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好極了,李梟帶著順子幾個在京郊溜達。實在是厭煩了京城里面的氣氛,只要自己一出動,就會有大批人馬跟在身後。一路上弓上弦刀出鞘,竄出來條野狗都會被亂槍打死。李大帥出行,雖然不至于鬼神闢易,但生人勿進還是能做得到的。
人在不同的階段有不同的追求,以前很羨慕這種排場,認為這是一個人發達的標志。現在討厭透了這種排場,森嚴的安保措施嚴格把李梟和人民群眾分割開來。終于知道,為毛當官當時間長了人就會變傻。封閉的環境,加上身邊人對事情歪曲,不變傻才是怪事。
李梟不想當傻子,官場上欺上瞞下的事情,正是這些大明遺留官僚們擅長的事情。他們會用各種花言巧語,讓你相信這個帝國就像是澆足了肥的幼苗一樣茁壯成長。實際上,在這些官僚的治理下。帝國會像雨後的糟木頭一樣,迅速的腐朽。
等到你發現帝國的根基在崩塌的時候,一切都晚了。朱家的大明王朝給了李梟足夠的教訓,李梟是親眼看到這個王朝是怎麼從一個大一統的國家,變成現在這樣軍閥割據的。
走在京郊的道路上,看到農戶們已經在春播。種地對于農民來說是頭等大事,就算是天塌了都不會改變他們的規律。華夏民族是靠著土地為生的民族,一個正經華夏人整天都在琢磨著在土地里面種點兒啥合適。
空氣濕潤的厲害,沒呼吸一口,胸肺間就一片清涼。白白的雲彩低低的從頭頂飄過,藍寶石一樣的天空顯得格外悠遠遼闊。
似有似無的雨絲,跟江南的煙雨沒啥區別。在華北,這種天氣一年里也見不到幾天。甚至,幾年也難得見到一次。這種天氣很適合干活,明明已經汗如雨下,可肺子卻舒服無比。
田野里到處是人,二流子才會在一年中最重要的時節滿世界溜達。吆喝耕牛的聲音傳得很遠,也不知道他們的怎麼發聲的,反正那聲音之渾厚,比帕瓦羅蒂還要帕瓦羅蒂。
按照性價比來說,李梟在這里看人種地純粹是浪費時間。作為大明新任兵部尚書,整天要他操心的事情非常多。排著隊想要見他的人,能從德勝門排到崇文門。
順子肯定有被迫害妄想癥,還是重癥患者那種。他總是用小獸一樣的眼楮,警惕的看著周圍的一切。手按在腰間隨時準備拔槍,一條土狗跑過來他都會緊張萬分。李梟很擔心這個緊張的貨,會給那個對著自己搖手的老農來一槍。
李梟認得那老漢,就是曾經和自己打賭的那位。名字已然忘記,但憨厚的模樣李梟記憶深刻。
「大官人,今年又過來溜達?」老漢已經不種地了,坐在地頭看著後輩們在地里面忙活。
「嗯!過來看看,雖然已經不能下地了,可還是想著看看這春播的場面。」張老漢有些羨慕的看著遠處的兒孫們,去年的那個小孫子,現在正牛犢子一樣在地里面平梗。
「咋了?身子不爽利?」李梟上下打量著張老漢。
「這腿已經不中用嘍,彎腰干一會兒活計,這腿就腫得像是發面饅頭。」張老漢掀開褲管,露出一條紅得發紫的腿。腳脖子上面一片紅腫,爆裂的皮膚好像魚鱗一樣。
李梟無奈的搖了搖頭,這病他知道。學名叫做下肢靜脈曲張,屬于靜脈血回流不好。嚴重的情況需要截肢!張老漢這種情況就屬于很嚴重的那種,廣州軍醫院都治不好的毛病,李梟也沒轍。
「您老把腳架起來太高,這樣會好受一些。」沒辦法動手術,只能讓老人家用最原始的辦法。當然,效果也不咋地。
「算了!老漢我活了這一把年紀,如今也算是過上吃飽穿暖的日子,夠了!去年一場瘟疫,死的人海了去了。老漢我很想得瘟疫死掉,或者在房梁上順根繩子。跟後生們說了心里想的,結果來了一群孫子在屋里又哭又鬧,說俺就這麼死了他們還怎麼做人。
哎……!沒辦法,為了子孫的臉面還得活著,還得遭罪。活了這把年紀才,現在才知道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我怎麼就得不上瘟疫呢?」
「如今這日子越來越好,老天爺讓您再享幾年福氣。」
「日子越過越好倒是真的,老漢我八歲下地干活,如今已經種了五十年的地。可這五十年里面,肚皮能吃飽的年景,一個巴掌就能算得過來。
欠收了!要勒緊褲腰帶繳納官糧。豐收了以為能吃頓飽飯,結果官家的租子又漲了。沒辦法,只能半年干半年稀。有時候還得嚼谷些野菜,才能把日子對付下去。
現在好了,官家的租子減到了以前的一半兒。土豆這東西又高產,去年收獲的時候。地里面的土豆堆得跟小山似的,不怕官人笑話。老漢快六十的人了,哭得連個月子里的女圭女圭都不如。
小時候俺爺爺說,等你們長大了應該就不會挨餓了。可老漢我挨了一輩子的餓,如今我對孫子說你們長大了就不會挨餓了。你猜猜我孫子說啥?」
「啥?」
「那傻小子說,他現在就不挨餓了。呵!呵!呵!」溝壑縱橫的臉笑起來不好看,嘴里的大門牙因為牙齦萎縮也顯得很長。
李梟陪著笑,這是一群世界上最為淳樸的人。他們終身勞作不休,卻連口飽飯都難以吃到嘴里。整天吃土豆是個什麼滋味兒,李梟心里太清楚了。
鄉下人沒什麼油水,只能是白水煮著吃或者烤著吃。這東西別說吃一年,就算是吃上一星期,胃就會不停反酸水。
就是這樣的吃食,這些農民也滿足的哭泣。
「大官人,您說今後還能不能挨餓了?」老漢笑容戛然而止,看著李梟的表情非常嚴肅。
「有我在,就會讓你們吃飽穿暖。土豆這東西,今後就是喂豬的東西。今後大家伙要吃真正的糧食,您好好的活著。看著大家都有糧食吃的那一天!」煙雨飄過來,李梟覺得眼楮有些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