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夜晚詭秘而寂靜,天上掛著一彎殘月,一波波的海浪拍打著靜悄悄的沙灘。一切都是那麼熟悉,但卻又有些陌生。
在大明,這個時節海風已經轉涼。一年之中,飛蟹最肥的時節即將到來。隨便在海里撈上來一只螃蟹,蒸出來都滿黃的肥。
可在南海,所有的海貨還是那個樣。李休看著遠處海岸的燈火,隨手把巨大的螃蟹扔進海里。撈上來的螃蟹足足有臉盆大小,煮熟了吃在嘴里卻遠沒有渤海灣里的螃蟹有味道。
既然螃蟹不好吃,不知道前面的淡馬錫是個什麼味道。
茫茫南海航行了半年,終于到了這個傳說中的地方。明天早上就可以發動進攻,攻佔這個為之航行了八個月的城市。所有的軍卒都很興奮,因為明天不用待在船上,可以去陸地上過夜。
在船上過了八個月,只有停泊補給的時候才能上岸看一眼。枯燥的生活幾乎把每個人逼瘋,大家都想上岸看看,狗日的淡馬錫是個什麼模樣,值得大家遠渡重洋來攻佔。
李休並沒有接到李梟的飛鴿傳書,自然也不知道在銀川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艦隊里面所有人都非常樂觀,出動數萬大軍攻佔一個小城,這簡直是殺雞用牛刀。尤其是那些參加過爪哇之戰的士兵,對淡馬錫更加不屑一顧。淡馬錫,不過就是另外一個爪哇島而已。
土人再凶悍,也遠不是槍炮的對手。
李休和士兵們是一個想法,明天用大炮轟一下。然後派人在海灘上跑一圈兒,插上一面旗子就算是佔領。剩下的事情,就是抓土人干活,修建起一座龐大的城堡來。按照事先的分工,這些都是倭國人的事情。海軍陸戰隊,不過是監督倭國人干活的監工而已。
天色微明,艦隊靠近了淡馬錫海岸。透過望遠鏡,可以看到淺黃色的沙灘,高大的椰子樹。距離海南線幾十米的地方,就是茂盛的綠色植被。整個淡馬錫海岸,都被植物包裹著,只有幾個小漁村,星羅棋布的散落在海岸邊上。
渾身黑黝黝的土人,身上穿著粗麻布的衣服。在海岸上收拾漁網,準備下海捕魚。
渤海灣這個時候,人在海邊已經得穿長袖衣服。可在這淡馬錫,船上的人恨不得全身都月兌光。
太陽出來了,艦隊劈波斬浪,碾碎了海浪,白色的浪花在船頭撞得粉碎,化作點點金光。當太陽完全出來的時候,艦隊已經到達淡馬錫外海。
「命令倭國人上岸,搶佔灘頭。」李休注意到,進入海峽之後淡馬錫海岸上出現了一座石頭壘成的碼頭。碼頭上面停靠著幾艘五桅大船,看樣子像是兵艦。
最好的辦法就是命令跑進這些軍艦,擊沉它們之後再登岸。可李休覺得,這些兵艦也不錯。在沒有鎮遠、致遠級別的鐵甲艦之前,李休都是駕駛著五桅大船作戰。
他知道這種戰艦雖然還屬于是老式戰船,但速度火力並未完全過時。如果能俘獲幾艘,將來就算是當貨船也不錯。畢竟五桅大船的動力是船帆,而不是黑色的煤炭。大明海軍需要每一艘船!
信號兵立刻通過旗語,告之了倭國戰船。經過八個月的海上航行,艦隊之間的信號已經能夠準確傳達。
「呦西!」德川晴明看到遠處的信號嘟囔了一句。雖說倭國人也是生長在海邊,可八個月的航海生活,也差點兒把他逼瘋。現在能夠上岸,太他娘的好了。
「主上,我帶著人攻上海岸。」江左新佑衛門主動請戰,他太想上岸了。
「嗯!江左君,你要小心。」對于江左新佑衛門,德川晴明還是放心的。
船上放下小艇,數十艘小艇載著倭國兵劃著船向海岸進發。
江左新佑衛門腰間挎著武士刀,手里拿著一桿燧發槍。兩只眼楮鷹一樣看著靜悄悄的淡馬錫海岸,那些土人看到龐大的艦隊,似乎並不驚慌失措。只是用手指點了一下,然後就坐在海灘上看熱鬧。似乎即將來臨的大戰,和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碼頭上那幾艘停靠的五桅大船也沒有什麼反應,拿著望遠鏡的江左新佑衛門甚至看到船員們從船上抻懶腰打哈欠。
一切都表明,這是一個簡單的任務。只要登上海岸,倭國人就能為所欲為。
就在小艇越發靠近海岸的時候,忽然間五桅大船上閃現出幾道亮光。還沒等江左新佑衛門反應過來,距離船頭二十幾米遠的海水,忽然間爆裂開來。巨大的爆炸,蕩起高達十幾米的水柱。小艇好像風中落葉一樣,劇烈搖晃起來。
「炮擊!」江左新佑衛門狂吼一聲,他知道這是首發。隨著距離的縮短,炮彈打得會更準。他狂吼也沒用,小艇只能硬著頭皮向前沖。能不能沖上岸,完全靠運氣。江左新佑衛門可不認為,身上的竹甲可以扛得住炮彈轟擊。
「轟!」第一輪炮擊剛剛過去不到一分鐘,一發炮彈準確擊中了一艘小艇。
炮彈的爆炸,直接把小艇撕成了碎片。數十名倭國軍卒慘叫著被炸上了半空,活著的人張牙舞爪的和燃燒的木頭一起落在海里。
「加快速度,快點劃。」距離海岸還有七八百米,這可是要命的七八百米。有經驗的炮手,在這個距離上基本上指哪打哪。
水手們奮力劃著木槳,小艇的速度陡然加快。三角形的艇首撞碎無數浪花,呈一條直線貼著水面向前滑行。
「轟!轟轟!」炮彈不斷在周邊爆炸,激起的浪花落下好像下了一場暴雨。江左新佑衛門在暴雨中祈禱,不要讓那些戰艦上的炮彈落在自己腦袋上。
「操!干掉那些五桅大船。」小艇一艘接著一艘的被炸碎,早上還想著俘獲那些五桅大船的李休,終于下令擊沉那些五桅大船。
鎮遠,定遠一馬當先。兩艘鐵甲艦開足馬力,向著海岸沖過去。雙聯裝主炮迅速開動起來,觀測兵緊張的測算著距離。
「放!」船身一震,巨大的炮彈帶著呼嘯聲飛了出去。
碼頭上還在起錨的五桅大船冒出橘黃色的火焰,水手和戰船碎片被炸得飛起來。接著滾滾濃煙騰空而起,水手們紛紛跳海逃生。
首發既命中,這讓李休長出了一口氣。論起艦炮,五桅大船上的艦炮,哪里是自己的對手。
主炮迅速裝填,只是打了三輪炮擊。碼頭上那幾艘五桅大船全都冒起了濃煙,動作最快的戰船,也沒能完成起錨的動作。
出發的數十艘小艇,這時候只損失了十艘。不過剩下的小艇,也足夠把數百人送上海岸。這些人佔領碼頭,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不管那些軍艦是哪國的,李休的經驗是歐洲人一般不會大量駐軍在叢林里面。最大的可能是所有軍隊,都駐扎在軍艦上。只要干掉了那幾艘軍艦,就算是打掉了登陸部隊最大的威脅。
果然,江左新佑衛門再沒遇到什麼抵抗。碼頭上只是象征性的放了幾槍,那些黃頭發和紅頭發的歐洲人,就開始向叢林里面潰逃。
當小艇猛的一震,擱淺在沙灘上時,江左新佑衛門心中一震狂喜。終于要踏上陸地了!
「下船,下船!」江左新佑衛門一聲招呼,身著竹甲的倭國士兵紛紛條船。趟著齊腰深的海水,艱難向岸上挺進。其實海水並不深,只不過倭國士兵過于矮小,這才顯得海水很深。
剛剛上岸,樹林里面就沖出來一群歐洲人。這些家伙手里拿著長槍,一邊走一邊對著上岸的倭國人射擊。
站在海水里的江左新佑衛門抬起槍想要還擊,耳朵里面只听到「 噠」一聲。
「該死!」燧發槍進了水,火石點不著火藥。
倭國人的槍幾乎沒有打響的,可歐洲人手里的槍械卻不斷射擊著。不斷有人中槍,竹甲在子彈面前根本就是個玩笑。鮮血染紅了海水,百余名武士倒在海水里面被沖上沙灘。
「八嘎!」江左新佑衛門抽出武士刀,瘋狂向前沖著。這是他最後的武器!
「砰!」一顆子彈擊中了江左新佑衛門的胸口,前胸的竹甲被鑽了個洞,後面的竹甲破了碗口大的窟窿。身體被子彈帶得飛起來,落在海水里面掙扎兩下就不動了。
他們的槍,居然是連發的。
這是江左新佑衛門最後的一絲念頭!
百十人的歐洲人蹲在叢林邊緣瘋狂射擊,那些高舉著武士刀的倭國武士,被人打靶一樣射殺。剛剛還是平靜的沙灘,不大一會兒就彌漫著沖天的血腥氣。
「轟」一枚手榴彈在人群中爆炸,直接將沖到最前面的倭國武士炸得倒飛出去。
眨眼的工夫,兩百多倭國武士被殺了個干干淨淨。鮮血染紅了沙灘,濃重的血腥味兒四處飄散。海鷗「嗷」「嗷」叫著沖上天空,再也不落下來。
「狗日的!」李休氣得一錘船舷。沒想到出師不利,本以為輕松獲勝的登陸戰,一不小心卻打成了個全軍覆沒。
雖說那些陣亡的都是倭國人,可現在也是李休的手下,這個人算是丟大了。
「靠過去,用炮轟。」李休怒吼一聲。
「二爺!這事情有些不對勁兒,你看那些人又退回到林子里。咱們連目標都沒有,還怎麼炮擊。」陳老虎指著退回到叢林里面的歐洲人。
李休舉起望遠鏡一看,果然那些歐洲人又紛紛鑽回到叢林里面。
失去了目標,炮擊效果會大打折扣。總不能對著叢林浪費寶貴的炮彈吧!艦隊的軍火補給,全靠幾艘彈藥補給船。打光了彈藥,就得回廣州去運。那里有從遼東運過去的彈藥!
從淡馬錫到廣州,風帆船得跑五個多月。
「搶佔碼頭!」既然沙灘上不能登陸,那就只能搶佔碼頭。
只要佔領碼頭,大型軍艦就可以靠岸。登陸效率比小艇登陸高多了!
這一次,李休也重視起來。兩艘重型鐵甲艦,致遠、來遠頂在最前面,後面的鎮遠、定遠緊隨其後。再後面是十幾艘五桅大船,只要那些歐洲人敢出來。就用炮彈狠狠的招呼,就不信他們的槍可以打得過大炮。
沖到距離碼頭四里地,致遠和來遠不敢再前進了。靠得太近容易擱淺,這兩艘鐵甲艦一旦擱淺,可還真沒有船可以拖得動。
碼頭上的五桅大船還在燃燒,海面上漂著許多水手的尸體。滾滾的濃煙遮蔽了整個碼頭,李休舉起望遠鏡除了煙霧什麼都看不見。
「讓倭國人登陸。」李休放下望遠鏡下達命令。
隨著李休的命令,兩艘倭國方頭船越眾而出。這種船實際上是平底船,平時都在沿海地帶跑一跑。因為這種船是平底,雖然不耐風浪但卻勝在吃水淺,用來登陸最合適不過。
每艘方頭船上,載著五百多倭國武士。在船台上,還有射擊孔。可以趴在船台上,向岸上射擊。
初戰失利,德川晴明的心情也是十分陰郁。江左新佑衛門是德川家的精銳家臣,沒想到首戰就被折損。這一次他沒那麼傻,兩艘戰船。一艘是他們德川家的五百武士,另外一艘是毛利家的毛利小五郎率領。
要死人,不能總是死德川家的人,毛利家也得出血才行。
平底船向石頭壘成的碼頭滑行,因為是平底所以沒有擱淺的風險。
靠近碼頭的時候,五桅大船上的煙火嗆得他們咳嗦起來。整個碼頭籠罩在煙霧里面,根本看不清楚碼頭上有什麼。
「準備靠岸!」
「準備靠岸!」
傳令的聲音此起彼伏,船帆已經放下。戰船完全靠水手們劃槳驅動!
戰船穿過濃煙,即將靠上碼頭。
「轟!」一枚炮彈在船首爆炸,無數彈片撕碎了艦首十幾名倭國武士的身體。連帶炸碎了木質甲板,人體殘肢和破碎的木片漫天飛舞。
「操!」李休看不到發生了什麼,可他听得到爆炸聲和倭國人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