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傳統佳節除夕只剩三天,沿海的漁村洋溢著節日的喜慶,家家戶戶忙著殺豬宰羊、張羅年貨、寫春聯。
與節日氣氛格格不入的是,駐地的官軍日日操練。
官兵的整齊雄渾的吶喊傳到漁村,令百姓們納罕︰莫非還有硬仗要打?
大軍返回海邊駐地不到十天,莊如斌就接到毛翼飛的手諭,要求他務必在除夕之前,取到岡阪同川的人頭。
毛翼飛還提到︰除夕之夜,軍營將舉辦盛大的慶功晚宴。屆時,毛翼飛將親臨前線,與東南沿海的幾位軍事主管和地方官員匯聚一堂。匪亂已平,倭寇未滅,如能將流竄的倭寇剿滅,便是功德圓滿。
近來,只有小股倭寇在漁村附近流竄。
莊如斌得到的可靠消息是,岡阪同川正獨個潛伏在海中的露尤島上,伺機而動。
重擔再次落到阿六多肩頭,莊如斌囑咐阿六多帶人去收拾岡阪同川,並將毛翼飛將蒞臨東南的消息告訴了阿六多。
「阿六多,你可要努力,皇上在看著你吶!」
在離別的碼頭上,莊如斌舉起酒杯為阿六多等人餞行。
與阿六多一道出征的,有尤三、汪貴、大頭鬼、武源,還有六名優秀的士兵。
這六名士兵當中,不乏刀劍嫻熟的好手,也有熟悉海島位置的向導,還有擅長行軍做飯的廚子。
這也是在莊如斌許可下,阿六多親自挑選的結果。
莊如斌大為贊許︰「兵,貴在精,不在多。阿六多,你好眼力!」
那艘小型的木船,就停泊在岸邊,在海風吹拂下輕輕搖曳。
船雖小,卻承載著艱巨的使命和希望,當阿六多登船,踏上船板的一刻,他便感到與這艘船心有靈犀了。
船兒呀!你快快游,助我登島,手刃那倭寇首領岡阪同川。
天空是蔚藍無垠的,白雲朵朵飄浮,海鳥在飛舞歡歌。
小船離開碼頭而去,在碧綠的海水中起伏前進。
海水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拍打著船身。
飛濺的浪花也隨著海風一道,貪婪地親吻著官兵的臉頰。
抵達露尤島已是午後。
將船在島邊一個靜水的流域泊好,官兵們登上島嶼,十個人列成一隊,听候阿六多的指示。
阿六多站在隊列前面,從頭到尾,依次打量了一下這十個人。
他們姿貌各異,臉上還掛著海上顛簸的風塵。
他們表情嚴肅,站姿筆挺,連收編不久的大頭鬼都一改往常嘻嘻哈哈的土匪嘴臉,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
「兄弟們,我們此番前來荒島,該做什麼你們已知曉。據說岡阪同川是孤身一人呆在此地,我等若是看見,合力擊殺便是。但耳听為虛,眼見為實,不管他是一人還是多人,我等須小心謹慎,隨機應變。」
「是,大人。」十個人響亮地應道。
「那咱們分頭行動!」
十一個人就地兵分三路往島上行進,阿六多帶著尤三和大頭鬼作一路,余下的八人四人作一路。
下午的陽光懶洋洋地穿透了樹林,地上樹影婆娑。
一陣大風吹來,樹木花草為之傾倒的聲音成片響起。
阿六多和尤三、大頭鬼各自握刀,散開在樹林里小步移動,不停地觀望四周。
上方忽然沙沙響動,三人抬頭間,一只白色的大鳥從樹頂飛起,鳴叫著往大海飛去。
草叢里零落散的幾根小骨頭,焦黃的顏色,上頭還沾著些黑糊糊的肉屑。
尤三蹲下來,拈起一根骨頭來看,感覺像鳥的骨頭,似乎被烤過。
又拿到嘴邊,咬了一點肉屑進嘴里,熟的,像雞肉的味道。
疑竇綻開,有人在這里吃了烤野雞?
他將骨頭豎在眼前轉動,骨頭上干涸的血漬在穿透枝葉的陽光下發光。
「喂,過來看看。」尤三招呼阿六多和大頭鬼。
看過骨頭,阿六多點頭道︰「有人在這里呆過,咱們再找找。」
阿六多揮動大刀,斬斷眼前交錯的草葉和枝條,豁開一道口子,尤三和大頭鬼跟著他跳了過去。
走到一棵大樹前面,阿六多忽然嗅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听到粗細不勻的幾聲喘息。
他立馬一個大步跨到樹後,將手中的大刀懸到半空——一只獐子靠在樹干上,張嘴出氣,脖子被斜劈開,鮮血從創口一直爬過潔白的微微起伏的肚月復,沁入身下,把土地洇成暗紅色。
它的一雙大眼神光渙散,眼球轉動間眼波流轉,似乎在傾訴悲慘的遭際。
它看著阿六多,微弱的眼神中既有哀痛,又有乞憐,還有少許的倔強。
「它活不成了。」大頭鬼說道。
尤三說︰「脖子挨了刀,流了很多血。」
「跟我來。」阿六多蹲下來,沿著地上草葉倒伏的凌亂痕跡,彎腰小步行進。
到了一處雜草叢生的地段,痕跡消失了,只有風兒吹得側邊地勢的凹處嗚嗚地響。
前方是一個斜度不大的草坡,坡上長滿了高矮不一的香蕉樹,左右兩邊,就是遼闊無垠的大海。
三人下了草坡,面前是一堆高大的怪石,像野獸嘴里的獠牙參差不齊地矗立著。
「過去。」阿六多正要攀石,一個三角形的小腦袋從石縫里倏地冒出來,他後退一大步。
細看之下吃了一驚,這尖尖的扁腦袋吐著信子,顯然毒蛇無疑。
蛇身漸漸伸展,高過阿六多兩尺。
尤三揮刀往蛇身砍去,蛇身後撤成弓形。
蛇吐著信子,小眼楮精芒閃爍,似乎極為憤怒。
尤三又揮出一刀,蛇身側閃,蛇頭箭一樣朝尤三面門射來。
尤三再揮一刀,刀身拍到蛇頭,蛇身回縮,蛇眼怨毒。
一時間,人與蛇都不敢貿進,緊張對峙。
忽然,蛇頭一抖,阿六多提醒道︰「小心,它要放毒了!」
話音未落,蛇嘴一張,一道銀白色的水柱射了出來,三人閃避及時,只是衣衫上沾到了一星半點。
阿六多俯身在地上撿起一顆石子,朝蛇頭扔去。
蛇身晃動間,尤三手起刀落,將蛇身砍成兩段。
蛇頭這段在地上翻滾,蛇嘴張開,獠牙可怖。
尤三端平刀身砸下,一聲悶響,蛇頭碎裂,紅色的蛇信微微地顫動,如春花初綻。
三人收刀回鞘,在石縫中穿越幾下,眼前豁然開朗。
前方是一口藍色的泉水,冒著白色的蒸氣,泉邊樹木花草繁茂,鳥兒活躍其間。
阿六多走到泉邊,伸手插入水中,微微燙手。
又見不遠處的一塊石壁開了小口,正汨汨冒出水來,便走去用巴掌接了些品嘗,感覺甘甜潤喉。
尤三走去一棵果樹下,摘下一個綠色的鮮果,看了看,扔進嘴里。
嚼了幾口,只覺香脆可口。
吐出果核時,瞄到地上的兩粒果核,也是果肉未盡粘附于上。
他驀然一驚,抽出大刀,弓腰緩步,察視周邊。
碎石,青草,鮮花,小樹,苔蘚……
一塊大石下,有一個燃掉大半的柴火堆,邊上有個魚頭,還有幾根筷子粗的魚刺。
尤三拈起魚頭和魚刺看了看,招呼阿六多和大頭鬼來看。
「有人在這里烤了魚吃。」
阿六多環顧左右,又見一片藤條盤踞的粗糙不平的石壁上,有一小塊光滑平整。
走去伸手輕輕一推,隆隆響聲中,大塊石壁往里移動,如門扇開啟。
一人高的洞穴現出,里頭光線晦暗,寬約一丈的石路往前延伸,洞壁上有一道道鑿劈的痕跡。
大頭鬼嘆道︰「倭寇在這里做了窩哩。」
阿六多朝兩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擺擺手,示意跟他走。
三人進了洞穴,臉上微覺涼風涌動,又聞到風中有淡淡的花香。
走了一段,光線逐漸明朗,伴有幾聲細細的鳥鳴。
不多時到了洞口,只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口小湖,湖水天藍,水波不興。
阿六多囑咐兩人幾句,三人出洞分頭察看。
大頭鬼找見一個石洞,里頭擺了張木床,床下有兩雙布鞋,黑色的尺寸較大,綠色的小巧精致。
大頭鬼喊來阿六多,指著床下說︰「這有一男一女。」
拈起一只綠色布鞋端詳了一會,阿六多自信地點了點頭。
尤三站在橫架在兩樹之間的一根木棍前發呆。
木棍上晾了幾件衣褲,還有一塊形狀怪異的白布。
尤三取下白布,看了看,約莫有六尺長。
「有何發現?」阿六多走來問道。
「呶」,尤三把布一抻,「這個作何用處?」
阿六多接過,拎著在身上貼了貼,說︰「這個是兜襠布,倭寇專用之物。」
「岡阪同川在此?」
「如果我沒猜錯,高瑩也跟他一塊。」
尤三面露憤恨,兩道眉毛擰起來,牙齒咬得咯 響,「豈有此理……」
三人繞著這塊地方找了一圈,坐到一棵樹下,靠在樹干上歇息。
此時陽光偏射,涼風習習。
過不久,尤三見洞穴口子鑽出個人來,手上拖著一只動物。
那人又走幾步,尤三便大喊起來︰「岡阪同川!」
三人一躍而起,捉刀往岡阪同川跑去。
岡阪同川撇下獐子,回身跑進洞穴。
三人進洞追趕,出洞後不見岡阪同川蹤影。
「看!」尤三伸手指著一條踩踏分明的小道。
三人上了小道,一陣飛奔,過草地、穿樹林,看得到海灘了。
「船,去找他的船!」阿六多說道。
趕到海灘時,三人與另外兩路人馬會合了。
在阿六多的調度下,留下三人原地守候,他帶著七個人排成一列縱隊,環島急奔,搜查岡阪同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