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當真以一個保鏢的身份來要求秦滄瀾,那他一定是非常不合格的。從船上下來的時候,老秦說要去襄州城里找老朋友,不用管他,第二天出發的時候自會來匯合。雖然襄州城里人員往來極其負責,但治安要比別的州城好得多,張不周也就放心讓他去。陸升難得的沒有再敢背後編排他,大概是這幾次被收拾的怕了。
張不周心內焦慮,恨不得馬上回到蜀州看看張韜現在是什麼狀態,還是在白照的勸阻下才勉強住下。白照說的對,這個時候自己就算回了蜀州,非但幫不上什麼忙,落在別人眼里反倒是做賊心虛被打草驚蛇的過度反應體現。還不如將既定的事情做好,南唐已經近在眼前,李煜的生辰之日也不遠了,那就光明正大的去拜壽。
作為與南唐相鄰的襄州刺史,白照自然也接到了南唐的請帖,只是不能去參加。盡管一再挽留,張不周還是決定第二天一早就出發。白照非常熱情地送眾人到了碼頭,船老大已經在等候了,原本的船旁邊停著一艘大出好幾倍的船。白照笑道︰「這麼多年的生意伙伴,我雖然職務在身不能親自前往,這心意卻是不能少的。這艘大船上裝著我準備的禮物,你們干脆就乘坐這艘船吧。船大一些就穩一些,我也能放心點。」
張不周道︰「這麼大的船,返程的時候逆流而行,恐怕會很困難。」
白照笑道︰「一艘船而已,難道還非要開回來啊,就當我送給你的,到了南唐以後,干脆就把它賣了吧。那邊水運發達,很容易就能賣掉,算是我給你的回程盤纏。你既然是代表凌國鎮國公去賀壽的,就不能太寒磣,要不然丟的可不光是你自己的面子。」
張不周暗暗咋舌,船的價格與體積的關系,可不單單是按比例增加的。體積大上幾倍,價格可能要貴上幾十倍。多少商人可能終其一生也買不起這麼大的一艘船,白照真的是財大氣粗到了極致。不過盛情難卻,張不周也就答應了下來,反正祖宗都認了,自己當了孫子,收點好處又算得了什麼。
白照的船上物資準備的非常充分,原本船上的東西也不需要搬,直接就可以出發。張不周詢問船老大有沒有見到秦滄瀾,後者笑道︰「那位老先生一早就到了碼頭,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東倒西歪地進了船艙在睡覺。我估模著,昨夜八成是喝了個通宵。」
張不周啞然失笑,這位滄瀾劍神的劍術到底有多高還沒有個明確的概念,對他的酒量倒是深刻的見識到了,難得他還有喝多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在什麼地方跟誰喝的,老秦似乎走到哪都能找到酒友。
秦滄瀾睡的很沉,根本叫不醒。大船實在太大,堵住了碼頭的水道,無奈之下張不周只能下令出發,等秦滄瀾醒了以後再想辦法吧。
襄州不愧是天下行商的中心,什麼珍奇寶物都能搜羅得到。見張不周手上有傷,白照讓人連夜找來了據說有奇效的金創藥,臨行前塞給了他,張不周捧著藥,內心一陣感動。這位並沒有打過什麼交道的襄州刺史,對自己著實是不錯。
白露小心翼翼地上著藥︰「其實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知道這藥能不能對于恢復有點效果,如果可以的話,公子也就不用非得跟左手劍較勁了。」
張不周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科學研究表明,左撇子其實往往更聰明,而且左右手都能靈活使用的話,能夠預防阿爾茨海默癥。」
一番話說完,白露像是被人點了穴一樣呆在當場︰「公子在說些什麼,我一句都听不懂。誰研究的左撇子,阿什麼海什麼癥又是什麼?我看公子倒像是得了失心瘋。」
張不周哈哈一笑︰「傷口癢的厲害,癢糊涂了。」
站在大船上望出去的觀感就是不一樣。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的船,都早早就靠邊,離大船遠遠的,生怕不小心被刮到踫到,大船可能連傷痕都不會有,可是小船就得解體了。秦滄瀾醒來以後,讓船老大用小舟將他送到了大船上。
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秦滄瀾突然加強了訓練強度,除了最簡單的直刺,收劍之外,終于新傳授了兩式劍招,秦滄瀾草率地將其命名為劍一和劍二。兩式劍招非常特別,如果說劍一是留下余地的自保,劍二則是以命搏命的拼殺。按照秦滄瀾的話,如果能領會出兩式劍招里的深意,那麼張不周在劍道一途必有極大長進。
一式攻,一式守,最簡單的兩個字,卻是千變萬化的劍道,返璞歸真的根本。
張不周沉下心來,用心感悟這兩式劍招里的深意,雖然還不能明確地說自己懂了什麼,但多多少少有了些許感悟,只不過像是在蠟燭外面罩了一層紗,隱隱約約,影影綽綽。張不周心知,這層窗戶紙看似簡單,卻沒那麼容易捅破。越是想要一針見血,就越會離題千里,這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可遇不可求。也正因為這樣,秦滄瀾只能放手讓張不周自己去領會。和當年的無為道人一樣,兩個故友都奉行「徒弟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出了襄州地界,長江水道變得曲折起來,從襄州到青州入口處的九江,剛好要經過九道彎。因為換了大船的緣故,在曲折的水道上行駛得就慢了不少。張不周掐算著日程,每天都要催一催船工,連陸升等人精心炮制的烤魚都沒了興趣,即使眾人多次勸說也無濟于事。直到在船上可以望見廬山,終于不再那麼暴躁。
古名匡廬的廬山,以雄奇險秀而聞名,南唐國主李煜親賜「匡廬奇秀甲天下」的美譽。前世的時候,張不周就來過廬山旅游,五老峰,三疊泉,蘆林湖,全都美不勝收。這次異世路過舊地,雖然很想再次登臨山上一賞風景,可惜分身乏術,只能和洞庭湖一樣,留待下次再來。
因為處在鄱陽湖和長江的交匯處,原本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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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碼頭的湖口,從小鎮慢慢升級成了縣城。長江在這里水道收束,變得狹窄起來,對于大型船只來說,拐彎是件很難的事。張不周的船自西向東行駛,在湖口縣要向南轉彎,偏偏對面從東往西來了一艘船,也要向南轉彎。
大船高度太高,對于離的太近的船只很難發現,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難以避讓。本就行動困難,若是強行改變航向,可能會有側翻的風險。張不周皺起眉頭,示意船夫們打旗語,要求對方避讓。船夫依言照做以後,對方的船上也打起了旗語,回復的意思如出一轍,也是要求己方進行避讓。
白露見狀,拉著陸升一起,將鎮國公張和劍南道節度使張兩面大旗快速拉起,在江面大風中獵獵作響。船夫們見到兩面大旗,底氣更足,手上的小旗幟揮舞的更用力。
對面的小船停止傳遞旗語,半天沒有反應,就在眾人以為對方要減速避讓的時候,對方居然也升起了一面旗,旗幟不大,用的卻是逾越禮制的金色,上書如墨一般濃黑的趙字。
張不周笑道︰「這人是不是有問題,你打個趙字,我知道你是誰。不管他了,咱們來不及躲避了,要是他不避讓,只好得罪了。」
眾人紛紛來到船舷邊張望著,那小船絲毫不減速,從上往下看去,勉強能夠看清對方船上的人。兩個青年男子站在中心的位置,身後跟著一群身著黑甲的士兵,看到那兩人穿的衣服,谷雨突然變了臉色,轉頭朝著船夫大喊︰「快減速避讓,萬萬不可踫到他們的船。」
張不周疑惑地看向她,谷雨喊道︰「來不及解釋了,公子先听我的吧。」
很少見到谷雨如此慌張和鄭重的樣子,張不周點點頭,按照她的意思傳令了下去。大船拐彎拐到一半,突然減速規避,不可避免地傾斜起來,眾人來不及回到船艙,只能死死的抓著船舷上的繩索,七扭八歪的順勢摔倒在甲板上。看著眾人的慘狀,谷雨不禁苦笑。
大船的急轉掀起丈高的波浪,直朝著對方的小船而去。盡管小船的船夫也算是經驗豐富,仍然不可避免地被波濤卷襲,雖然沒有被淹沒,可船上站著的眾人,還是被濺了一身的江水。為首的二人之中更為年輕的一個,忍不住跳腳大罵起來。
等到波浪平靜,眾人從甲板上爬起來,只見對方的船只已經在前邊了,正向著鄱陽湖里行駛。張不周揉著剛才被撞到的肩膀,看向谷雨︰「說吧,那船上是什麼人。」
谷雨面色凝重道︰「那船上的兩名青年男子,穿的是蟒袍。再加上那面金色的趙字大旗,他們的身份可想而知了。」
蟒在傳說中是還沒有化形的小龍,皇帝是真龍天子,穿龍袍,那有資格穿蟒袍的,又姓趙,那兩個青年男子的身份昭然若揭,正是凌國朝廷派往南唐賀壽的兩個皇子,如今的蜀王和楚王。
趙隸與趙楷。
張不周皺起眉頭,趙隸除了是蜀王以外,更是遙領劍南道節度使一職,在和白照談過以後,張不周也明白了朝廷,或者說趙光的深意。沒想到,雙方沒等到南唐就在途中相遇了。而且這次相遇,很明顯不怎麼愉快。
大船走得慢,小船走得快,但前方的小船卻沒有加速甩開距離,反倒是一直在控制著速度,將張不周等人的大船吊在身後視線可及的地方。
「他們想干什麼?」
听到張不周的問話,谷雨不禁苦笑道︰「剛才咱們雖然已經做了避讓,可是我看的清楚,波浪將那船上的人全部打濕了。依照傳說中兩位皇子的性子,恐怕沒那麼容易善罷甘休。他們一直吊著不走,想必是擔心咱們識破身份調頭跑掉。」
張不周皺眉道︰「暫且不說剛剛是咱們的船頭先拐過的江心,我們已經做了避讓,那波浪又不受人的控制,他們想找什麼麻煩,給他們買一身新衣服?皇子又怎麼樣,皇子也要講道理。」
谷雨沒說話,只是轉頭看向自家船上還飛揚的兩面大旗。
張不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既然如此,那就跟在他們後邊,反正已經到了青州的地界了,我不急了。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想干什麼。」
如果可以從上空俯瞰,鄱陽湖面上呈現一幅很有意思的畫面。一艘小船在前面劃著曲線行駛,像是在挑釁。一艘大船跟在後面慢慢悠悠,船上的人甚至饒有興致地在甲板上烤魚。而在大船的更後面稍遠一些,綴著三艘成拱形的船。
白照著實是個很會生活的人,船上甚至備了好幾把搖椅。張不周舒服地在上面搖晃著,陸升稟報道︰「劉璋他們跟上來了,就在後面。剛剛打旗語問我們發生了什麼事。」
張不周道︰「給他回個信吧,沒什麼事,讓他們也別著急,咱們就這麼慢慢悠悠地跟著吧。」
白露吃著蜜餞,笑容滿面道︰「公子,到了南唐,您可別忘了您答應過我的事。」
張不周半閉著眼︰「什麼事,我這腿有點酸,記不清了。」
白露無奈地伸出手在他的腿上揉捏起來︰「您答應過的,到了青州會讓我隨意的采買,錢都由您來出。」
張不周︰「我當是什麼事呢,不就是錢嗎,本公子答應的事,什麼時候反悔過,你就放心吧。」
二人敘著閑言,船身突然猛的一晃,搖椅不像尋常座椅,沒有抓地力,整個朝著一方傾斜過去。張不周奮力想要逃月兌,一不小心用力過猛,直接翻了。好不容易從搖椅下面爬出來,張不周憤怒道︰「船夫在干什麼」
船老大扶著頭頂的斗笠,火急火燎的從下面的艙室跑上來慌張道︰「公子息怒,前邊就是從鄱陽湖並入贛江的水道口了,太過狹窄,一不小心踫到了邊上的石閘。您沒受傷吧。」
張不周聞言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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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望去,只見一道極其壯觀的水閘正在向兩側徐徐拉開,現在只是開了一半,而張不周的船又太過龐大,這才不小心發生了踫撞,若是換作尋常船只,等到水閘大開,恐怕二三十艘並行也不成問題。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張不周還沒見過可以媲美前世的大型工程,眼前的水閘著實震驚了他一把。「這麼大的水閘,修起來得多少錢啊。」
船老大見張不周對水閘頗有興致,便介紹道︰「這青州啊,四年都是山,中間是平原,所以要是外敵來犯,要麼選擇翻山越嶺,要麼就得從水路進發。南唐初立不久,就舉全國之力修了這道水閘,就是為了攔截船只。當年大成與南唐的大戰,蜀軍千里奔襲,好不容易翻過了山,被以逸待勞的南唐騎兵輕松擊潰,而水師更是連贛江的水面都沒能進,就被這道水閘攔截在外了。」
張不周與記憶中的地圖相比對,這青州城大概相當于前世的南昌,的確是兵家重地。南唐能夠在青州立國,還能僅憑兩州之地逼的趙陵和張韜聯手都無功而返,確實是有道理的。
青州城被穿城而過的贛江一分為二,南唐的皇城便坐落于西岸,背靠梅嶺,鳳嶺在內的前十八,後十八,中間坐落又十八的崇山峻嶺,芳菲劍所在的紫清山,距離南唐皇城不過幾十里。
隨著水道變窄,船越走越慢,岸邊也漸漸有了人煙。稻田廣闊,沃野千里,相比于天元大陸的其他州府,幾十年沒有過戰亂的南唐確實是一幅盛世景象。
就在南唐皇城肉眼可見的時候,大船緩緩停下來,已經不能再往前走,不然就要擱淺了。等到劉璋等人趕上來,眾人一起緩步下船。眼前便是進入南唐的最後一道關卡,九龍關。
和城門守衛一樣,九龍關的守衛平日里負責的是盤查過往行人,保衛關卡的事宜。只是李煜壽辰將近,近日來各地賀壽的隊伍絡繹不絕,南唐雖然已經增派了不少人手,可還是忙的不可開交。
今日九龍關更是戒備森嚴,守衛們暗自打量著,那些穿著上好明光鎧的士兵,一看就是皇城里出來的禁軍,為首的兩名大官,穿的更是尋常難得一見的二品大員朝服。守衛們暗自感嘆著,就算是前幾天的南詔國使臣,南唐也不過派了鴻臚寺的一位少卿迎接,今天這麼大的陣仗,又是接誰的呢?
李煥雙手負後,面色平靜,似乎只是來九龍關曬太陽一般悠閑,而和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直搓著手不停地走來走去的孫霄霆。李煥不悅道︰「你能不能安靜地呆一會兒不要亂動,看看你,還有沒有二品大員的風範。」
孫霄霆道︰「我也想舒心地呆著,能嗎?咱倆今天來這都是接人,你是宗正寺卿,接的是凌國那兩位沾親帶故的皇子。再怎麼說,那四皇子也要叫你一聲舅舅。我不一樣啊。你知不知道,昨天夜里,咱們那位公主派人送來了信,說是等那個叫張不周的小子到了,第一時間就要通報給她。我想來想去,以公主的性子,八成沒什麼好事。我必須在第一時間將張不周攔下,妥善安置好。」
身份是南唐國主李煜的同宗兄長,現任南唐宗正寺卿的李煥聞言道︰「歡歌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听說前些日子還偷跑出了南唐,要不是皇後親自帶人去接回來,還不知道要在外面游蕩多少時日。」
孫霄霆哭喪著臉道︰「這話您老敢說,我可不敢。別說我一個禮部尚書,就算是最為嚴厲的御史中丞何大人,不也被公主折磨的沒脾氣。」
李煥道︰「陛下膝下無子,就這麼一個公主,寵愛有加無可厚非,只是這樣溺愛,不是好事。等到壽辰事了,我自然會進言。」
孫霄霆眼楮一轉,小聲問道︰「听說,咱們公主,和凌國鎮國公的孫子有婚約?」
李煥眼楮瞪的滾圓,向四周掃視了一圈,沉聲道︰「慎言,這些事是咱們可以討論的嗎?」
孫霄霆撇了撇嘴︰「剛才說的那麼硬氣,我當你什麼都不怕呢。」
李煥正要出言反擊,突然看到不遠處,兩群人將九龍關口給堵上了。仔細打量了一下衣著,李煥臉色一變︰「不好,兩撥人遇到一起了。」
堵住九龍關口的兩撥人,一撥是張不周一行,而另一撥,從對方滔天的氣勢上,張不周就已經猜到了,正是之前在湖口拐彎處冤家路窄的兩位皇子一行。
見對方沒有袒露身份,張不周原本想順水推舟裝作不知道,就這麼「擦肩而過」。沒想到守關的士卒這麼負責任,一字一句地將張不周的請帖念了出來︰「凌國鎮國公,劍南道節度使,張。身份屬實嗎?」
「原來是你們,我還以為弄丟了,沒想到在這里也能踫見,怎麼說,咱們是不是該算算賬了。」听到士卒的詢問,趙楷率先開了腔。
張不周假裝不解道︰「這位公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在下不是很懂。莫非是之前哪里沖撞了閣下?」
趙楷怒氣沖沖道︰「裝什麼傻,自己做過的事情這麼快就忘了?在湖口處,你們那艘破船拐的那麼快,掀起的浪濺了我們一身。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你們那艘船上,掛的就是鎮國公府,劍南道節度使的旗子。」
張不周「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閣下的船。真是對不住,當時是船夫們行事魯莽,險些釀成大禍,我已經狠狠的訓斥他們了。您算算衣服一共要多少錢,我包賠。」
趙楷被他看似「誠懇」的態度刺激得心頭火起︰「誰稀罕你那點錢,重要的是面子,面子知道嗎?什麼狗屁船夫,既然是你的船濺了我一身水,我就要還回來。」
張不周玩味道︰「閣下要怎麼還。」
趙楷冷笑道︰「很簡單,你和你身後這些人,跳到贛江里去,什麼時候我滿意了,你們才能爬上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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