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老熟人,來來來!咱們滿飲此杯。」老陳福坐在東道主位上,一副江湖豪客架勢。
客位上端坐著王體乾,一旁陪著的是張煌言。綠珠侍立在側,幫著大家斟茶倒酒。就接待規格來說,這不是一般的高。
「哎……!咱家還以為再也不能來這東來順吃飯,分別不過兩個月,這大明的變化天翻地覆啊!」王體乾一口抽干了杯中酒。
「看起來公公感慨頗多,來來來!滿飲此杯,把不愉快的事情都忘掉。」張煌言在邊上打著哈哈。
「二位不知道,老夫是藏在大糞車里從南京逃出來的。如今的江南,已經是東林黨錢謙益的天下。萬歲在南京離宮形同軟禁,駱養性,楊嗣昌都是沒用的。他們根本掌握不了南京禁軍,錦衣衛南鎮撫司也不听駱養性的。東廠……!東廠番子被人誘騙到玄武湖邊,殺了個七七八八。剩下的都做鳥獸散……!」王體乾又干了一杯酒。
酒精的作用下王體乾斷斷續續的說,張煌言和老陳福認認真真的听。每當抽干一杯酒,綠珠就非常貼心的倒滿。
原來當初錢謙益早就知道陝西鬧了瘟疫,西安根本就不是被攻陷的,而是因為瘟疫引發軍中士卒感染無力再戰。不然,憑借那些亂民怎麼可能攻克堅固的西安城。
錢謙益隱瞞了疫情,直到潼關被攻克。亂民裹挾著八旗兵企圖進攻紫荊關、居庸關,這才把事情向皇帝和盤托出。
朱由檢不怕八旗兵,也不怕亂民。京城禁軍三大營加起來有十萬之眾,京城歷經兩百年的修建用城高池深來形容毫不為過。身為皇帝,只要登高一呼。各地勤王的軍隊就會像大河入海一樣匯聚起來,以排山倒海之勢干掉聚集在京城城下的亂民和八旗兵。
作為皇帝,朱由檢從來不懷疑自己的正統性和號召力。
但瘟疫他是真的怕!因為瘟疫這東西不會管是是不是皇帝,只要你是人,瘟疫就可能傳染到你身上。即便身為九五之尊也很可能因為感染瘟疫死去!
在可怕的瘟疫面前,朱由檢決定暫時放棄京城。反正當初遷都京城的時候,南京還保留這皇宮,保留著南京六部。這麼多年,朝廷靡費國帑養著兩套官僚系統,為的就是今天。
出京城的時候非常匆忙,三大營官軍家眷多在京城,一路上不斷有人逃亡。錢謙益刻意隱瞞消息,只是急著帶皇帝趕路。甚至為此,不惜編造軍報制造軍情緊急的氣氛。
朝廷完全被錢謙益控制,朱由檢出京城不久,就成了瞎子聾子。
當時王體乾還在跟李梟進軍京城的路上,這些事情也是後來听王承恩說的。
到了南京,情況就完全變了。南京離宮里面的宮女太監,早就被東林黨控制。而江南禁軍,同樣也掌控在東林黨手里。錢謙益到了那里一呼百應,朱由檢根本沒有機會發布政令。至于他的聖旨,連離宮都發不出去。
駱養性和楊嗣昌每天待在離宮里面,死保著皇帝大家抱團取暖。總算是暫時保住了大家的安全!錢謙益不會殺皇帝,卻未必不會對駱養性和楊嗣昌這些人下手。
實在沒辦法了,王體乾藏身在糞車里面偷偷溜出了南京。一路上受足了苦,遭足了罪,這才算向北跑到京城。
斷斷續續的說完這兩個多月的遭遇,王體乾已經有些燻燻然。這兩個月過的日子,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今天好不容易放松下來,加上喝了點酒,嘴上更是沒了把門兒的。
老陳福和張煌言對視了一眼,看起來之前結合南京傳來的消息,所有的猜測都是對的。
皇帝忽然出京,這事兒完全是錢謙益一手策劃。為的就是挾持皇帝,號令天下督撫。以達到東林黨控制朝政的地步!
「王公公!梟哥兒現在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所以不方便來見公公。臨來的時候,梟哥兒特地吩咐老夫告知公公。我們遼軍永遠忠于大明,忠于陛下!只要陛下一封令旨,我等必然出兵勤王清君側,誅除錢謙益等小人。」張煌言對著王體乾拍著胸脯保證。
「李帥忠義千古,可比關雲長。」听了張煌言的話,王體乾感動得差點兒哭出聲來。
「梟哥兒還說,他擔心萬歲的安全。希望暫時不要起兵,他會派得力人手去南京,幫助萬歲想辦法逃出來。只要萬歲回到京城,自然可以號令天下誅除東林亂黨。到時,我遼軍必為先鋒。」老陳福在邊上接著說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老奴所擔心的,就是李帥起兵之後,錢謙益狗急跳牆對萬歲不利。」王體乾非常同意這條提議,無論如何把朱由檢從南京接到京城是正經。
「到了南京,還得公公跟宮里的萬歲聯絡。我們回派綠珠姑娘帶領精銳,協助萬歲逃出南京城。」
「甚好!甚好!李帥忠義,二位大人忠義。萬歲月兌離險境,必然不會忘記諸位。」王體乾听到之後非常感動,有了李梟的支持。朱由檢就沒啥怕的了!
事情談成,三個人推杯換盞。王體乾本來就喝了個半醉,經不住兩只老狐狸連連勸酒,最後酩酊大醉直接出溜到桌子下面。
「這事情可大可小,真的不跟梟哥兒說一聲?」命人架走了王體乾,張煌言老陳福沏上一壺香茗。
「算了!不說了,說這個沒用還惹他煩心。咱們這位大帥什麼都好,就是心腸沒咱們歹毒。這髒手的事情,還是讓老夫來做。這一次,老夫和綠珠一同赴南京。定然將事情辦得飄飄亮亮的,你在這邊也有個準備。孫老那邊,老夫會派人去知會。只要事情成了,將來這天下就是咱們的。」
「辛苦了!老夫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飲勝!」
兩只老狐狸拿著茶杯踫了一下,露出會心的微笑。
李梟並不知道即將到來的大事,他這幾天都在懊惱。因為漁老派他孫子小漁,帶來了一個壞消息。機槍的試驗失敗了!
按照李梟的理解,有了定裝彈藥鼓搗出機槍應該是很容易的事情。可一到實踐就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槍是做出來了,也能打連發。可槍管兒的質量嚴重不過關,就算是弄成加特林轉管機槍的模樣。長興島生產出來的鋼鐵,也經不住高射速連續射擊。屈服強度和耐高溫都差了不止一層,看起來基礎科學玩不得拔苗助長。這東西需要日積月累,從量變最終才能生成質變。
一挺機槍連續發射百十來發子彈,槍管兒就因為發熱變形而卡殼。後面的子彈頂上來,就會發生炸膛事故。
機槍的失敗讓李梟極度沮喪,八旗兵和漢軍旗,還有江南禁軍的火器都在不斷改進。事實上,李梟現在也只剩下了火藥的優勢。當然,訓練和編制裝備的優勢也有。不過相信很快就會被趕上來,事實證明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傻子,李梟發現這幫王八蛋進步的速度太快了。
史可法編練的南京禁軍,從一開始就模仿李梟。為了學習李梟,甚至不惜大價錢購買了大量軍火。燧發槍這東西,其實就是一錘子買賣。江南的那些工匠,很快就仿制出來。這也是為什麼,李梟堅持大量賣給史可法的原因之一。
現在的南京禁軍,從編制到訓練完全跟李梟的遼軍看齊。連軍裝都跟遼軍差不多,史可法發現這種褲子和衣服的搭配,非常適合作戰。與之相比,傳統的明軍軍裝顯得笨重而臃腫。
反正除了沒剃腦袋之外,能學的史可法都學了。其實史可法也想剃腦袋,可卻遭到了錢謙益為首的東林黨道學先生們的強烈阻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古訓,根植在每個人的心里面,不是那麼容易動搖的。況且,史可法也沒有帶頭剃腦袋的勇氣。
京城里面的年過得索然無味,原因就是這年沒有和家人在一起過。王氏被德川千姬送回了長興島,李梟帶走了大批軍隊進京,與東林黨的斗爭又趨于白熱化。誰也不敢保證,東林黨會不會用暗殺這種下作的手段。孫承宗孫傳庭他們的安保,提高到了非常高的檔次。
京郊左家莊化人場!
吳三桂左右看了看,悄悄的敲響了一間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房子。左家莊因為有化人場,京城里面的人很忌諱,所以來這里的人很少。只有幾戶化人場的人在這里安家!化人場平日里收入不菲,這幾戶人家倒也殷實。一家家都蓋起青磚大瓦房,為了闢邪門眉上都掛著銅八卦鏡。
「誰呀!」一個婦人從院子里走出來,隔著門問道。
「郝家老三,問問要不要燈油。」
「要啊!咱家昨天就剩最後一瓶燈油了,您來的正是時候。大冷天的還麻煩你跑一趟,來進來暖和暖和身子。」婦人熱情的打開門,把吳三桂讓了進去。抬頭看了一眼村口傻坐著的呆子,見他沒動彈,這才領著吳三桂往里面走。
一切都那麼的自然,吳三桂跟在女人身後,攥著左輪手槍的手藏在袖子里。
進了屋,女人一掀炕席。露出下面的暗門,打開暗門對著吳三桂說道︰「您請進去吧,里面有人等著。」
吳三桂看了看那暗門,下面黑咕隆咚的。本來不想進去,可想到便條上的話,心一橫還是下去。
沒想到,下面還有人接應。地道很黑,隔不多遠就有一盞油燈。吳三桂看到好幾處岔路口,如果沒人領著,估計很難轉出去。
七拐八繞的,吳三桂都有些迷糊了。這才來到一間密室里面,密室米面桌椅床鋪樣樣齊全。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端坐在椅子上,看到吳三桂進來。笑道︰「少將軍來了,請坐。」
吳三桂端詳了一下密室,雖然這在地下但卻不憋悶。顯然,這地方有通風口。吳三桂看了好久,也沒找到通風口在哪里。
坐到了老者對面,吳三桂看到了一張沒有胡子的老臉。原來是個太監!
「咱家曹化淳,見過少將軍。」曹化淳對著吳三桂拱了拱手。
「曹公公!不知道動用萬歲密令召我來何事?」吳三桂看著曹化淳遞過來的茶水,根本沒伸手去接。
「這左家莊化人場,實際上由孝陵衛控制。老夫就是孝陵衛的掌控人,我們這些人沒有錦衣衛那麼風光。淨干一些與陰司打交道的勾當,哎……!大明二十四衛,最讓人瞧不起的就是咱家的孝陵衛。」曹化淳沒有理會吳三桂,只是自顧自的喝茶說話。
吳三桂有一種非常危險的感覺,整個後背汗毛炸立。手里的左輪手槍再次握了握,心里才算踏實一些。
「土夫子,自然就會住在地底下。少將軍想要動手,那就盡管動手。不過老夫提醒你,如果老夫死了。你這輩子都走不出去這地方,老夫今年五十有七。不管怎麼算,都不能算早逝。只是賠上少將軍,那就有些不值得嘍。
若干年後,你我的尸體被人挖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爺孫!呵呵呵!」曹化淳的笑聲很刺耳,像是只得了哮喘的鵝。
吳三桂立刻關上了左輪手槍的保險,他還不想跟這老王八蛋陪葬。
「呵呵!殺意減少了許多,你是可造之材。剛剛說道哪兒了?哦,對了!說到我們孝陵衛混的糟糕!
不過現在有了錢閣老,孝陵衛的日子好過了很多。錦衣衛風光了那麼多年,也該我們孝陵衛出出風頭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吳三桂有些不耐煩,雖然不憋悶,但誰願意沒事兒在地底下待著。死人才不得不待在地底下!
「人老了,說話就絮叨。少將軍莫怪,老夫的意思是,老夫听命于錢閣老。也至于他,能讓我們孝陵衛的日子好過起來。」
「你的意思是說,你奉的不是萬歲的命令,而是錢謙益的?」吳三桂感覺右眼皮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