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梟要面對濟南城里面的爛攤子,朱由檢同樣要面對京城里面復雜的局勢。
如今的京城局勢不是十分復雜,而是萬分復雜。每天都有政治新聞出來,每天都有新的人事任命。吏部,成了現在最繁忙的一個部。甚至,比忙活大行皇帝喪禮的禮部還要忙。
所有人好像生活在一團迷霧當中,誰也不知道京城的政治方向到底要朝著哪邊走。
政治就是這樣復雜,無數的利益糾結在一起。能夠看穿眼前迷霧,無不是絕頂聰明的人。朝廷里面這幫家伙,雖然大多數都是靠著科舉混上來的聰明人,但絕頂聰明的人卻是稀有動物。
稀有不等于沒有,還是有兩個人看穿了這團迷霧。
他們一個是督察員副都御使楊所修,另外一個是吏科給事中陳翼。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聰明人一般都和聰明人一起玩兒。這兩個絕頂聰明的家伙就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楊兄找我來肯定是有事,咱們兄弟的交情有事情直說就是。」茶水已經喝得沒味兒了,陳翼首先憋不住問了出來。楊所修的書房里面只有楊所修和陳翼兩個人。憑借敏銳的頭腦,陳翼知道楊所修不是請他喝茶這麼簡單。
「賢弟!你認為當今的朝局如何?」楊所修輕聲問道。
「小弟愚鈍,還請楊兄指教。」
典型的滑頭,打死楊所修也不信,陳翼會什麼都看不出來。
「明人不說暗話,為兄如果猜的沒錯。新皇將會對付九千歲,哥哥我到了如今的位置,可都是九千歲提攜的結果。若是牽連起來,為兄將會大禍臨頭。」
「九千歲大權獨攬,萬歲當然不會允許。當今的萬歲可不是先帝,魏忠賢是先帝提拔起來的鷹犬。新皇肯定打算用自己人,奈何九千歲勢大。一時半會兒的,萬歲也不敢動九千歲。事情如今就這麼僵持著!
看看最近京城的調動就知道,陸續有軍官調進來接管三大營。這些都是萬歲的人,而且最近吏部總是會接到旨意。褒獎那些九千歲的人,這是在安撫九千歲的心。一旦萬歲完全掌控了三大營,九千歲就危險了。」楊所修開了個頭,陳翼立刻也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畢竟,他這個吏科給事中走的是楊所修的門路。
「賢弟!為兄想走一步險棋,不過得有你幫襯才行。」
「哦,兄長但說無妨。」
「我準備彈劾崔呈秀!」
「什麼?」陳翼大吃一驚,沒想到楊所修找他來就是為了彈劾崔呈秀。京城里面是個官兒都知道,崔呈秀是魏忠賢的心月復。彈劾他和彈劾魏忠賢有什麼區別,這不是作死麼?
「彈劾崔呈秀,可以讓萬歲覺得為兄不是閹黨。將來若是閹黨倒了,也不會牽連為兄。」
「那楊兄為什麼不直接彈劾九千歲?這樣不是更加能夠……!」
「賢弟有所不知,當今萬歲只有十七歲。如果他稍有差錯,就有可能扳不倒九千歲。如果那時候回頭清算,為兄就會大禍臨頭。
而且九千歲是一黨的首腦,如果他倒了。樹倒猢猻散,徹查之下為兄也逃不掉。
崔呈秀是九千歲的心月復,彈劾他可以贏得萬歲的信任。同時也不會得罪九千歲,還能把閹黨所有的黑鍋都扣在他腦袋上。」
「那兄長需要我做什麼?」
「賢弟只需要……!」
朱由檢最近很忙,登基的前兩天他才收到內閣幫著他擬的年號。第一個年號是興福,朱由檢覺得不咋地。
第二個年號是咸嘉,听著有咸菜的意思,還是拒絕。
第三個年號是乾聖,朱由檢還是不喜歡。
第四個年號叫做崇禎,朱由檢有些懶得再選。明天就要登基,好歹就是他了。于是,大明從朱由校的天啟時代,來到了朱由檢的崇禎時代。
登基第一天,朱由檢就簽發了許多聖旨。包括李梟和敖滄海孫承宗那幾份兒任命文書!
魏忠賢雖然很在意李梟等人的委任狀,但他更加重視魏良卿的免死鐵券。
朱由檢還是非常夠意思的,上來就給魏公公吃了一顆定心丸。免死鐵券,那可是洪武年間就有的好東西。不管犯了多大的罪,反正就是沒有死罪。非立過大功之人,絕對不會賞賜。魏良卿能獲得這玩意,可以算是黃恩浩蕩。
還是吃了沒文化的虧,洪武年間就有免死鐵券不假。可洪武年間接到免死鐵卷的人,最後的非正常死亡率接近百分之百。因為這鐵卷雖然理論上說能免一切罪,可是有一樣罪是不能免的——謀反!
這些天朱由檢一直都沒閑著,不但要褒獎閹黨,穩住他們不鬧事兒。還得提拔受到打壓多年的東林黨余孽,錢謙益的面子還得照顧。江南財閥出了錢也出了力,如今是摘果子的時候,把他們忘了後果很嚴重。
宮里的侍衛,已經由王體乾組織著更換了。宮里的太監,也由王承恩管了起來。這幾天時間里面,朱由檢已經掌控了紫禁城。現在,他開始把目光瞄向外面的京城。
距離京城最能打的軍隊是李梟的遼軍,朱由檢丟出去一根肉骨頭。現在遼軍就像是惡犬一樣撲向了濟南,只要掌控了三大營,就等于掌控了京城駐軍。
不接這個攤子不知道,魏忠賢的勢力已經膨脹到什麼程度。腦袋缺根弦兒的哥哥朱由校還以為魏忠賢是條狗,現在看起來,魏忠賢哪里是狗,他是一條惡狼。
朝廷六部里面到處都是他的人,整個閹黨抱成了一個團。真正的牽一發而動全身,雖然順利登基,但朱由檢還是有一種無處下嘴的感覺。
想什麼辦法,能夠將閹黨分化呢?只要閹黨出現裂痕,才能動手拆開這個龍門陣。
朱由檢翻看著眼前的奏章,忽然間一道奏章引起了朱由檢的注意。眼楮一眯,隨即拿起奏疏細細的研讀起來。
臣楊所修彈劾崔呈秀等不孝之過……!
楊所修這封奏章彈劾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四個人。分別是兵部尚書崔呈秀、太僕寺少卿陳殷,巡撫朱童蒙,工部尚書李養德。
這四個家伙籍貫不同,高矮胖瘦不同,性格秉性不同。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都是閹黨成員。而且,還是魏忠賢的心月復那種。
這哥兒四個貪污受賄,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他們的把柄一抓一大把,可楊所修彈劾的理由卻相當特別——不孝!
根據楊所修深入調查,這四位兄弟老爹老媽都已經去世。可這四位貪戀權位,沒有回家守孝,全部「奪情」此例不和孝道。
這理由太凶悍了,強悍如張居正,當年也差點兒因為奪情的事情被逼得上吊。現在來對付這幾只小蝦米,簡直太輕松不過。如果朱由檢追究,這哥兒四個最輕的結果就是革職查辦。
這副爛藥下的,那叫一個穩準快狠!以完全出人意料的角度,給了閹黨深深一刀。
朱由檢看著這封奏疏,機會來了!
第二天一早,魏忠賢就知道了這封要命的奏章被明發了。
魏忠賢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這四個人都是他的心月復。特別是崔呈秀是他的頭號死黨,很明顯這是新皇帝打響了對付自己的第一槍。
崔呈秀同樣知道了這封奏疏,他第一個找的不是魏忠賢,而是錢謙益。
「錢先生,你要我幫著做的事情已經做了。這什麼意思?過河拆橋還是準備卸磨殺驢!」崔呈秀的臉色鐵青,恨不得立刻撲上去掐死錢謙益這個王八蛋。
「崔兵部,不管你信不信,此事錢某事前並不知情。」錢謙益說的是實話,他真的不知道這封奏疏是怎麼一回事兒。
「錢謙益,我還敬你是一位君子。難道敢做不敢承認?」
「楊所修不是我們的人,這一點崔兵部你清楚。他是副都御使,如今的朝堂,能命令得動他的只有一個人。」
「你是說萬歲?」崔呈秀一坐到了椅子上,難道說是新皇帝準備拿自己開刀?
不對啊!自己早就應了錢謙益之約,暗地里投靠了江南財閥。往三大營里面安插人手,就是通過自己的手辦到的。而且自己這個兵部尚書,應該是他們手里的一張王牌,錢謙益怎麼會做這麼傻的事情。
「你不是說,萬歲已經和你們達成了協議麼?」崔呈秀盯著錢謙益惡狠狠的說道。
「崔兵部,既然你幫過我們,也就算是自己人。也不瞞你,你的事情錢某還沒來得及跟萬歲說。王承恩知道,但估計他也沒說。錢某這就進宮面聖,一定要幫著崔兵部了掉此事。如何?」錢謙益信心滿滿,這個時候請朱由檢辦點事情,朱由檢還是得給這個面子的。
崔呈秀的眼珠嘰里咕嚕的亂轉,他有些看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那個楊所修到底是誰主使的!
「多謝錢先生,崔某如果得月兌大難,必然不會忘記錢先生的恩情。」崔呈秀對著錢謙益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