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滿桌的精致菜肴,一段貫口在張不周腦海中響起。
「我請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兒、燒子鵝」
雖然沒有那麼夸張地端上熊掌,鹿尾,但是雞鴨魚肉卻是一應俱全,在遠離大海的內陸蜀州,竟然見到了海參。張不周指著那盤肥美的蔥燒海參問道︰「這,這竟然是海參?」
黃世仁頗為自得的哈哈大笑道︰「張公子果然是見多識廣,沒錯,這確實是海參。是從海里撈起,用冰塊一路冷藏,先走水路,後轉快馬,晝夜不停的運送進蜀的,尋常人可吃不到。」
張不周意味深長地看了黃世仁一眼︰「黃都尉家里的伙食,可是比國公府好得多啊。」
黃世仁打了個哈哈,沒接話。
身旁的下人用精致的白瓷送上一碗茶水,是味道清雅的「雀舌」,被谷雨惡補過禮儀的張不周,知道這是用來餐前漱口用的。市面上號稱「一兩雀舌半兩金」的上等茶葉,在黃世仁家里居然只用來漱口,奢華程度,可見一斑。
飯桌上,黃世仁非常熱情,張不周也是許久未見這麼多的美食,大快朵頤,美食美酒之下,主賓盡歡。吃的差不多的時候,張不周挑起了話頭︰「張都尉,實不相瞞,小子此次冒昧登門拜訪,是有事情相求。」
黃世仁聞言放下筷子,「哎,何必這麼客氣,但說無妨」。
張不周道︰「小子前日里在東市閑逛,誤打誤撞走進了一個叫人市的地方。不知都尉是否知曉此處」。
黃世仁臉色突變,躊躇著沒開口。張不周繼續說道︰「這人市里倒是叫小子開了眼,賣的不是尋常貨物,卻是活生生的人口,不少還是被人強奪了土地的平民。依我朝律令,非犯人家屬不入奴籍,這些人視人如草芥,視國法如無物,簡直是無法無天。我祖父身為劍南道節度使,統管三州,難免有估計不到的地方。眼下他老人家奉命入京,我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就不能放任不管,不然會讓我祖父臉上蒙羞。」
黃世仁喝了一口酒,閉目不言,似乎在品味其中滋味。半晌開口道︰「張公子想怎麼做?」
張不周抱拳說道︰「不周懇請大人,率巡城兵馬司將相關人等予以緝拿,將其中的平民遣返原籍,還這蜀州一個清白安定。」
黃世仁道︰「既然有張公子的親眼目睹,想來事情必然不虛。本官會派人前去調查,等到拿到證據,必然嚴懲不貸。」
張不周起身行禮,「如此謝過張大人。祖父不在城中,凡事還要靠張大人多多幫襯。」
急忙上前托住張不周,黃世仁道︰「為百姓做主,是本官分內之事。張公子不必如此,喝酒,喝酒」
許久未曾飲酒如此之多的張不周醉了,陸斗和陸升攙扶著他半天都沒有上去馬,還是黃世仁派了府中的馬車將其送回了國公府。
張不周走後,黃世仁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仔細端詳著手里價值等重黃金的酒杯,笑出了聲︰「仗著姓張,還真把自己當了個人物。」
眼楮微眯,嘴角帶笑。
狀似一只老狐狸。
張不周醉的厲害,回府後鬧了好一陣,看見了身姿曼妙的白露,搖頭晃腦的喊著︰「本公子打了一輩子仗,還不能享受享受嗎,接著奏樂,接著舞」。
谷雨和白露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將他安撫住,讓他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嘴里還時不時地嘀咕著「抓起來,槍斃」這些讓人听不懂的話。擔心他醒了頭疼,谷雨吩咐廚房熬了醒酒湯。兩個人怕他吐在床上,就守在屋里沒出去。
白露道︰「也不知道這黃世仁府上有什麼好吃好喝的,能把國公府的大少爺慣成這樣,那黃世仁該不會找了一群狐媚子來勸酒吧。」
谷雨哼了一聲說道︰「想知道啊,湊近去聞聞身上有沒有胭脂香味不就知道了。」
白露作勢湊近呼呼大睡的張不周,眼看著谷雨神情不善,嘻嘻哈哈道︰「一身的酒氣,臭死了」。
谷雨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坐回桌邊來,說道︰「不知道公子和黃世仁聊的怎麼樣」。白露翻了個白眼道︰「還能怎麼樣,蜀州城里誰不知道黃世仁號稱「世仁,世仁,不見錢來不是人。」,公子找他去幫忙,能得了好才怪。指不定給公子灌了什麼迷魂湯。你也是,平時那麼聰明的人,怎麼這次放任不管,眼看著公子丟丑。」
谷雨看了看躺在床上睡得像頭死豬一樣的張不周道︰「別忘了我們的身份。」
白露不說話了。
接近傍晚,張不周才醒了過來,哇哇的吐了一氣,喝了碗醒酒湯才感覺好了點。沒什麼胃口的扒拉著眼前的白粥。可惜了,忘了眼下還是十七歲的少年體質,沒喝多少就上頭了,將中午吃的美食吐了個一干二淨。張不周默默地在心里流淚。
白露端過兩碟味道不錯,配著白粥吃正好的精致小菜。道︰「怎麼,吃了一頓山珍海味,吃不慣咱們國公府里的粗茶淡飯啦。」張不周舉起筷子作勢要打她,沒想到谷雨出手比他更快,一巴掌拍在白露的後腦勺上︰「沒大沒小,是你該說的話嗎」。
張不周得意的一笑,白露吐了吐舌頭,全然沒當回事。
谷雨道︰「公子還小,將來可不能再像今日這般貪杯,傷了身子是不好養的」。
見谷雨說話間瞟向他那碗沒怎麼動的白粥,張不周暗嘆一聲,端起碗來吸溜吸溜的吃了個干淨。想起黃世仁白日里的答復,喚來相對機靈的陸升,讓他明日起去人市外面盯著,看看有什麼動靜。
谷雨說道︰「公子是請黃世仁出面,對人市進行整頓?」
張不周聞言搖頭道︰「整頓,不不不,整頓是沒有用的。本公子要將其連根拔起」
谷雨聞言,眼中精光閃過︰「公子你太沖動了,人市之事,老公爺也是知道的。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張不周不屑一顧,「怕什麼,有什麼牛鬼蛇神,盡管跳出來,讓他們看看馬王爺有幾只眼。」
谷雨對其盲目的自大與自信感到無語,不說話了。
過了三日,陸升匯報說還是沒什麼動靜。張不周坐不住了,讓谷雨又寫了一封拜帖。但是這次被擋了回來,黃世仁家的門房說黃世仁拉肚子,臥床好幾日了,不便見客。不死心的張不周又連著投了兩天,黃世仁全都稱病不見。這下子張不周傻眼了。他沒想到打著張韜節度使的旗號,自己作為國公府的公子親自出面,一個五品官居然敢如此明目張膽的不給面子。
谷雨對此情況感到毫不意外,阻止了想要打趣的白露,吩咐廚房去做了張不周平時愛吃的點心,送到正在花園里乘涼的張不周身旁說到︰「公子別煩心了,這本就不是您該管的事,等老公爺回來,少不得還要再訓斥您一頓。」
張不周聞言更是惱火,這是他下山後第一件真心想做也覺得做的沒錯的事,沒想到得不到任何人支持。想到自己猜測的張韜放任默許的情況,張不周決定干個大的。
將陸斗四人叫過來,張不周問道︰「你們四個在軍中,有沒有別的死黨,肯為了你們觸犯軍法的那種。」
陸斗四人面面相覷,回答道︰「有倒是有,公子您是要?」
張不周嘿嘿一笑道︰「別那麼緊張,總听祖父夸贊他帶出來的兵本公子對蜀軍風采仰慕已久。再說,說不定將來我也要進入軍中。所以想結識一下軍中豪杰。你們幾個幫我去營中走一趟,就說我明日正午在國公府中設宴,盛情相邀,還請出席」。
陸斗想了想,作為未來唯一的鎮國公爵位繼承人,張不周還真有可能進入蜀軍,那到時候自己四個人說不定還有重回軍營的機會,不疑有他的答應下來。李大嗣和程耳只是尋常士卒,留在府中幫忙準備。陸斗和陸升前往軍中找鎮國公一系的蜀軍將領。
第二天上午,張不周不顧谷雨的勸阻,一頭鑽進了廚房。借助地球帶來的美食經驗,親自下廚做了幾個菜。看時候差不多,帶著四人來到府門前等著。
蜀軍當中的將領,大部分都是張韜當初帶出來的兵,也不可避免地打上了張韜的印記。但是自從張韜被封劍南道節度使後,作為封疆大吏,張韜將手中的兵權逐步讓了出來。眼下雖然還看不出什麼,但是再過幾年,等到張韜從劍南道節度使一位上退下來,張韜一系的蜀軍將領再想升遷,就顯得後勁不足。如果張不周能夠進入軍中,憑借張韜的威望和中層將領的支持,再加上將來必然要繼承的鎮國公的爵位,張不周有望迅速成為西南邊疆炙手可熱的人物。顧及于此,除了有巡營任務的幾位將領,剩下的六人都決定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