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南國 第三十二章   歲月不饒人

作者︰不慕桃花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從泰安城出來一路向西,過隴州,出了劍門關,折向西南,蜀州在望。

田冀帶著一隊蜀兵,衣不解帶地押運著戶部調撥的銀兩。事關重大,一路上行程匆忙,連帶著許撫遠一起沒了風度,頭發都打了結。

進了蜀州地界,田冀舒了一口氣。自己的地盤,總歸是更加心安的。與他相反的是,許撫遠的憂慮越發深重。

田冀出身貧寒,沒讀過什麼書,但是他早早就跟著張韜南征北戰,在張韜退出一線戰場以後,對南詔和西涼的戰事,大多是田冀指揮的,也因此迅速在軍方崛起,成為一道經略使。許撫遠與其不同,當年張韜與趙陵結下盟約,許撫遠是趙陵選出來幫助張韜的人。兩人一文一武,多年來相處融洽。按照許撫遠的身份地位,凌國建立時,不說三省的長官,六部的尚書至少要給上一個。只是出乎一眾老臣預料的是,許撫遠主動上書,選擇留在劍南道,繼續輔佐張韜。

臨時搭起的帳篷,雖然遮風擋雨,但也悶熱的很。許撫遠正獨自沉思,田冀掀開帳幕走進來,嘴里叨咕著︰「這鬼天氣,簡直熱死人。越往南越悶熱。偏偏還要看好這些銀兩,老子連口酒都不敢喝。」

許撫遠看他一眼︰「忍著點吧,要喝酒,到了蜀州我出錢請你喝個痛快。」

田冀頗感意外︰「你老許出了名的鐵公雞,居然能說出這話來?」

許撫遠實在是沒有興致與他斗嘴,對他嘴里的鐵公雞不去計較。

田冀道︰「這一路走來,你老許的臉拉得比驢都長,要是讓張帥看見,還以為我虐待你了。在泰安城的時候,你四平八穩我還能理解。畢竟是天子腳下。可是現在咱們要回到自己的地盤了,你怎麼還是心事腫腫的樣子。」

許撫遠被他氣笑了︰「那是心事忡忡,不是腫腫。沒文化還學人家亂用成語,也不怕人家笑話。」

田冀哈哈道︰「我老田是沒文化。但是沒文化有沒文化的好,至少老田不像你,想東想西,快把自己愁死了。」

許撫遠嘆氣道︰「你一向是如此,說好听了叫大大咧咧不拘小節,說難听點就是沒腦子缺心眼。你好好想想,咱們到了泰安城多久了,戶部和兵部就算效率再慢,只是統計戰功和制定撫恤金額的事,要得了這麼久?咱們又不是沒打過勝仗,什麼時候被人這樣拿捏過?」

田冀道︰「我也覺得反常,只是我以為是張帥的那個缺德兒子從中作梗,張帥要我稍安勿躁,我也就寬了心去喝花酒。話說起來,喝酒時京城守備葉重說,三皇子府上的長史,前些天自縊了,說是畏罪自殺,也不知道犯了什麼罪。」

許撫遠心下了然。根據得到的消息,蜀州的人口買賣案。與三皇子府上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臨行前听聞皇上讓三皇子代巡皇莊,躬耕種田,既是懲罰,也是保護吧。皇家的顏面,終歸是丟不得的。

許撫遠道︰「泰安城的事,和我們沒關系。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回蜀州將朝堂上的事,與國公商議一番。」

田冀道︰「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那群王八蛋,老子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狗日的黃世仁,當初在軍中還做過老子的親衛,後來也不知道搭上了哪條線,硬是給他鑽營出來個蜀州守備的位子。听人說,那混蛋家里富麗堂皇,吃穿都是頂級奢侈。原來是人口買賣的罪魁禍首。發這種喪良心的財,只是自殺真是便宜他了。」

許撫遠听著他侃侃而談,內心苦悶。這個堂堂劍南道的節度使,有時候真是天真的過分。一個小小的蜀州守備,憑什麼當如此大案的幕後主使。殺了他,只是為了不讓他咬出不該咬的人。

田冀繼續吐槽︰「也不知道張帥到底是怎麼想的,放任這幫臭蟲在自己地盤蹦了這麼久。」

許撫遠不願再听他亂講,說到︰「你要是真心擁護張帥,以後就切莫再提什麼地盤之類的話。你要記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將蜀州稱作張帥的地盤,你是生怕那些御史不給張帥扣一頂意圖謀反的帽子嗎?」

田冀訕訕道︰「不會的,皇上還給我封了爵,對咱們蜀地還是很器重的。那些人彈劾國公,不也被皇上攔下來了嗎?」

許撫遠冷哼一聲道︰「那我問你,這次西征,你我都封賞頗豐,作為劍南道節度使的國公,可有半點賞賜?」田冀不說話了。「征西一戰,西涼傷了元氣,至少幾年內都別想再起事端。巴渝兩州的軍寨修建的越來越靠南,南詔人想進犯,非常困難。這種情況下,蜀州城外駐扎的只知張韜不知皇帝的蜀軍,到底會是皇帝眼中的國之精兵,還是寢食難安的心月復大患?」

田冀倒吸一口涼氣。

許撫遠沒再繼續說,給了田冀一個緩沖的時間。看他消化的差不多了,許撫遠道︰「蜀州,蜀軍,蜀地。說到底現在是凌國的。國公這次下手鏟除毒瘤,恐怕也是意識到了什麼,下狠心壯士斷腕。那些牽涉其中的將領官員,有多少是國公一手提拔起來的?這次由他親手送上斷頭台,你以為國公就那麼輕易為之嗎?要想替你的張帥分憂的話,就安分守己,回到蜀州,你愛喝酒,我就陪你喝酒。這些年風里雨里,並肩作戰,說起來還真沒有多少機會和你一起醉上一回。這次,喝個夠。」

面對許撫遠難得的豪邁,田冀反倒興致缺缺。對于從蜀軍成長起來的他,張韜是如師如父的角色,恩重如山。眼見張韜卷入風雨飄搖,他還哪有心思喝什麼酒。

許撫遠見他面露苦澀,反倒笑了︰「你這人,這些彎彎繞的事,就交給我們處理好了。你就安心呆在軍中。等回到蜀州,每天就是給人發錢,還不美死你。」

在田冀和許撫遠探討的時候,國公府里,張韜也在听人說話。

數日來的勞心勞力,張韜鬢間白發增加了不少,端坐在椅子上,盡管腰背挺直,神情間卻不自覺露出幾分疲態。畢竟是年值花甲的老人了。

張三恭陪著坐在一旁,陪他听著堂下的耿彪匯報事情。

國公府的商隊,除了明面上的行商之外,還在暗中進行打探消息的活動。從蜀軍重騎出身的耿彪,當年是張韜的親衛,在張韜離開軍中後,選擇跟隨他當了國公府的家兵。張三恭接手國公府產業以後,耿彪照著蜀軍練兵的方法,訓練了一支精銳,一方面負責保護商隊安全,另一方面,為國公府收集消息。

耿彪道︰「根據手下人打探的消息,前幾天在蜀州西南一帶,發現了蛛網的動向。只是他們很小心,痕跡抹除的很干淨。按照路線來看,似乎是出了渝州向東而去。」

張韜道︰「渝州再往東,那就是青州了。與當初的消息相吻合,蛛網之人確實與南唐月兌不了干系,與青蓮劍宗,恐怕也牽連頗深。只是南唐也好,青蓮劍宗也好,無端地怎麼就來招惹老夫?」

張三恭道︰「青州一代,歷來就是江湖中人的聚集之地。號稱詩劍雙絕的南唐王室,更是對俠客之行大為贊賞。所以若是江湖人進入青州,想查清去向,難度恐怕會非常大。」

張韜道︰「難度大也要找。不周又沒有什麼仇家,之所以會盯上他,肯定還是沖我來的。找出來是哪位故交仇人在幕後主使,老夫也能心安。要不然,照那個混小子的折騰法,保不齊還要被人再盯上。」

張三恭笑道︰「他也不是沒心思的。最近莊子上忙著修堤壩,他閑來無事,在跟陸升幾個人學本事。說來也奇怪,這小子身體看著柔弱,學起軍中格殺技來倒是有模有樣。還不知道從哪學了些稀奇古怪的招數,一對一的時候,比較憨厚的陸斗還經常被他佔些小便宜。」

張韜道︰「都是些小聰明。真遇到了事情,未必不會犯糊涂。就說修堤壩的事,好端端的,怎麼又和吳家人起了牽連。」

張三恭道︰「這件事說起來,和不周的關系不大。真正說服了吳家人的,是我二哥。」

張韜神色有些玩味,嘴里的話不怎麼好听︰「這個逆子,寧願去幫每天罵他老子的王八蛋修堤,卻連祭祖的時候都不願和老夫說上一句話。」

張三恭有些尷尬道︰「二哥當年,先是吃了敗仗,緊接著又是喪妻之痛,性情大變也是情有可原。」

張韜冷哼一聲︰「你和他一樣,也是被老夫從軍中高位上拽下來的,你也有怨言嗎?你也性情大變一個給我看看?」

張三恭很尷尬,耿彪比他還尷尬。站在堂下走也不是,听也不是。

張韜道︰「說起來,當初是老夫對不起吳家人。那些官里,確實也是有好人的。只是悔之晚矣,這些年來,老夫明里暗里向吳家傳達過不少次示好,只是都被狠狠地打了臉。這次這兩父子,倒是好本事,堂而皇之地進了當年老夫幾千騎兵都沒進去的北城。既然修了堤,就一定要修好。別再給吳家人戳老夫脊梁罵人的機會了。」

張三恭應下,帶著耿彪一起離開。

張韜緩緩起身,邁出堂外,漫天的星辰在氤氳的霧氣里明滅不定。

斗轉星移,歲月不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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