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的山腳下,有一支十幾人的隊伍。十名身披一看便知沉重無比鐵甲的士兵,手提蜀軍獨有的偃月長刀,身後背著比尋常大一號的弩,面無表情的排成兩排,站在兩個人的身後。一旁的草地上,悠閑地吃著草的馬群,身姿矯健,體型壯碩,一看便知是軍馬。
最前邊的兩人中,其中一位穿著和士兵無異,只是手中拿的是一桿長槍,胸前盔甲上的豹子花紋,證明了他是一個小隊長。蜀軍鐵騎,五人為一伍,設伍長,十人為一隊,再另設一名隊長,共十一人。
這竟然是一支完整的蜀軍鐵騎小隊。
而另外一位,年紀大約在三十出頭,面上白淨無須,五官俊朗,氣質出塵。雖然一身文人打扮,但是身形挺拔,跟身旁的士兵氣質別無二致。
「三爺,眼看時間已至正午,小爺還沒身影,不如我們先用餐吧」。小隊長耿彪說到。
張三恭抬頭看看太陽,手搭起涼棚,遠遠望向下山的山路,還是空無一人,心中有些焦急。山中多猛獸,可別是出了什麼意外。臨行前老爺子下過死命令,只能在山下等著,絕不能入山半步,害得自己只能在這干等著。
心不在焉的吃了點東西,張三恭又來到山腳仰望。耿彪湊過來︰「三爺,別著急。小公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什麼事的。再說這青城山,可是那位真人的地盤。」
日頭偏過了正中,下午兩三點鐘的光景,山路上終于出現了身影。
張不周擔心還有埋伏,一路上不敢放松警惕。慢悠悠的走著,不時想法子整治著想拖時間的「黃雀」。「黃雀」身上都是傷,幾次想找路邊的大石頭撞死又被張不周攔下。整個人幾乎要昏迷,又不敢真的昏過去。人在極度疲倦的時候,被逼供可就容易多了。
遠遠地看著山下站著的十幾個人,張不周忍不住歡呼。這才對嘛,本小公爺回府,排場怎麼也不能太小了。
張三恭看著那個穿著道袍慢慢走來的人影,眼圈居然紅了。
張家兄弟五個,第三代只有這麼一個男丁。張不周出生時,張三恭才十六歲。這個小佷子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到了十歲。大哥二哥古板,老四嚴肅,老五不見人,張不周從小也喜歡粘著自己,叔佷兩個感情很深厚。張不周上山治病以後,無為道人便不許姓張的上山。平日里往山上送吃穿用度的,都是府里的下人。兩個人是真切地七年未見。
來到身前,張三恭看著這個和二哥年輕時長相極為相似的孩子,一把攬進懷里。高了不少,雖然有點黑,但是身子骨明顯比以前健康的多。健康就好,健康就好。
張不周咧開嘴笑著喊出一聲︰「三叔」。努力搜尋著記憶里的三叔,只回憶起一個戎裝披甲的年輕將軍,和眼前富家翁裝扮張三恭相去甚遠。
看出張不周的疑惑,張三恭解釋道,三年前在軍中犯了事,老爺子將我拿了下來,除去了軍中職務,把府上的產業交給了我打理。
張不周沒有細究,憑借國公的權勢,老爺子都沒保下來,要麼是事情太大,不能保,要麼是別有緣由,不想保。無論是哪種,對眼前的張三恭來說,肯定都不是開心的事。
耿彪帶著十人小隊,抱拳見過張不周以後,就圍住了不遠處被張不周拖下山來的「黃雀」。
張不周將事情和三叔講了一遍,听到兩個殺手臉上的傷疤形狀和手腕上的蓮花標志時,張三恭臉色微變,說到︰「此地不宜久留,帶走,回府里再逼問。」
耿彪給捆綁著的「黃雀」又加了根鐵鏈,整個人捆死在馬上,想墜馬自殺都做不到。
掃視了一圈,張不周沒有發現轎子,連馬車都沒有。問到︰「三叔,這沒有轎子、馬車,我怎麼回去啊」
張三恭照著他的後腦勺扇上一巴掌︰「臭小子,還想坐轎子。怎麼,這幾年沒見,馬都不會騎了」
張不周想起記憶里三叔還真是帶他學過騎馬,鎮國公府以武封爵,府上男丁沒有不會騎馬的。可是對自己來說,那份記憶也太久遠了。前世的自己生活在二十一世紀,到哪都有車,哪有機會騎馬啊。他嘿嘿一笑︰「一場大病,以前的事記不太清了」
張三恭說到︰「沒關系,忘了就重新學。給你多帶了一匹馬,上了馬背你就想起來了」
張不周極為尷尬的在兩個士卒的幫助下爬上馬背,這可是上等的軍馬,馬頭足有兩米多高,緊緊的摟住馬脖子不敢撒手。
張三恭哈哈大笑,想起了小時候捉弄這個佷子的時光。上前囑咐了幾句騎馬的事宜,張不周還在消化,誰料張三恭一鞭抽在馬上,風馳電掣的沖了出去。
耳旁是呼嘯的風聲,張不周嚇得哇哇大叫,這馬跑起來的速度雖然沒有車快,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可也不是鬧著玩的。拼命的想著剛才張三恭教自己的口訣,慢慢的鎮定下來,掌握了要領以後,竟然覺得感覺還不錯。
張三恭望著遠去的佷子,喚過耿彪吩咐道︰「留下四個人在山下守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定還有一個「獵人」藏在山中。」
蜀地多山,等到了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身下的軍馬速度慢了下來。張不周騎在馬上,忍著胯下摩擦的痛苦,遠望著四周的風景。山上不管站在多高的地方,都只能看見連綿不絕的樹。不像眼前,陡峭的石崖,奔流的大河,再遠處還有村莊里升起的炊煙,一切都讓張不周興奮不已。
想想自己上輩子,臨死前落得個無親無友,無牽無掛的境地,一點留戀都沒有。也正是因此才甘願放棄生的希望,把逃生設備讓給那個小女孩。沒想到還能趕上穿越這種事,雖然在山上百無聊賴的呆了七年,不過自己才十七歲,這個陌生的新大陸,正等著自己去探尋。
在一處懸崖頂上,張不周勒停馬,沖著山谷大喊︰「我來了,我看見,我征服」。
喊聲驚起一大群飛鳥,在空中盤旋飛舞,張不周哈哈大笑。
張三恭驅馬過來,照著後腦勺又是一巴掌︰「鬼叫什麼」,看著佷子意氣風發的樣子,也跟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從青城山到蜀州城,即使騎著軍馬,也要走上一天半。晚上找了個地方扎營,張不周對干糧嗤之以鼻,領著士卒們打了野兔,展現了一把燒烤的好手藝。吃飽喝足後纏著張三恭,以生病記不清為由,讓三叔給他講講府上的事。
凌國國祚剛延續了幾年,在這之前,是一個國號大成,傳承了七百年天下的朝代。將近百年前,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征戰不休。四十年前,張韜年輕時從蜀州西南的士卒做起,憑著作戰勇敢和指揮得當,逐漸成為趙陵的心月復大將,隨趙陵一起南征北戰,平定天下。五年前,趙陵去世,其子趙光殺掉了前朝皇室後人,自立為帝,建立凌國,年號元豐,如今是元豐五年七月。張不周出生的時候,張韜還只是鎮遠將軍,如今已經受封鎮國公,實領劍南道節度使一職,統管蜀、巴、渝三州軍政大事。
巴蜀一帶是凌國的西南邊陲重地,位置極為重要。南接南詔,西拒西涼,東聯南唐,北望王城。張韜統領的蜀軍,是凌國最為精悍,戰斗力最強的軍隊。
張韜膝下共有五子,發妻在生下老五不久後去世,自那之後便未再娶。如今已經從軍營中抽身出來,不再親自帶兵上陣。
張家第二代,五個男丁,按溫良恭儉讓排序。張不周的大伯張一溫,現任戶部侍郎,舉家住在凌國的國都泰安城,有兩個女兒;三叔張三恭,原來在蜀軍中任職,三年前犯了錯,被免了職,如今掌管國公府的一切產業,興許是為了報復張韜,平日里離經叛道,不穿與貴族身份相襯的朱紫長袍,偏偏一幅商賈打扮;四叔張四儉,也是從軍,不過卻在凌國的另一支強力軍隊朔方軍中。朔方軍常年鎮守北方,對抗著前朝的殘存勢力和北方大漠的草原侵襲。打張不周記事起,幾乎沒在府上見過四叔;五叔張五讓,在張不周出生之前,就不慎在一場意外中丟失了,如今不知生死。
剩下的一位,就是張不周的父親,張二良了。張不周對父親有很深的記憶,不過不是什麼好回憶。張不周的母親在生張不周時難產去世,張二良對待唯一的兒子,沒有尋常父親的寵愛,反而很是冷漠。在張不周長到五歲時,因為不喜歡張韜和張三恭等人對張不周的溺愛,張二良出了府,獨自住在國公府的佃戶莊園上,為佃戶的孩子們開了個小學堂,教書度日。五歲以後,張不周再沒見過父親。
而作為目前為止,張家第三代的唯一男丁,張不周是未來鎮國公爵位的唯一繼承人,也是整個凌國西南的第一紈褲,毫無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