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在乾清宮謀圖自己的宏圖大業,李梟則無奈的去趕喪禮。
藩王!自從永樂大帝朱棣造反成功之後,這一群體就是被大明皇帝格外關照的對象。無論何種原因,沒有朝廷的旨意不得離開就藩地。平日里就算是出個門打獵,都得向當地的主官匯報。
不過念在都是朱家子孫,這朱家天下也算是有他們的股份。每年國庫里面都會專門撥銀子,養活這些高級別的皇族。身為朱元璋子孫,除了不怎麼自由之外,一切還算是過得不錯。
山東境內就有一位襲承多年的藩王,魯王!
自從初代魯王朱檀開始,這一家在兗州已經伴隨大明王朝渡過了二百多年。就在三天前,李梟得到消息。老魯王朱壽鏞掛了,留下一院子的女人和六個兒子,駕鶴西游。
治下有這麼重要的人物掛掉,李梟身為巡撫自然要去祭拜一下。沿著濟南一路向南,就是魯王的封地兗州。
巡撫大人出行,自然是要有儀仗和護衛的。滿爺帶著他剛剛換裝完畢的騎兵,為李梟保駕護航。前面是兩百騎兵開道,後面是五百騎兵殿後。中間一千三百騎兵護翼著李梟的中軍。中軍里面,甚至有馬車馱載的迫擊炮。
之所以這麼囂張,因為李梟想要通過這次武裝大游行,讓地方的府道州縣官員們看看,老子這個巡撫可是有兵的。老子這些兵不是衛所的那些雜碎兵,是真正能打仗的。當然,離開濟南百里之後,一路上層出不窮的盜匪,也是李梟帶這麼多兵的原因。
作為李梟軍隊中,唯一還需要穿鎧甲的兵種。滿爺手下的騎兵,一水的歐洲騎兵胸甲。這玩意的防護力先放一邊兒,作為耍酷的儀仗隊,那是真拉風。
鍍銅的頭盔和胸甲,在陽光下閃著金光,看著就富貴。戰馬的前臉兒,也用這種鎧甲包裹。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隊機器人在秋日里的齊魯大地上行進。一大隊人馬行進在官道上,晃得人睜不開眼。遠遠看上去,宛若神邸。
看到百姓們吃驚跪伏在地,李梟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每到一處州縣,當地長官都盡力的逢迎這支隊伍。哪怕把府庫掏空,也絕對要搞好接待工作。
不在山東逛不知道,只要一出來就有新發現。李梟發覺,距離濟南百余里的山東。跟濟南之外的山東簡直是兩個世界!
走進一處不知名的莊子,莊戶們像是受驚的老鼠一樣往自家茅草屋里面鑽。
茅草屋從春秋開始,這種東西就是貧民老百姓的居所。幾千年過去了,李梟還能看到這種古老的建築。屋頂用雜草蓋住,牆壁都是土坯壘成。勤勞的華夏民族,他們的一切都來源于土地,包括他們的居所。
好多莊戶人家,正用雜草活著黃泥攪拌之後往土坯房上面抹。據說這樣可以在冬天起到御寒的作用!
窗戶和們都是木頭釘的框子,上面扎滿了茅草,外面抹上黃泥之後就是所有的御寒方法。
李梟走進一戶人家,蓬頭垢面的家伙跪伏在地上,身體篩糠一樣抖動。茅草屋的角落里面,蜷縮著一個女人。老母雞一樣用雙臂圍攏著幾個同樣蓬頭垢面的孩子!
孩子們努力往母親身上擠,那樣子讓李梟想起了搶女乃吃的豬崽兒。
女人的頭發亂得像個鬼,驚恐的眼楮瞪得大大的。臉上不知道是沒洗臉,還是故意抹了鍋底灰,黑漆漆的像是有非洲血統。地上鋪著地席,上面鋪著稻草。女人的腳,從一床黑乎乎像是破棉絮一樣的東西下面露出來。光著腳,沒穿鞋。李梟估計,在女人就沒有鞋。
這是一戶從精神到物質都極度赤貧的人家,床鋪對他們來說是奢侈品。熱炕對他們來說屬于科技產品,幾根棒子支撐了一個三腳架,上面吊著一口石頭做的鍋。
光線實在太差,李梟不得不湊近了看,里面到底是啥東西。剛剛湊近,就有一股子沖腦漿子的草腥味兒。石鍋里面一鍋綠呼呼的東西,還冒著熱氣。李梟用勺子在里面舀了一下,最里面的孩子發出了護食的嚎叫。想要跑過來,卻被老娘死死按住。
「這才剛秋天,不至于這時候就沒有糧食了吧。」李梟不能理解,這才剛剛秋天就吃起了野菜?黃河發大水在渮澤,又不是在這?也沒听說有干旱或者蝗災,日子不至于過得這樣艱難?
「回……!回大老爺的話,去了租子是剩下一些糧食。現在趁著還有些野菜,先將就幾天。糧食能省著吃就省著吃,不然冬天斷了糧,連野菜都沒有。一家人就得喝西北風了!」跪在地上的男人,對李梟非常畏懼。說話磕磕巴巴,濃重的山東口音李梟听不懂,需要身邊當地官員翻譯才知道。
「這是最窮的人家,還是大家伙都這樣?」李梟放下手里的勺子,回頭問身後的保長。
「回大人的話,這家雖然窮但也算不上最窮。莊戶人家就這樣,半年糧半年菜的湊合。」
「還有比這窮的?」李梟震驚得長大了嘴巴。這家都這德行了,比這家還窮,那得什麼模樣兒?
「是!」
從保長的回答里面,李梟知道了農民的辛酸。他們每日勞作不休,最終卻連是溫飽都不能解決。只要天氣暖和,野菜就是必不可少的糧食替代品。李梟甚至在外面,看到了正在晾曬的野菜。估計到了冬天,這些曬干的野菜,也會成為貧民嘴里的糧食。
貧窮,好像跗骨之蛆一樣伴隨著他們。而且不但是他們,還有他們的後代。打死李梟也不相信,連飯都吃不飽的人家,會把自家的孩子送去讀書。在他們看來,孩子會走之後就是勞力,需要幫著大人下地干活才行。
一連走了幾戶人家,李梟終于對山東的貧窮有了直觀的概念。
剛到山東的時候在沿海,饑荒的時候好歹那里的人可以下海捉些魚蝦充饑。只要不缺胳膊少腿,日子總還過得去。
可到了山東內陸,李梟算是知道了什麼是窮。那真是身上無衣,口中無食。這還是年景好的時候,如果年景不好,賣兒賣女的人會自發的形成人市。懵懂的孩子,會像是商品一樣被人挑揀販賣。
離開莊戶人家,就在莊子的最中心。有一座三進三重的大院落,院落四周高達一丈的青磚圍牆,宣誓著這家的主人和莊戶們屬于兩個世界。
黑漆大門前,站著一位穿著考究的老者。被一群兒子和孫子簇擁著,準備拜見巡撫大人。黑漆大門的邊上,有兩尊像獅子狗多過像獅子的石雕。這代表著這戶人家屬于官紳,這老家伙又或者老家伙的兒子,目前正在朝廷里面做官兒。
「老朽孫大茂拜見巡撫大人!」老家伙看到李梟走過來,對著李梟拱了拱手。這印證了李梟的猜想,有功名在身的人不用對朝廷官員施禮。
但這也有例外,如果是學政吳昌時來了。李梟相信,這家伙一定會跪倒叩拜。
除了幾個彎腰施禮的家伙,剩下的人都跪倒在地上。李梟數了數,看起來這家不得了。一個鄉間大戶,居然有五個功名在身的人。這在鄉下,絕對屬于是詩禮傳家的那種大戶。
「孫大茂!你是何功名?」李梟看著孫大茂問道。
「老朽乃是萬歷二十一年秀才,我家幼子學聰乃是先帝二年進士及第。現在京城翰林院任職!」說起自己的小兒子,這孫大茂是一臉的自豪。
「原來是老先生,失敬!失敬!免禮吧!」果然是官員家庭,李梟笑著抬了抬手,示意所有人免禮。
在主家的陪伴下,李梟走進了孫家的大院子。這院子叫一個大,那正堂大屋都快趕上巡撫衙門大堂。正廳兩邊侍立著兩名丫鬟兩名小廝,都是垂著腦袋看著地。
「老先生是這里最大的大戶吧?」看到這麼氣派的房子,這家伙肯定是大地主。
「呵呵!老朽祖上曾經從龍,跟隨太祖皇帝打蒙古韃子。後來,累積軍功朝廷給分了這麼一塊地,我家就此在這山東扎根,算算已經二百多年。
這二百年間,家祖歷代積累也算是有些積蓄。萬歷二年開始,這莊子已經改名叫做孫家莊。因為這莊子里面的土地,有八成是我孫家的。這些年陸續又有一些人賣了田地,來我家當佃戶。算算,這孫家莊周邊的土地,除了幾小塊之外,都是我孫家的田產。算下來,三五百頃還是有的。」老家伙見到李梟面帶笑容,以為是自己在京城翰林院當官兒的兒子名聲很大。
不由得起了顯擺的心思,非常炫耀的把自家家底亮出來。李梟在他的臉上,看到了自豪和自信的笑榮。
李梟點了點頭,一個鄉下的老財主。就能有幾百頃的土地,而且他們家的官紳,不用納稅和服徭役。難怪說,這山東這麼大片的地方。每年的賦稅卻這麼少!
孫家說孫家莊還有幾小塊地方不屬于他們家,估計這幾戶人家也堅持不了多久。朝廷派給官員們的績效是定額的,既然孫家不納稅。那稅賦就只能落在那幾戶小門小戶身上,這種情形。傻子才會繼續老實巴交的種地繳納皇糧國稅,還不如把地賣給大戶們,自己心甘情願的做一個佃戶,總還能省下些稅錢。
「孫老太爺是這里著名的良善人家,听說巡撫大人路過,特地將家中的房子騰出來給大人您歇息。」一直跟在李梟身後的的縣令,趕忙提著孫老頭兒說話。
「如此多謝了,不過把房子騰給了我……你們一家住在哪里?」李梟可是帶著兩千多人出來的,這院子住滿了也夠嗆能住得下。李梟很好奇,孫老頭兒一家要住到哪里去?
「呵呵!有勞巡撫大人動問,小老兒在五里外還有一處宅子,比這里稍稍小了些。小老兒一家暫且住在那里,巡撫大人遠道而來,能蒞臨老朽家中是老朽的榮幸。」孫老頭兒對著李梟拱了拱手。
自從李梟當上巡撫以來,就沒少被人像這樣拜佛一樣的拜。深受封建社會的殘害,李梟現在對這些已經能夠做到心如止水的地步。
「原來是這樣,看起來孫老先生持家有道啊。」人家客氣,李梟也得夸贊兩句。
「哪里!哪里!這樣的宅子,我孫家還有三處。另外在十里外,我家還有一處莊園。如果不是距離太遠,就請巡撫大人在莊園上休息了。那里的地方,可是有這宅子幾倍大。您的隨員都住進去,都沒有關系。」看到李梟客氣,孫大茂愛顯擺的脾氣又上來。對著李梟開始吹噓起自己的家底來!
果然是啊!真是大戶人家,本來應該給朝廷的稅款,都被他們這些雜碎利用制度漏洞給截留了,能他娘的不富?
「小老兒略備酒宴,為大人接風,還請大人不要推辭。」孫大茂顯擺完了,又開始巴結。
李梟是山東巡撫,如果這一級別的大官兒巴結上了。今後在山東不但沒人敢欺負自己,而且還能借助李梟的勢力,做一些大買賣。孫家雖然算是大戶,可在全山東來說就算不得什麼了。孫老頭有一顆積極向上的心,他想做山東第一大戶。
「如此!恭敬不如從命。」趕了一天的路,李梟也是餓了。現在孫老頭兒要請客吃飯,李梟自然是不會拒絕。
「來人,擺上宴席。」孫老頭一聲吩咐,後堂里面立刻潮水一樣涌出了一群僕役來。每個人手上都端著托盤,里面是一道道菜肴。讓李梟吃驚的是,這些菜肴居然還冒著熱氣。沒有保溫桶的年月,這他娘怎麼做到的。
一共是十八道大菜,可算是水陸紛天上飛的地上走的全都來報道。想想剛剛看到的莊戶人家鍋里綠呼呼的東西,再看看這一道道大菜,李梟感覺這就是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