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送行

作者︰三戒大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馬車緩緩行駛在雨中的東華門大街上,雨水將沿街店鋪的幌子,沖刷的干干淨淨。行人撐著傘、披著簑衣,行色匆匆的向前趕路。

馬車上,趙昊攛掇潘季馴道︰「這是產自北京西山的,不是咱們蘇州西山的,你嘗嘗有什麼不一樣?」

「哦?」潘季馴果然來了興趣,先舌忝了舌忝,又 吧咬下一塊。閉目細細咀嚼品嘗一番,良久方睜開眼道︰「這貨更純更沖更脆口,好吃、真好吃,這才像樣子嘛!你在蘇州弄的那些,都是什麼玩意兒?滿口渣!」

趙昊笑著點點頭,對潘中丞的評價並不意外。

不像是礦產貧乏的江南,石灰這玩意兒在北方並不稀罕。

老北京都戲稱西山有‘黑、白’兩道,黑的是煤、白的就是石灰石。整個西山里到處都是石灰岩,儲量和品質都遠超蘇州西山。歷史上一直就有石灰窯存在,當初盧溝橋煤場,就大量采購過西山產的消石灰,用來給煤藕除硫。

趙公子早就吩咐唐胖子,在西山暗中收購了好些石灰窯。給潘季馴品嘗的,就是他準備給西山公司燒水泥用的原料。

潘季馴自然明白趙昊的用意,不由神情一黯,感覺嘴里的石灰石又苦又澀,再沒那麼好吃了。

他將剩下的石灰石丟回小盒中,遞還給趙昊道︰「我這邊用不著水泥了,束水沖沙的方案已經被否決了。」

倒不是潘季馴敝帚自珍小心眼兒,不肯把秘密武器拿出來給朱衡、翁大立分享。而是因為黃河乃地上河,河堤距離地面高達數丈,目前的工藝也無法直接將土堤,替換成混凝土大堤。要是像昆山那樣,在堤外修堤的話,需要水泥的量,趙昊十年都生產不出來。

歸根結底,黃河的流量是吳淞江的兩百倍,所以在黃河修堤的經驗,可以在吳淞江使用。但吳淞江修堤的經驗,完全無法搬到黃河使用。

所以除非選潘季馴的法子,先用水泥修好黃河故道,再挑堤沖水,否則目前還是土堤更適合黃河。

趙公子卻將小盒推回潘季馴手中,微笑道︰「中丞何許人也?豈會被一時的挫折擊倒?我相信,這大明朝能治得了黃河者,非你莫屬!」

「哦?」潘季馴還是很看重趙昊的話的。聞言不禁期冀道︰「怎麼,你還相信老夫的束水攻沙法?」

「當然了,你可是我大明水神啊,這世上沒人比你更懂治水了!」趙公子重重點頭,心說畢竟四百年後,人們還在用你的束水攻沙法來治理黃河呢。

「這麼說,老夫的法子很科學了?」老潘不由神情一振。

「科學,十分科學!」趙公子笑著豎起大拇指。

「我就說嘛,」潘季馴從懷里模出上次趙昊送他的礦石,丟到嘴里 吧 吧大嚼起來。然後便神奇的振作起來。「老夫反復研究過的事,怎麼會有錯呢?」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趙公子微汗,他只是想讓人肉分析儀,哦不,潘中丞嘗嘗,沒讓他當糖豆吃啊!

大明的治水大師,不會死于重金屬超標吧?

趙公子不禁暗暗決定,以後盡量搞些安全的礦石給他當零食。

可是哪有可以吃的礦石呀?白石英、石膏、雲母、礦物鹽?這些玩意兒中丞都吃膩了啊。夭壽!

~~

趙昊胡思亂想間,馬車在祿米倉胡同停下,智化寺到了。

「不進去坐坐?」潘季馴問趙昊。

「不進寺廟,我看到和尚就眼暈。」趙昊搖搖頭,笑道︰「中丞還想回蘇州的話,明天我們的船隊正好返回,可以捎你一程,頭等艙,不少錢。」

「心領了。」潘季馴搖搖頭道︰「這麼快就回去,豈不讓人笑話?」

「怎麼會呢?大家巴不得您老趕緊回去坐鎮呢。」趙昊笑道︰「江南還有無數大堤,都等著中丞規劃呢。」

「那些玩意兒太簡單,你大伯都能搞掂。」潘季馴不由面現笑意,在昆山的日子還是挺愉快的,至少所有人都把他的話奉為圭臬。

「老夫要挑戰高難度,回頭跟著朱衡南下去勘察黃河去,料他們也不敢攆我。」

「那此行怕是不會太愉快。」趙昊不禁苦笑,這老頭跟小孩子似的愛斗氣。

「那就對了,總不能讓老夫一個人不爽吧。」潘季馴哈哈大笑著下了車,朝趙昊揮揮手,便大步朝寺門走去。

潘大復向趙公子深施一禮,他可是玉峰書院的學生,為了照顧老夫才休學的。

趙昊笑著朝他點點頭,潘大復這才趕緊撐起傘,轉身去追老爹了。

馬車緩緩駛離了祿米倉胡同,卻沒有返回趙家胡同,而是徑直出城,來到了大通河碼頭。

江南航運的船隊已經結束休整,明日一早就要啟程返航了。

趙昊是來送行的。

~~

知道他要來,陳懷秀撐著傘等在碼頭上。

當趙昊跳下馬車,她便笑著迎上來,給他撐傘擋雨。

「懷秀姐等很久了?」趙昊笑著跟陳幫主打招呼。

「我也是剛過來。」陳懷秀笑著搖搖頭,她沒穿……在船上時的那身干練的武士袍,而是換了身湖藍色的襦裙,只是用淡藍色的首帕包頭,以示她與少女的區別。

「船上已經備好了茶點。」

「先不上船了。」趙昊伸個懶腰,深吸口雨中清新的空氣道︰「走走吧,坐車悶得慌。」

陳懷秀自然無不應允,給趙昊撐著傘,跟著他往前走。

「應該是男士給女士打傘的。」趙昊從她手中拿過傘來,陳懷秀雖然巾幗不讓須眉,身量嬌小的江南女子,總是更能激發人的男子氣概。

陳懷秀抿嘴笑笑,也就隨他了。離開了江南的趙公子,氣場明顯收斂了許多。仿佛從那個指點江山的江南集團大老板,變回了十六七歲的大男孩。

這種感覺也不錯。

兩人便漫無目的沿著石板路向前,不知不覺來到了大通橋。

也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緣故,大通橋畔米行的生意冷清了不少。買米的人都可以進店里去,不用再排老長的隊伍了。

趙昊甚至還看到有家叫‘巨富米行’的,居然關門歇業了。

「看來米店生意也不好做啊。」趙公子隨意感慨一聲,問道︰「現在米價是多少?」

「今天米價是一兩五。」陳懷秀輕聲答道。猶豫了一下,她沒告訴趙昊,這家米店的倒閉,跟他們也有關系。

「那降了不少了。」趙昊深感欣慰,沒想到自己順手為之的效果,居然這麼好。

一石米售銀一兩五的話,一斤米就是十文錢,雖然也夠貴的,但好歹在京城百姓的承受範圍之內了。

「那些米行的人恨死我們了。」陳懷秀卻面現苦笑道︰「前天晚上還抓到幾個想要放火燒船的呢。」

「哦?」趙公子略略吃驚,這倒沒听到稟報。「誰這麼大膽子,敢動長公主的船隊?」

「都是街面上臨時找的混混,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是誰指使的。」這種事沙船幫見慣了,陳懷秀自己就能處理妥當。當然不會驚擾趙昊,那不是讓他看輕嗎?

「往後在京城遇到這種事,你讓唐友德去找雞公公,保準再沒有不開眼的了。」趙昊提醒陳懷秀一句。

「記住了。」陳懷秀抿嘴一笑,一雙眉目秋波流轉,露出一抹迷人的神采。顯然已經用沙船幫的方式,處理妥當了。

「明天啟航前,把奉旨運糧的旗號打出來。」趙昊又有些不放心的吩咐道︰「不然我擔心漕運衙門會找你們麻煩。」

江南航運的船隊從大通河到天津三岔河口之間,都歸屬漕運衙門管轄。之前他們五十條糧船浩浩蕩蕩進京,肯定已經讓漕運衙門盯上了。這次返程沒有長公主坐鎮,趙昊十分擔心陳懷秀一行會遇到麻煩。

「已經派人先去掃河了,說是有閘關要難為一下咱們。」陳懷秀輕聲道︰「不過咱們也沒載貨,他們也只能干看著。」

按說北京是北方的商業中心,草原的毛皮、關外的人參鹿茸熊掌等等,各種在江南稀缺的玩意兒,這里都應有盡有。只要販運回江南,就能輕輕松松獲利一兩倍。

但趙昊擔心漕運衙門會見財起意,故而吩咐陳懷秀,空船駛離京城,到天津衛再進貨其實也沒差,只是種類數量沒京城豐富,但會更便宜些。

至于所謂‘掃河’,是沙船幫的黑話。意思是大部隊出發前,先遣精干人員,沿途打探風聲,掃清障礙。

雖然沙船幫往常在長江活動,幾乎沒來過北運河。但伍記車馬行已經在這條運河上浸婬十幾年了,便幫兄弟公司擔負起了‘掃河’的差事來。

「咱們打著宮里的旗號,諒他們也不敢亂來,最多惡心惡心你們。」趙昊聞言不禁自嘲一笑,伍記也好,沙船幫也罷,都是老江湖了,根本用不著他這個菜鳥老板操心。

說話間,兩人回到了碼頭,趙昊將油紙傘遞還給陳懷秀,笑著朝她揮揮手道︰「懷秀姐,下月再見。」

「公子,下月再見。」陳懷秀也微笑著朝他福一福。

ps.第三更。另外,周六休息一天,周日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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