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都尉黃世仁府上,對外稱病不能見客的他,正在後院接待一個遠道而來的客人。來人申請倨傲,神色間對他這個在蜀州城內橫著走的人,頗有些不屑一顧。只是一貫囂張跋扈的黃世仁,居然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反倒是滿臉堆著笑,對來人有些討好的伺候著。
吃了一顆如花似玉的侍女喂進嘴里的葡萄,一身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開口道︰「近日里會有一批新的「肉雞」送來。主子的意思是,趁著蜀軍西征立功,皇上一定大肆封賞爵位田地,是個做生意的好時候。」
黃世仁恭敬道︰「一切謹遵主子吩咐」。
中年文士滿意地點點頭︰「過些日子,劍南道可能就要變天了。你要早做準備,在下雨之前就撐起傘,別等到雨淋到身上了才抱怨」。
黃世仁聞言屏退左右,待人都走遠了,從袖中掏出一張寫滿了珍貴金銀珠寶數量的文書遞給中年文士道︰「一切還要多多仰仗楊長史」
那被稱為楊長史的中年人狀似隨意的掃過禮單,眼神中滿意神色更甚。就在黃世仁要听取楊長史的秘密忠告時,黃樹的喊聲傳入兩人的耳朵。見楊長史神色不妙,黃世仁告罪一聲趕緊趕往前院。
「喊什麼喊什麼,知不知道我正在接待客人」,黃世仁對這個頗有些能力的遠方佷子還算器重,要是換了旁人,早就一腳踢上去了。顧不上說別的,黃樹急忙稟報道︰「稟告都尉大人,國公府公子張不周,偽造節度使密令,帶領三百蜀軍輕騎入了城。卑職阻擋不成,特來稟報」。
黃世仁眼皮一跳,再也忍不住地一腳踢在黃樹身上︰「廢物,連個城門都守不好,要你何用」。黃樹不敢反駁,听著黃世仁的命令︰「帶我令牌,去府衙點齊人手,讓那幫王八蛋動作快點,馬上集合趕往人市。哪個混蛋速度慢了,仔細他的皮」。
急急忙忙換衣服的黃世仁,被楊長史攔下,楊長史神色不悅道︰「出什麼事了這麼慌張」。黃世仁一聲長嘆,焦急道︰「張不周偽造密令,調蜀軍入城了」。楊長史不解道︰「張不周?張韜那個唯一的孫子?他調兵怎麼了,別說偽造密令,就算是強行調兵,誰還能把他怎麼樣?」
黃世仁道︰「楊長史有所不知,這張不周前幾日來府上找過我,許是少年心性,想搏個好名聲,竟然與我商議將人市生意連根拔起。我當他小孩子一時興起,就假意答應下來,然後稱病不見晾了他幾天。誰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膽,直接繞過巡城兵馬司直接去調軍隊。」
楊長史臉色大變,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要是被一個少年搞壞了事,要你好看」。
黃世仁來不及再辯解,拱手致歉帶著幾個親兵匆匆騎馬奔人市而去。
張不周領著眾人來到人市,輕騎兵策馬奔騰,將陣型擺成一個包圍圈,將兩千多人的流民圍在中間。流民一陣慌亂後,都聚在了一起,只有少數的幾個臉上有所波動,剩下的大多都是麻木的表情。
販子中有蠻橫慣了的,上前問道︰「敢問是哪位將軍當面?」
劉璋冷冷答道︰「你是何人?」
那人販子道︰「小人是朝廷官批的人牙楊芳,做的是這奴隸交易的生意。不知道軍爺至此所為何事?」
劉璋按照張不周事先教過的說辭道︰「本校尉接到密報,有西涼的探子混入了城中意圖不軌,本校尉是來抓人的」。
楊芳不疑有他道︰「既然如此,小人在這行里還算是有些臉面,不如由小人出面,組織各位同行將手里的西涼人都交出來給將軍帶走。」
張不周接話道︰「楊牙人有所不知,西涼人狡猾得很,他們早就策反了一批凌國人,這次潛入蜀州的人里,就有不少是偽裝成流民的凌國人。為了以防有所遺漏,還是請將全部人都交出來吧,如果審查完沒有問題再行釋放。」
楊芳不知道他的身份,見他年紀輕輕,但是在校尉面前說話沒人反對,知道他一定不是普通人,正不知道怎麼拒絕,又見一隊人馬朝這里趕來。
黃世仁緊趕慢趕,趕在張不周將人帶走之前到了。帶著手下上百號的巡城兵馬擠進包圍圈,攔在張不周和楊芳之間,還沒來得及開口,張不周說到︰「呦,這不是黃都尉嘛,听說黃都尉生病休養了好幾天了,這是病好了嗎」?
顧不上和他計較話里的嘲諷,黃世仁急忙道︰「多謝張公子關心。張公子調動人馬,這是要干什麼?」
張不周道︰「黃都尉不要亂扣帽子,這蜀軍人馬,我可不敢調動。我只是傳了我祖父劍南道節度使的密令給幾位校尉,進城來抓奸細。」
黃世仁道︰「蜀州城中一切不軌事都有我巡城兵馬司管理,如今我已趕到,還請諸校尉帶兵出城」。
張不周道︰「小子前幾日登門拜訪時候,曾經跟黃都尉說過此事,只是黃都尉隨後就生病了,實在是不忍黃都尉帶兵公干,小子只能拜托諸位校尉大人了。」
黃世仁著急道︰「你胡說,你那天上門根本沒說奸細的事,你說的是」,話說到一半,黃世仁知道情急之下失言了,趕緊閉嘴。
張不周面露譏諷之色道︰「我說的是什麼,黃都尉怎麼不把話說完」。黃世仁道︰「沒什麼。本官身體已無大礙,既然是在城中發現的不軌之事,還請張公子交給本官,本官必定嚴刑審理,把奸細抓出來。」
張不周心想︰現在知道著急了,你個狗東西。要是把人都交給你,管保兩千多人都被你定成奸細統統殺了了事。于是說道︰「黃都尉有所不知,我祖父密令中說了,這些奸細打探的都是涉及蜀軍的大事,必須交給軍隊嚴加看管。黃都尉的巡城兵馬司,還是為咱們蜀州百姓多抓幾個蟊賊奸商吧」。
黃世仁心中暗罵︰狗屁的密信,要是有密信我把頭都砍下來給你踢。要是被張韜知道了你擅自調兵,打的還是這人市的主意,怕是要親手砍了你的腦袋。張口說道︰「既然張公子言必稱密信,還請容本官一覽,若是真的,本官決不做阻攔。」
張不周叫苦不迭,原本以為黃世仁吃軟怕硬,見到軍隊進城,正好將這燙手山芋推出去。沒想到他像吃錯了藥,讓他管的時候不管,不用他管了非得來插一腳。聯想到黃世仁府中的豪華裝飾,張不周心里了然,這蜀州城中的骯髒生意,黃世仁保管分了一杯羹。對付黃樹的那一招在黃世仁身上不能故技重施,張不周嘴硬道︰「黃大人是信不過我和諸位校尉嗎?」
黃世仁冷哼一聲,心里嘀咕道,當然信不過。嘴上卻說到︰「張公子嚴重了,只是此等大事,本官不能任由你空口無憑。」
張不周使個顏色,劉璋等人揮動手中令旗,三百個騎兵將長槍由斜拖在身後改為平舉,槍尖朝前,擺出預備沖鋒的姿勢。張不周道︰「我今天要是非帶走不可呢?」
黃世仁臉色一變,隨即硬挺著說到︰「那本都尉即使今日為國殉身于此,也不會也看著有人濫用強權。」
太陽無聲,照著對峙的雙方人馬。
張不周一咬牙,事已至此,硬著頭皮也要把事情做完。就在陸升四人默契的出手想要將黃世仁控制起來,黃樹也帶人準備拿下張不周的時候,只听一聲頗具威嚴的怒吼︰「都給本官住手」。
半個時辰前,黃世仁匆匆離去趕赴人市,楊長史心神不寧。思前想後一番, 來到劍南道御史高丞的府上。
劍南道官場中,張韜的鎮國公身份是從一品的爵位,可以世代傳承。實職是劍南道節度使,統管三州;節度副使許撫遠是個心胸開闊的,來到蜀州後從未與張韜爭權,頗為豁達;劍南道經略使田冀,是劍南道的軍事主管,也是本次西征軍的統帥。以上三人是劍南道權勢最高的三人。因為節度使府設在蜀州城中,因此作為上州的蜀州並未設置刺史。
張韜、許撫遠、田冀三人共赴泰安城。也就是說,此時此刻,蜀州城中,級別最高的就是劍南道御史高丞。
一道御史,就是作為皇帝的耳目,對一道之內的官員進行監察,對官員的不法之事進行上奏。各級御史的奏折,可以直達天听。可以說,他們是皇帝派往地方,最忠誠的耳目。也正因為此,御史一職必須不偏不頗,不與任何一方走的過近,而是只忠于皇權的孤臣。
楊長史與高丞是舊相識,但是他深知高丞不會在這件事中對自己有所偏頗,而是秉公處理,不過這也已經足夠了。如果說蜀州城內還有一個人不會畏懼鎮國公府的權勢,非高丞莫屬。只要高丞能夠將張不周偽造密令的事情揭穿,將他控制起來,那就一切都能彌補。在楊長史的通傳下,高丞果然勃然大怒,匆匆趕來的他看到劍拔弩張的雙方,不禁發出大吼︰「都給本官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