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無精打采的?虎子傷的很重?」張煌言接過侍女端過來的茶盞,放在李梟面前的案幾上。
「今天真是邪性了,早上我還在和李休談論新武器的事情。下午就見到虎子被揍得不成人形,躺在醫院里。在孫老那里被訓斥一頓,連頓飯都沒混上就被攆了出來。
走在街上想吃頓飯,結果又被一個城管隊長懟得啞口無言。以前還覺得高高在上的大帥有多威風,現在看來,連一個小小的城管隊長都做不好。我感覺自己很沒用!
弟弟被人揍了不能報仇,想擴軍備戰沒錢,想給小販出頭,結果還被懟的滿頭包。」李梟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湯金黃金黃的,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
「呵呵!這些底層小吏遇到的事情,你這個大帥還真不一定做得了。不過話也說回來,你這個大帥遇到的事情,他們也不一定辦得好。
比如說︰你當初只是帶著幾個孩子離開象牙山村,可現在呢?你是大明國遼軍的大帥,一令出數十萬人效死沙場,可令鬼神驚泣。天下間,能做到這些的能有幾人?僅你一個而已!
所以說,不要因為小吏的話而覺得自己無用。只不過,各有所長罷了!
對了!孫老對西北戰局怎麼看?」跟張煌言聊天就舒服多了,至少這老狐狸會說些安慰的話,不像孫承宗老師打擊人。
呃……還有那個姓蕭的混蛋。
「擴軍是不行的,朝廷那麼多錢,現有兵工廠也沒那麼多產能。沒有裝備,總不能讓當兵的拿著大刀長矛去打仗吧。孫老的意思是,讓格日圖去跟巴圖爾琿打,等他們打得差不多了,咱們撿現成的。」現在李梟有些懷念拿著大刀長矛打仗的日子,至少那樣打仗對後勤依賴比較小。不像現在,需要費時費力的把炮彈弄到前線去。
鐵軌還沒有鋪好,但簡易的公路已經弄好。這還得感謝秦始皇,兩千年前弄出來的馳道,現在也不長草。隨便平整一下,就能供牛車行駛。每天都有大量的牛車、馬車,從西安出發前往甘肅前線。
「朝廷的財政的確難以支撐這樣的消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重要財稅之地江南還沒有綏靖,總是有明里暗里的抗糧抗稅。
哎……!說起來,歷代朝廷都是政令不下鄉。能傳達到縣官一級就算是終結,鄉下的事情都由各地的族老和鄉紳裁決。這樣雖然省去了大量官員,減少了朝廷開銷。可也削弱了朝廷對地方上的統治!
朝廷優待士紳讀書人時,這還沒啥。畢竟士紳們和朝廷是一條心!
可現在就不行了,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鄉下的士紳們都恨透了朝廷,想讓他們辦事難著呢。也算是楊嗣昌恩威並用,這才保證了江南沒有大規模的反叛。若是換上一個人,曹文昭調走之後,江南不知道有幾人稱王幾人稱霸。
真出了個曹孟德一類的人物,江山變色也是未可知的事情。
扯遠了!說說你想擴軍的事情。
現在朝廷財政的確困難,可讓蒙古人替咱們打仗的辦法也不可取。漢唐時,我們中原王朝都喜歡能能征善戰的異族,為我大漢民族征戰四方。
可結果呢?
漢時我接納了有戰功的匈奴人內遷,結果晉時八王之亂,我漢人政權衰落的時候。北方五胡乘勢而起,大劫難!大劫難啊!多少文華毀于斯,胡人鐵蹄踏破關山,中原士子豖突狼奔,惶惶如喪家之犬,二十載筆墨侵潤,鋼刀一揮頓成煙雲,苗裔斷絕,薪火熄滅,男子為狗,女子為糧,嬰孩餓毖于野,老者困毖于道,嗷嗷乎驚惶之獸,乎冤鬼夜哭,此恨何及,此恨何及?」
張煌言氣得須發虯張,痛苦的捶胸頓足。
那段歷史李梟是知道的,拜百家講壇所賜,他知道的比張煌言可能還有具體些。每次听到《殺胡令》所言,李梟也是熱血沸騰,恨不得殺掉天下所有胡族。
發泄了一下情緒,張煌言緩了緩。
「好不容易,數百年蟄伏。我們漢人付出了多少血淚,終于熬到強大的唐朝。我漢家鐵騎,出陰山封狼居,大破頡利與荒原之上。突厥人的金狼王,被大唐擒回了長安,豬狗一樣的養了起來。
可好死不死,大唐同樣想著用能征善戰的胡人為大唐服務。高仙芝一屆高麗人,恆羅斯一戰葬送大唐數萬健兒,我中華自此再無力踏足中亞。
安祿山同樣是胡人,帶領三鎮驕兵悍將橫掃大唐。可笑的是,當時防守潼關的大將,居然也是胡人哥舒翰。史思明,披著一個漢人的名字。可你怎知道,他原是突厥人阿史那氏。
太多的胡人編入了大唐軍隊,最終釀成了安史之亂。大唐國運由盛轉衰!
由此可鑒!靠著胡人打仗,雖然能夠一時獲得好處。但弊永遠大于利!只有我大漢男兒,真正可以笑傲沙場,成為鐵血雄師。我大明才無後顧之憂!如果一味的依靠格日圖,一兩代之內還可能無事,三代之後必有禍亂。
老夫覺得,我們應該靠著我們自己的軍隊打。即便是咬著牙,也得打下去。我大明如果不練出一支銅皮鐵骨的隊伍來,你我死後不出三代必有大難。」
李梟撓了撓頭,銅皮鐵骨的是變形金剛。真有一隊那玩意,李梟覺得佔領個把地球已經不足以實現個人價值。或許應該把目標定為征服宇宙,才算是雄圖霸業。
理論上說孫承宗的法子更加有效。蒙古人是天生的騎兵,只要給他們足夠的武器,不用怎麼訓練就能讓他們去和同樣是蒙古人的巴圖爾琿拼命,反正他們之間的仇恨非常深。
可張煌言說的也很有道理,想要在世界之林挺起脊梁來,必須得有一支能打的鐵血軍隊才行。
蒙古人如今在科爾沁草原上乖乖放羊,這就很好。當他們習慣把牛羊賣給漢人換取糧食之後,血性會逐漸在他們身上消失。最後,他們就變成了純粹的牧民。再無成吉思汗時的侵略性,如果還是想著侵略,想必馬克沁應該能教會他們怎樣做人。騎兵的機動能力,在馬克沁面前不值得一提。
「這事情還是和孫老商量一下,我覺得還是靠咱們的將士打比較好。不過那樣一來,就需要等鐵路從京城鋪設到西安,然後從西安鋪設到銀川才行。
這可是數千里的鐵路,遠不是一天兩天可以鋪設完成的。恐怕我們還得忍耐幾年才行,這段時間西北方向,將會靡費我們大量國力。」李梟一想到西北的靡費,心就開始發涼。
「攘外必先安內!西北戰局膠著,想要打開局面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可以把目光投向江南,只要綏靖了江南。朝廷多了一大塊財源,財政上的負擔將會大大減輕。記得那句名言麼?湖廣熟,天下足!
還有賦稅極其豐厚的蘇松二府,這都是大財源。只要搞定了江南,老夫保證遼軍再無軍費之憂。別說再新建一個野戰師,就算是再新建三個野戰師也隨你。」張煌言拍著胸脯說道。
「江南!」李梟嘟囔了一句,張煌言說的沒錯。江南是財稅大戶,可惜現在一直處于社會動蕩狀態。不但不能給朝廷提供財源,還成為朝廷最不穩定的火藥桶。
以前有曹文昭的四師在金陵駐扎,江南那些東林黨人還敢怒不敢言。可四師調往西北之後,東林黨人蠢蠢欲動。江南各省,看起來還算平靜,實際上底下已經是暗流涌動。
「江南如今的情勢,朝廷必先派一大員才行。我和孫老政務纏身走不開,不如你走一趟江南,把事情辦成了。我覺得你應該帶著一師去江南,關鍵時刻沒有兵可彈壓不住。」
「呵呵!一師!別提了,現如今這些丘八們做生意個個做得風生水起,一個個賺得盆滿缽滿。尤其是一師,在北地狠狠揍了老毛子。自稱是天下第一師,驕橫跋扈不勝枚舉。
現在又是做生意,又是販賣北地土產賺錢賺得喪心病狂。如果再不好好管管,好好的王者之師就毀了。我準備把一師拉回京城好好整訓一下,同時敕令軍隊不準再做生意。
以前允許軍隊經商,那是因為軍費嚴重不足。撥付不到的時候,需要各師自己籌措。現在既然糧餉已經有了保障,就需要掐斷軍隊經商的爪子。」李梟想起孫承宗說的一師種種劣跡,心痛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人的心是紅的,眼珠是黑的。可一旦沾了錢,眼楮就紅了,心也變黑了。在一師這支南征北戰的英雄隊伍,還沒有被徹底腐蝕之前,需要強力整頓一下。
這事情沒人能做,天下間除了李梟,任何人斷了敖滄海的財路,都會被暴怒的敖爺撕成碎片。就算是孫承宗也不敢趟這潭渾水,張煌言更是有多遠躲多遠。
四個野戰師當中,只有一師是李梟起家的老底子。他們誰都不認,只認李梟這個大帥。
「原來是這樣,那老夫就不多嘴了。」果然,老狐狸一听是這事情,連多問一個字的興趣都欠奉。
「明天尹繼善會帶來一個叫做蕭戰的人,這小子算是個人才。你安排他做些事情!歷練一下,看看是否可堪大用。」李梟忽然間想起了那個硬懟自己的城管隊長。
「蕭戰!那個城管隊長?既然你要整頓軍紀,為何不留在你手下,你親自稱稱他的斤兩?」張煌言想了一下問道。
「人才不是這麼糟蹋的,讓他管一師那些牲口。估計三天之內就會被人打黑槍,軍紀敗壞,非強力不能掃清。這一次,我準備殺幾個。就看誰撞到槍口上了!」李梟嘆了一口氣,一師絕大部分軍官都是他的老部下。甚至有好多是從皮島一路跟到今天,跟著自己打了這麼多年,現在要殺人,李梟的心里也糾結。
「治亂世,用重典!這治理亂兵,同樣也得出重手才行。這事情老夫不管了,蕭戰你放心,老夫一定會找個好的差事給他。既能歷練他,又能看清楚他的才干。」張煌言點了點頭。
離開張煌言的府邸,李梟感覺有些累。不是身體上的累,而是心累。
腦子里整天要想這想那,尤其是今天想的事情尤其多。一會兒是躺在病床上的虎子,一會兒是需要整頓軍紀的一師。都是自己的心頭肉,如今都要動刀子,哪出了閃失都會痛徹心扉。
「累了!」德川千姬端過來洗腳水,月兌了襪子將李梟的腳塞進熱水里。
剛剛伸進去的時候有些燙,就好像千萬根針扎一樣。過了一會兒,腳適應了熱水,慢慢就有些麻癢的感覺。腦門兒沁出汗來,德川千姬淨了手。一雙小手開始在李梟的太陽穴上輕輕揉捏起來!
「島上傳來信說,張氏想帶著李麟進京。說是想請張先生親自教導李麟學業!」德川千姬手指輕柔,讓李梟有些昏昏欲睡。
又是一件撓頭的事情,德川千姬跟自己這麼多年,居然一無所出。反而是張氏跟自己有了孩子,還是個男娃子。
這是李梟的長子,也是李家長房長孫,身份尊貴非彼旁人。想起張氏,李梟更加頭疼。她肯定已經知道,朱以海死掉的消息。養了十幾年的兒子,忽然間就這麼沒了,可想張氏現在的心情。
既然一個當皇帝的兒子死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扶植自己的另外一個兒子上位。張氏估計就是這麼想的,而且她有一個堅定的盟友,那就是她表兄張煌言。
「四歲的孩子,也是該開蒙了。」李梟點了點頭。
「讓老二去一趟長興島,把麟兒接到京城來。張氏……張氏留在島上,暫時不要到京城。午門前的事情剛過去不久,京城還在動蕩。等什麼時候京城治安好點了,再接她來京城。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讓老二去做。」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