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的呼聲響起︰「阿六多!」
阿六多手上的大刀垂下來,鮮血從刀鋒滑落,洇濕了一小團泥土。
「這里的倭寇已經殺完了!我們撤退回營!」隊長下達指令。
阿六多的身體仍在隨著喘息起伏著,他的眼中,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慘景。
一個隊員沒有停手,仍不解氣地朝一具倭寇的尸身猛劈,嘴里罵著︰「你這狗雜種……砍死你……把你剁成肉醬……閻王爺也不會收你!」
隊長沖上去抱住這名隊員,隊員才扔了刀,頹然坐倒在地,眼神發直地望著那具被他摧殘得不像樣子的軀體。
「我們得趕緊走,山上倭寇眾多,晚了就危險了!」隊長提刀往山下走。
隊員們跟在隊長身後,默默地走著。
忽然,一個隊員沖回到一具隊友的尸身旁,撲到尸身上嚎啕大哭︰「兄弟,你就死了呀,咱們說好的還要去喝酒啊!」
幾個人過去拉拽,卻拉不動,他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無比沉重。
他的雙手使勁刨著泥土,仿佛跟土地有深仇大恨,手指頭都破了,流出血了。
他的淚水傳染給別人,大家都抹起了眼淚。
最後,他們不得不把他整個人都架了起來,抬著下山。
他還不消停,嘴里嘟囔著莫名其妙的話,時而哭喊,時而又低低的抽泣。
一陣山風襲來,滿山的樹葉和草葉齊齊作響,向那輪死氣沉沉的殘陽道別……
倭寇在山上一定有窩,這毫無疑問。
此次斬鼠小隊上山,雖然消滅了一些倭寇,但只是小有斬獲。
繼這次行動之後,倭寇的小範圍騷擾和襲擊持續不斷。
軍營駐地附近的漁村里,有人家被搶走了雞鴨,有人家中被盜走財物。
夜間巡邏的士兵跟倭寇有過正面交手,受了輕傷。
莊如斌暗自籌劃下一步的行動,要傾盡一切力量,剿滅山上的余寇。
進山滅寇有不利的條件,幾座山山脈相連,範圍廣大,且山高林密,易守難攻。
大白天進山,人馬才到山腳,倭寇就知曉,如果布置一些機關暗器,傷亡不可估量。
部下有人出主意火攻,點火燒山,把倭寇燒死在山上,即使燒不死,燻也燻死了。
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將百姓疏散即可。
可惜的是,倭寇的落腳點沒有掌握,盲目點火燒山無益。
如果全面點火,分散兵力,倭寇狗急跳牆,沖下山突圍,很容易打開缺口逃遁。
莊如斌苦苦思量最合理、最成熟的作戰方案,既要避免人員過多的傷亡,又要對倭寇形成致命的打擊。
不舍晝夜,他把得力的屬下召集在一起,反復醞釀和商討。
他的作息紊亂了,吃飯睡覺沒有定時,夜間他常常就著燭光,伏案繪制攻防線路圖。
白天他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偶爾又會從床上彈起,興高采烈地叫嚷著想到了好計策,把部下召集起來商討。
這天,莊如斌派出一隊人馬,專門去打探倭寇在山上的老巢。
三日後,莊如斌收到了喜報,帶隊的將領掌握了倭寇藏身的山洞。
莊如斌大喜,定下主攻的人馬,打算親自率領大軍攻山。
到了正式開拔的那一天,已是半月之後。
大隊人馬在莊如斌的帶領下朝目的地進發,另外分出一撥人馬由將軍張江力領著從另一條路線進發。
莊如斌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小股倭寇最近時常在山腳出沒,往山上搬運糧食。
他讓張江力帶人去山下吸引並牽制倭寇,自己則帶人上山直搗倭寇老巢。
張江力的人馬率先到了山下,故意在山下吆喝、大聲說話,搞出動靜,吸引倭寇的哨探。
莊如斌率領部眾,從一片陡峭的石壁上山,穿過密林,埋伏在倭寇的山洞附近的一堆巨石後面。
莊如斌看見了那個兩人高的山洞的洞口,一邊還站著一個倭寇。
兩個倭寇不時地交流,歡快處還眉花眼笑。
一會兒工夫,一個倭寇急匆匆從山下上來,跟兩個倭寇說了什麼,兩人中的一個立馬進洞。
又過了一會,大批的倭寇涌出山洞,手上拿著兵器下山。
倭寇上鉤了。
莊如斌暗喜,向部下做出沖鋒的手勢。
一時間,官兵們從巨石後閃出,沖向山洞,震天的喊殺聲驚得站哨的倭寇怪叫著朝洞里跑去。
官兵們往山洞里沖,倭寇從洞中往外跑。
莊如斌跑在最前,舉高了大刀,瞅準迎面而來的一個倭寇的腦門下劈,將腦袋劈成了兩半。
部下們見長官發威,也不甘落後,跟倭寇在洞中短兵相接,兵器的踫撞和人的叫喊把洞壁震得嗡嗡直響。
山下面,張江力的人馬跟倭寇也交上了手。
倭寇下山本就耗費了體力,才到山下,又被養精蓄銳的官兵殺了個措手不及,突前的幾個倭寇被亂刀砍翻。
山洞里殺伐正酣,洞壁上火把的火焰被氣流帶動,像蛇信亂吐。
洞里的倭寇是這股倭寇的精銳,勇猛強悍,且他們身後已無退路,愈發拼死抵抗。
尤三和阿六多背靠著背,大肆收割倭寇的性命。
過了很久,山洞歸于寂靜,只有火把燃燒的呼呼聲和人的喘息聲。
地上躺滿了尸體和負傷的官兵,那些負傷的倭寇,已經被官兵們悉數砍殺。
山下面的廝殺也結束了,張江力指揮部下救治傷員。
他滿頭大汗,腿腳多處負傷,卻顧不得處置。
又過了一陣,官兵們把山洞里和山下的倭寇的尸體都拖進一個挖好的大坑,草草掩埋。
莊如斌蹙眉站在一棵樹邊,靜靜地聆听張江力的匯報。
「大人,經查實,倭寇在另一座山上還有據點。」
「下次再去滅了他們。下次,咱們得換一個戰術。」莊如斌遙望不遠處朦朧的山頭,眼神里閃爍著星火。
部隊休整了半個多月。
期間,莊如斌抓緊操練騎兵,讓騎兵和戰馬適應山下復雜地形的作戰。
尤三卻常常拉著阿六多去鎮上喝酒,他酒量極大,一壇子老酒可以仰著脖子一口氣喝完。
在尤三看來,前途未卜,不如及時行樂。
喝醉了以後,尤三就胡言亂語,被阿六多架回軍營。
後來尤三嫌去鎮上麻煩,干脆偷偷往軍營里搬運了幾壇子老酒,等到夜深人靜,讓阿六多陪著一塊喝,喝完就倒在床板上呼呼大睡。
酒精麻痹了兩人的思維,制造了歡樂的幻覺。
二人每天無酒不歡,以致到了白天,阿六多總是兩眼發直,頭發散亂,尤三面孔蒼白,眼神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