走的。

只不過在他們自己概念中,無論從東非到錫蘭,還是從阿拉伯半島到錫蘭,兩條線路距離不遠,是為平行狀態。

而當「第三大洋」秘典呈現真實陸地與海洋輪廓後,他們才認識到橫跨大洋的凶險。

如果先北上走阿拉伯,就可一路貼邊南亞近海岸行駛。

近海風浪不大,一旦出現什麼問題,也可花費七八日功夫,靠岸補給整修。

可若是從東非直往錫蘭,就要從「第三大洋」得上沿完成橫渡,駛入深洋。

除非順利抵達目的地錫蘭,否則前後左右再無補給之地。

原時空或是陰差陽錯,走出了跨印度洋的壯舉。

可到如今,卻是真正的明確目標,知其艱難而去勇敢地挑戰。

「以神使依照洋流、風向與航行速度測算,最快九個月內,我們便可抵達大明,見我大明瑰麗山河美景……此為壯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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