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從破敗到徹底滅亡的近百年間,有無數小國趁亂而生。時間長者諸如南唐,短者也有像康國、梁國等國祚不過幾十天的「短命鬼」。這些小國在張韜等人的鐵蹄下,已經幾乎全部覆滅。按照凌國的政策,顏值低、歲數大的女人,充為官奴,分賞給各位大臣將領府上做下人,干些洗衣做飯的粗活。而年紀輕,長得漂亮,尤其是還有個「身份」的女人,落得的下場則更為悲慘。
她們會成為官妓。
康樂坊就是這些官妓做買賣的地方。其最大的股東,正是劍南道節度使府衙。因為張韜軍功甚高,攻克城池最多,所虜獲的女人最多,質量也最好。這些女人,都被送進了康樂坊。因此,康樂坊從上到下,從老到小,從在台前與客人吟詩作對、陪酒飲茶、春宵一度的各位倌人,到打掃衛生、制作菜肴、迎來送往的下人,全都是女人。也是因此,在凌國各地幾十家官營的青樓里,康樂坊號稱「天下第一香」。
張不周面敕,但是心里卻是實打實的老司機。和陸升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架著李大嗣,剛剛踏過橋,就有一身脂粉氣的老鴇迎了上來。雖然面上帶笑,卻並不諂媚,號稱「天下第一香」,自然就要和別處不一樣。康樂坊的老鴇心里更有底氣,也更有傲氣。不屑于強拉硬拽,用當年的花魁花想容的一句話來說︰「男人都是偷腥的貓兒,只要聞到了味道,你就算大門緊閉,他也會想辦法鑽進來」
那老鴇臉上笑意盈盈問道︰「幾位爺看著面生,若是頭一次來這康樂坊,就讓奴家給幾位介紹一下如何」
張不周道︰「哦?我看這人流進進出出不斷,你倒是好眼力,好記性,能認出我們幾個是生面孔?」
那老鴇手指虛點陸升道︰「除了這位爺看著像是見過世面的,您面女敕得很,一看就是哪家偷跑出來的小公子。至于中間這位雖然個頭高大,不過下盤不穩的爺,恐怕幾句話都沒跟女人說過吧。」
張不周和陸升疑惑她說的下盤不穩是什麼意思,齊齊看向李大嗣。只見李大嗣兩條腿抖得如同篩糠一般,躲在兩人身後半步,听老鴇說到自己,臉都紅了,低著頭不敢看人。
張不周和陸升面面相覷,一同罵道︰「沒出息的東西,丟人現眼。」
張不周道︰「你這康樂坊嘛,小爺確實是第一次來。不過別拿小爺當那好宰的肥羊,要知道比你這里好的多的場子,小爺也去過不少。」
老鴇看出三人中以張不周的身份為尊,順勢貼身,挽上張不周的一只胳膊笑道︰「瞧您說的,咱們康樂坊可不像那些亂七八糟的場子,說話不清不楚的,光想著騙您兜里的銀子。都是些沒什麼遠見的短視鬼,我們這行的名聲就是被這些人毀的。到了咱們康樂坊,您就放寬心,保證一切都是明碼標價,不會有半點讓您不稱意的地方。」
隨著門口粉色的珠簾被挑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坐落在水池中丈許高度的假山,一道小小的瀑布從山頂飛流而下,撲面而來的,淨是濃郁的酒香。兩座古樸的香爐中,淡淡的白煙飄然而起,讓整個大廳如同仙境。在十六根丹紅的柱子之間,是極薄的輕紗拉起的帷幕,隔出一個個小間。透過輕紗隱約可見里面有人影,傳出陣陣或是開懷笑聲,或是竊竊低語。假山後面是一道盤旋而上的樓梯通往二樓。一圈共計二十八個房間。有幾間房門外掛著小小的紅燈籠,也有幾間門口則是粉色燈籠,更多的則是黃色燈籠。無一例外的房門緊閉。
張不周指著二樓的燈籠問道︰「那不同顏色的燈籠,是什麼意思?」
老鴇道︰「這黃色的燈籠啊,代表著姑娘正在大廳里陪客,無暇接待別人了。紅色的燈籠,代表著這屋的姑娘啊,今日身體不適,不能為各位貴客服務了。粉色的燈籠呢,則是目前還沒被人點走的了。三位爺要是想找姑娘唱曲喝酒,就只能選這幾個房間了。」
張不周疑惑道︰「選房間是什麼意思?」
老鴇道︰「公子有所不知。這個是咱們康樂坊獨有的規矩。公子能挑選的只有房間號,至于房間里是哪一位姑娘,就不知道了。不過有一點奴家可以保證,無論是哪一位,都不會讓您失望。」
張不周笑道︰「你這不就是開盲盒嗎?」
老鴇疑惑道︰「恕奴家無知,這盲盒是什麼,卻是從未听過。」
張不周抬頭看向那按照方位分為東西南北各七的房間,選了西側三六七三間房,老鴇將三人帶至一個隔間內等候。
用輕紗在柱子間圍出來的隔間,大小都一致。張不周打量著擺設,除了一張琴台,還有一副棋盤,一張擺放著文房四寶的書桌。地上是蒲團座椅,幾張小幾。張不周心底暗道︰與其說是青樓,更像是哪個文人雅士的書房。這所謂的「天下第一香」,倒是有幾分道行,知道如何在世上最容易赤果的地方給人留最後幾分遮掩。
那老鴇看張不周打量個不停于是說道︰「公子不必多心,咱們各個房間的大小,規格都是一樣的,不會出現拿次等房間來招待您的情況。」
張不周不以為意道︰「有區別也是正常的,一分錢一分貨嘛」
老鴇陪笑道︰「話說得沒錯,不過咱們康樂坊不一樣,您在房間、酒菜、姑娘身上花的錢都是一樣的。」
張不周疑惑道︰「這是為何?」
老鴇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指道︰「上面說了,來這康樂坊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要是房間大小,物件擺設上有高有低,少不得會出現都想要更好的情況,保不齊哪天遇上位脾氣不好的,拆了這樓都可能。因此公子可以放心,您無論吃多少,喝多少,呆多久,都是一個價。唯獨不一樣的地方,是您給姑娘的打賞錢。這個是不限制數量的,給也可,不給也可。」
張不周道︰「這倒頗有意思。你這上面所指的那位,倒是個有頭腦的。」
那老鴇看了張不周一眼,眼神中略有疑惑,隨即笑道︰「公子所言甚是。別看是凌國官營的買賣,其實這往日里夾在權貴之間受的罪也是不少,這些不是辦法的辦法都是被逼出來的。」
輕紗外三聲鈴鐺輕響,那老鴇莞爾一笑道︰「三位爺的姑娘來了,那奴家先退下了。陸升掏出一錠銀子,放在老鴇的手中,順勢模了一把芊芊玉手揩油。那老鴇也不生氣,只是沖著陸升一笑,掀開紗簾請三位姑娘進來。
為首的一人,穿著鵝黃色的對襟小褂,白色的狐裘從肩頸繞過,面容姣好,端莊文雅,像一個官宦人家出身的少婦。左側的姑娘懷里抱著一把琵琶,頭發從一側的肩膀順下,垂在胸前,一雙靈動的大眼楮彷佛會說話一般眨啊眨,迅速從三人身上掃過。最右側的那位姑娘,穿著一身杏黃的小長裙,頭發隨意的扎了個發髻,用一根竹簪隨意的穿過。五官精致,驚為天人,只是神情冰冷無比。
張不周看了看,突然覺得有些尷尬。以前就算是挑選,也是站成一排讓兄弟幾個挑,誰也不會笑話誰。可眼下自己不再是那個粗獷到什麼都不管不顧的雇佣兵了,眼下的自己,可是國公府的小公子。
李大嗣縮在一個小幾後面,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彷佛是想查出第十一根腳指頭。張不周只得指望陸升。誰料陸升也將目光投向了他。
兩人對視一眼,有點尷尬,隨即陸升趕緊開口道︰「那就這樣吧,咱們今天也不管誰是誰了,只看年齡大小好了。這里我最大,李大嗣第二,張,張周最小。你們三個就按照這個順序,就坐吧。」
那少婦模樣的姑娘莞爾一笑,聞言緩步走到陸升的幾旁坐下。琵琶姑娘則是蹦蹦跳跳地沖到李大嗣身邊,李大嗣低著頭聞道一陣香味,忍不住
抬頭看向琵琶姑娘。小姑娘倒是嘻嘻哈哈,性格大方的很。
來不及出聲反對陸升的提議,那個神情冰冷的姑娘已經坐了過來。眼見著少婦和琵琶姑娘已經與二人相談甚歡,再看看身邊這位冰山,毫無斟酒倒茶的意思。張不周只能自己拿起茶壺倒水,無奈苦笑︰這是誰伺候誰啊。
穿鵝黃對襟的少婦果然老道,沒一會兒就哄得陸升連連舉杯。琵琶姑娘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害羞的要死的李大嗣居然敢和她說話了。只有自己身邊這位,依然冷著一張臉不張嘴。張不周想著,身體不方便不是都掛了紅燈嗎?那這位是什麼情況?康樂坊掌握錯了日子還是這位走的就是冷淡風。朝著陸升使了兩個眼色,可是這小子沉迷當中不可自拔,根本沒看到。
尷尬的喝完第四杯茶,那冷冰冰的姑娘終于開口了。只是這第一句話,就讓張不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
不敢相信的第一點是這姑娘的聲音實在是太好听了,讓人不由自主想到山澗清泉,深谷百靈。
不敢相信的第二點是這姑娘張口就問︰「你可以給我打賞一千兩嗎?」
張不周口中的茶噴出好遠︰這是,拿我當大冤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