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人的好日子來了,山東人的好日子也可以預期。可與蒸蒸日上的山東相比,整個大明帝國可謂蒸蒸日下。
朱由檢煩悶的看著戰報,西安被那些亂民攻破了。陝西提督岳林戰死,巡撫毛一鷺被亂民抓住,硬生生的用火給烤死了。據說亂民的頭頭,叫什麼高迎祥的割了毛一鷺的大腿宴請眾將下酒。
「哎……!」朱由檢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陝西這一次戰死七品以上官員達百余人。民眾傷亡更不知繁幾!整個陝甘糜爛成了一片,就算是發兵奪回來,沒有十年的休養生息,休想恢復到原先的水平。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從死鬼老哥手里接過大明帝國的最高權利之後,才知道這個綿延了二百多年的大帝國,其實已經是外強中干,只剩下了一個空架子。
遼東的努爾哈赤連年的鬧騰,戍衛遼東的李梟就像是一只吸血鬼,不斷的從朝廷往外摳銀子。這銀子不能不給,也不敢不給。如果遼東失守,下一個目標就會是京城。山海關距離京城,騎快馬兩天的路程。就算是後金大軍行進,至多也就是五六天。
朝廷沒錢就得加稅,山東河北已經窮得掉渣兒,挖地三尺也挖不出個多少錢出來。江南富庶,可江南的稅賦已經加到了一個危險的地步。如此高的稅率,直接後果就是江南的土地兼並,再次掀起了一個高潮。
官紳不納稅不服徭役,這是太祖他老人家定下來的規矩。代表朝廷尊重讀書人!
江南的那些財閥們,把這一條是吃盡佔盡。土地連年兼並,據說已經有了大戶人家的土地,你走兩天都走不出去。在稅率的高壓下,莊戶們更加願意把自己的土地賣給官紳老爺們。然後自己全家當佃戶,這樣就不用面對那些凶神惡煞的稅吏。
永州蛇的故事只是傳說,但好多江南百姓真的寧可面對可怕的毒蛇,也不願意面對那些稅吏。
遼東是戰場收不上來賦稅還得搭錢,山東河北窮得掉渣兒沒錢。江南有錢收不上來,湖廣和四川那些地方,蠻夷雜處。別說收錢,能保證太平就不錯了。
能下手的,也只剩下遼闊的大西北了。陝甘是漢唐都城所在地,關中一直都有富庶的傳聞。朱由檢相信了大臣們的話,把要錢的手伸向了陝甘。
現在結果來了,僅僅兩年時間,民亂就呈鋪天蓋地之勢。光大股的反賊就有十八股,至于小股的反賊。毛一鷺活著的時候上折子說,他也不知道有多少股。
洪承疇在陝西的時候,還能鎮得住陝西。可出于制衡李梟的目的,錢謙益他們把洪承疇調到遼東,說是跟著李梟歷練一下。洪承疇一走,陝西徹底亂了。以至于現在西安都被亂民攻陷!
朱由檢知道,錢謙益和東林黨的那些大臣們嘴里口口聲聲為了大明社稷。可實際上,全都是為了他們江南財閥的利益。
雖然知道,可朱由檢也沒辦法。他們的力量太大了,大到了朱由檢都不是對手的程度。朱由檢相信,只要自己開始施行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說不定會受到大內侍衛的刺殺。
這個世界可靠的人太少了,能夠十分信任的只有王承恩這個老太監而已。後宮里面甚至自己的老婆,都是江南財閥勢力進獻上來的。周皇後的老爹,就是江南的一家財主。
至于王體乾……!這老家伙和錢謙益他們走得太近了,朱由檢對他的信任是日益降低。
無可信之人,無可用之人。這就是朱由檢現在的囧境,午夜夢回的時候,他甚至有些後悔匆匆忙忙的干掉了魏忠賢。或許,老哥說的話是對的。魏忠賢這人雖然壞透了,但他能在江南那些財閥們身上摳銀子。朝廷里面不但需要道德高潔之士,也需要一些無恥小人。
現在朱由檢對水至清則無魚,還有和光同塵這兩句話有了另外一種理解。或許這種理解,才是對這兩句話的正確解釋。
「萬歲!夜深了,您該安置了。敬事房說,新進選進來的宮娥有些不錯的,奴才給您……!」內侍總管徐應元看到朱由檢不善的眼神兒,立刻住了嘴。
「把王承恩、駱養性喚過來,朕有事吩咐。」朱由檢重新把目光落在奏章上吩咐道。
「諾!」徐應元應了聲諾,轉身去吩咐小黃門去找人。
「把王體乾也叫上吧!」徐應元剛剛走到門口,朱由檢又吩咐了一聲。
「諾!」
到了夜里,宮門都會落鎖。王承恩和王體乾都住在宮里,駱養性現在帶著錦衣衛掌管宮門戍衛。外臣進不了,這三位還是能進得來的。
很快這三位就趕到了乾清宮,規規矩矩的站在朱由檢的面前。西安的事情他們都知道,現在皇帝的心情一定非常糟糕,這時候可不能說錯話。
「李梟在干什麼?」雖然沒點名,但駱養性也知道是問他的。
「呃……!錦衣衛最新的邸報上說,李梟在山東弄出一種新的糧食。畝產達到了千斤,估計濟南的百姓今年不會挨餓了。另外李梟正把渮澤的災民,大規模的向遼東移民。一些無家可歸者紛紛響應,離開山東去遼東的人,預計會超過十萬。
耿忠明、孔有德部剿匪成果顯著,現在濟南城周邊百里無盜匪。現在他們二人,已經率部進入沂蒙山區剿匪。相信不日,定然會有捷報傳來。」
「還真是不錯的山東巡撫,一年時間就把山東治理成了這樣。又是種糧食,又是剿匪的。山東人攤上了一個好巡撫,朕很後悔,為什麼當初不把他弄到陝甘去。由他來做陝西巡撫,也不會有毛一鷺之敗。」朱由檢把戰報扔到龍書案上,上面印著被掐出來的指痕。
「啟稟萬歲,陝西原先有洪承疇先後擊敗了幾股亂民。現在調防他到山西對付蒙古人,似乎也不合適。這一段時間,蒙古人還算老實。不但宣府沒有任何動靜,連大同也是一樣。老奴以為,應該調洪承疇重回陝甘,剿滅那里的亂民。」王體乾腰弓得像是只蝦。
王承恩皺了皺眉頭,這個時候最好還是不說話。大哥怎麼亂出主意,太祖皇帝的鐵牌還戳在宮門口,內監不得干政!
隨著地位的提高,王體乾現在越來越多參與到政務里面。這讓王承恩非常擔心,侍候了這位主子十幾年,最是了解朱由檢的脾氣秉性。
「是啊!洪承疇調回陝西,這也是個辦法。可山西誰來守?大同是京師西部門戶,丟了大同京師和陝甘的聯絡就會被切斷。」
「大同可由兵部右侍郎楊嗣昌把守,此人心思細密且有用兵之才,可堪大任!」王體乾再次提出了一個名字。
「哦!你這老奴倒是對朝廷的人脈很熟,干脆朕指派你去吏部好了。」
「老奴惶恐!」王體乾立刻垂下腦袋,不敢再言語。
如果說朝臣里面能讓朱由檢信一些的人,楊嗣昌算是一個。現在王體乾一下子要把他支到大同去,朱由檢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呃……!老奴覺得,此事應該問問諸位閣老與大人們。」看到朱由檢皺眉頭,王承恩趕忙出來打圓場。
「問他們……!」朱由檢一笑,這些家伙都是蛇鼠一窩。只要能保證他們的利益,他們才不管亂民佔不佔西安。
「你們說,如果讓李梟去陝西剿匪,那怎麼樣?」朱由檢忽然問道。
「萬歲!如今山東剛剛安定下來,亂匪也沒有全數剿滅。如果這時候調李大人去陝西,那山東一旦出了事情,那可怎麼辦?」
「哎……!可惜李梟只有一個,原本以為他只是一介武夫,打仗是一把好手。沒想到,治理地方也這麼有本事。居然弄了畝產千斤的糧食出來,王體乾你和李梟熟悉。你派人跟李梟聯絡一下,問他願意不願意去陝西。」朱由檢現在也沒辦法,只能拿李梟當救火隊員用。管怎麼樣,先把西安收回來再說。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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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玉米終于能收了。李梟還是習慣把這東西叫做苞米,用碾子碾碎了熬上一鍋苞米茬子粥,喝在肚子里面暖洋洋。這是早上最好的吃食,比小米粥還讓人覺得暖胃。
孫承宗非常喜歡苞米茬子粥,每天早上都得喝上一碗。一把年紀的人,把蘿卜條在嘴里嚼得「咯吱支」直響。看起來牙口不錯,不需要瓖假牙。
「昨天京城來人了,送來了王體乾的一封信。信里面說了陝西現在的糜爛情勢,還問我該怎麼平滅陝西叛亂。我看那意思,就是想讓我去陝西平亂。您說這回信,我該怎麼回?」李梟喝光了碗里的苞米茬子粥,把碗往桌子上一放。
孫承宗好像沒听見,嚼著羅布條子。慢條斯理的吃完了苞米茬子粥,這才學著李梟的樣子放下筷子和碗。德川千姬立刻奉上兩盞清茶,侍女們開始扯桌。
「這是好事情啊!你先答應下來。」孫承宗「嘿」「嘿」的壞笑。
「答應下來?那我不得去陝西?萬一真調我去了,那可怎麼辦?遼東的後方就是山東,咱們沒了山東支撐啥也不是啊。」
「你小子,聰明一世怎麼糊涂一時。當初你是怎麼忽悠魏忠賢的?如今你就怎麼忽悠王體乾,把事情先答應下來。然後你就說,你手下只有一萬八千人。這點人馬要鎮守遼東,還要在山東駐防根本不夠用。希望朝廷批準咱們在山東招兵!
這樣,第三師的編制問題就解決了。現在虎子他們已經把軍官訓練得差不多了,第三師的架子已經搭起來。現在還不趁著這機會,把兵源召滿了還等什麼。」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李梟一拍大腿。
當初一師二師招兵的時候,有魏忠賢和陳海龍打掩護,再說那時候兵部尚書是崔呈秀,批個編制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可現在就不一樣了,你有個幾百家丁算不得什麼。可私自募兵,這可就是不得了的大事。李梟這種巡撫級別的官員想要募兵,也得奏請朝廷同意,之後還得在兵部報備才行。
李梟還正愁,怎麼把第三師的編制問題解決了。沒想到,這犯困就有人送枕頭。
「朝廷讓你去陝西,自然就會答應你招兵的要求。這招來了兵,總不能空著手吧。朝廷是不是撥付一些糧餉?撥付了糧餉之後,這些兵是不是要訓練個三五七年?」
「我操!」李梟驚訝的看著這老狐狸,這他娘的坑死人不償命啊。這年月,連皇帝都敢坑的還真少見。
「這種事情,你小子干得比老夫熟稔,還用老夫說?總之,一是要糧二是要餉三是要編制。如果朝廷逼得急了,倭國人大規模進攻一次山東,也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倭國人來自于海上,誰敢說他們什麼時候來?嘉靖年間的倭亂,不就是這些人鬧的?」
李梟現在是對老狐狸無比欽佩,要了錢糧之後,再請德川家康派人武裝大游行一回。山東的事情搞不定,朱由檢也不會把李梟往陝西調。
「好,我這就回信給王體乾。」
王體乾接到了李梟回信,心奮莫名。能讓李梟去陝西,這可是一件好事情。听說李梟現在把山東搞得不錯,錢謙益他們正商量著怎麼派人去山東摘桃子。
這些年,東林黨沒少動往李梟手底下摻沙子的想法。只是這東西在遼東很難實現,那地方是前線。說不定哪天韃子就打過來,再說遼東那地方天寒地凍的,誰沒事兒願意去那地方遭罪。
終于說動了幾個,派到遼東去當縣令啥的。結果去了沒幾天,就被人發現暴尸荒野。反正是萬惡的韃子干的,想要找凶手只能去朝皇太極要。
吃了幾次啞巴虧,錢謙益也就絕了派人去遼東的心思。可山東不一樣,山東又不是前線,就不信你敢公然的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