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老二位這樣沒羞沒臊的出雙入對,大半是拜縣衙一干同僚所賜。
縣衙就這麼巴掌大點兒地方,去年趙二爺與臨街金風園寡婦表妹不得不說的故事,早已成了衙門中人茶余飯後的談資。
好些人這才明白,為何之前龍精虎猛的大老爺,忽然明顯開始懈怠,開會時精神頭不濟,上堤時腿腳發軟,在轎子里鼾聲震天。而這番轉變,正是發生在他那位風韻猶存的北京表妹來昆之後。
當是時,還有人會覺得大老爺什麼都好,就是太不注意影響。雖然說鰥夫配寡婦——兩廂情願,可終究有傷風化,如何教化百姓啊?
比如老夫子般的何縣丞,就在某次醉酒之後,痛心疾首的數落道︰「大老爺不續弦,卻跟個寡婦搞在一起。這寡婦能踫嗎?不要命了嗎,啊?」
不過後來他為這話付出了雙倍的慘重代價,一次是趙二爺听到,險些讓他老婆做了寡婦。另一次是他老婆听到,又險些讓他做了鰥夫……
也正是得益于何縣丞等人的大肆渲染,今年長公主又如期而至時,被趙二爺的衛生運動折磨的欲仙欲死的一干手下,就像見到救星一樣。
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大伙兒衷心希望大老爺能多跟他表妹雙人運動,不要老是拉著他們搞衛生運動。雖說大家都已經理解了大老爺的苦心,可再理解廁所也是臭啊……
而且今年時機還特別合適,老太爺還有大老爺的兄長乃至趙公子,統統都不在昆山!
于是眾人一合計,又是攛掇著大老爺擺酒慶賀,又是讓夫人們去拜訪金風園,邀請那位肖夫人一起听戲做茶會,就差直接給兩人拜堂成親了……
哦對了,為了不惹人生疑,長公主給自己偽造了全套的身份。說起來,這愛開小號的毛病真不像嘉靖皇帝的女兒,倒像是正德皇帝的種。
她讓自己這個‘趙郎表妹’的馬甲姓肖,至于為什麼姓肖,當然不是因為她喜歡肖戰,而是因為‘肖’在‘趙’腿上坐的緣故。長公主最喜歡這個姿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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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自己和趙郎的事情,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長公主也就開心的‘破罐子破摔’,不再遮遮掩掩,整日與趙二爺痴纏不休,要不是柳尚宮以死相諫,她就直接住進縣衙里去了……
可憐趙二爺,好容易才貼了點兒秋膘? 結果落了個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以至于他一看到趙昊,就抱著兒子大哭起來? 哭得那叫一個催人淚下。
「嗚嗚,你小子還知道回來? 你想爹死……哦不? 想死爹了!」
「先放開? 這麼多人看著呢。」趙昊看到吳承恩和縣里一干人都在,臊得慌。
「不管他們? 讓爸爸抱一會兒……」趙守正卻死活不撒手,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你小子也真狠心,把你爹丟家里就是一年,知道我這日子多難熬嗎?嗚嗚? 我都快要頂不住了……」
「嗯?」身後忽然響起一聲輕哼,趙二爺一個激靈,趕緊補救道︰「幸好你干娘來了? 這才沒那麼枯燥了……」
「呵呵……」寧安的目光這才變得柔和。
雖然趙公子說了不要眾人迎接,但在昆山縣的一干人等豈能當真?還有臨近蘇州城的、太倉的老幾位,也‘恰好’來昆山公干,結果還是有幾十號人陪著趙二爺一起來迎接趙昊。
好在他們也都識趣? 知道趙昊是真累了? 便絕口不提公事,在縣衙蹭了頓接風宴後,就紛紛告辭回去了。有什麼事過幾天到蘇州再說,累壞了趙公子,大伙兒可擔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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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昊終于得到喘息的機會,讓馬秘書閉門謝客,在縣衙里吃了睡睡了吃,好生過了幾天豬一樣的生活。
這天吃過午飯,見外面日頭不錯,他便讓禧娃把軟椅搬到天井里,懶洋洋的曬起太陽來。
「怎麼樣,兒子,歇過來了嗎?」趙二爺听到動靜,推下快要輸掉的牌局,也從簽押房走出來,讓禧娃搬了把椅子,在趙昊旁邊坐下。
「還行,其實也沒累著。就是想偷偷懶,什麼都不管玩幾天。」趙昊的頭發簡單的扎在腦後,身上穿著寬大的袍子,配上他瘦削的面龐,還真有點兒魏晉風流的內味兒。
「這孩子,就會撿安慰人的說。」趙守正嘆氣道︰「你在海上一漂就是幾個月,能不辛苦就怪了,看你瘦的……」
說著伸手去模兒子的臉,趙昊忙躲開道︰「這不隨你嗎?爹倒是哪兒都沒去,不一樣瘦了一大圈。」
「我那是……思念你,茶飯不思。」趙守正趕緊撇清道︰「並非操勞過度。」
「……」趙昊嘴角抽動兩下,趕緊轉個話題問道︰「對了,爺爺到廣東了嗎?」
「算日子應該到了吧,不過還沒收到信。」趙守正提起這茬,一臉無奈道︰「你說他老人家都這把年紀了,還出這麼遠的門,真真讓人擔心死了。」
「父親放心,爺爺與林中丞同行,一路上肯定難為不著。」趙昊安慰他道。
「那倒是。唉,林中丞此番真是浴火重生,希望他能在廣東平安順利吧。」趙守正輕嘆一聲。
林潤在七月份結束了為期半年的復健,原本朝廷……或者說李春芳的意思是,讓他到南京六部當個尚書侍郎的,繼續安心休養,頤養天年便好。
然而任命他為南京吏部左侍郎的旨意都下來了,忽然高拱起復了。
高胡子此番強勢復出,正是用人之際,豈能讓昔日手下干將閑散投擲?那樣也會寒了一干為他賣命之人的心。
高拱便動用吏部尚書的權力馬上發起廷推,又將他改任為廣東巡撫。
這絕對不是個美差,近年來閩粵沿海巨寇作亂,時不時就攻上岸來,屠戮百姓、洗劫州縣。境內還有畬人時不時作亂,讓數任巡撫總兵都落了個灰頭土臉,引咎罷官。
再加上林潤素來官聲極佳,因此毫無阻礙改任了廣東巡撫。
這就是跟著高拱混,和跟著嚴嵩、徐階混的最大區別。跟著嚴閣老混,高官得做,而且盡佔肥缺;跟徐閣老混,也高官得做,但大都是些清要的位子。
跟高拱混,雖然也能做上高官,得到的卻都是最吃緊、干系重大的官職。你能建功立業、名垂青史,卻也得做好掉層皮的準備。像林潤都已經掉過一層皮了,再來就得掉第二層了。
什麼?怎麼不說跟李春芳混能得到什麼?只能得到個寂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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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潤還沒到南京,就改為進北京面聖了。
但自從高拱復出之後,隆慶皇帝就徹底撂了挑子。之前還時不時的過問下國事,這會兒有了高師傅,他終于不用再勉為其難的,操持那些越理越亂的爛攤子,可以專心做自己愛做的事了。
真叫個‘彈破莊周夢,兩翅駕東風。三百座名園、一采一個空。誰道風流種,唬殺尋芳的蜜蜂。’啊……
所以隆慶只在百忙之中,抽空見了林潤一面,問了問他身體恢復的怎麼樣,便打發他去內閣找高拱張居正了。
高張二相對林潤面授機宜,告訴他朝廷接下來要集中力量解決北方邊患,所以東南一定不能再出大亂子,以免影響全局。因此他要和新任的廣西巡撫殷正茂密切配合,肩負起彈壓兩廣的重任。
言外之意就是遇上事兒別指望朝廷,只能自己解決,此外還得接濟窮餿的廣西剿匪……
怪不得跟高拱混的人少,也只有林潤這種死過一次的人,才能欣然接受這破差事吧。
而後高拱又單獨請林潤來家吃了個飯,一是畫大餅,告訴他只要自己平定了北邊,騰出手來就解決兩廣閩粵的問題。到時候就是他建功立業的時候了……
二麼,也是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詢問他對趙昊和江南集團的看法。
這要是放在那場大火前,林潤一定會告訴高拱,趙昊和江南集團十分危險,這才短短數年時間,他們對整個江南地區的控制力,就已經達到了讓人十分不安的地步,如果繼續放任下去,肯定會尾大不掉了。
其實現在,江南集團的尾巴,就已經很大了……
當然目前江南集團一直在做好事不假,但有道是‘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卑未篡時’,誰敢說他們日後會是什麼樣子?雖然不大可能有篡逆之心,但通過種種手段,把江南經營的水潑不進,成為事實上的獨立王國,卻也會嚴重動搖大明得根基。
但經過那一場‘末日神啟’之後,林潤的想法徹底變了。他現在想的是既然大明眼看玩兒完,還不如放手讓趙昊和江南集團折騰呢,看他們能不能折騰出一線生機來,改變華夏陸沉的悲慘結局。
所以林潤告訴高拱,江南集團與原先的九大家沒什麼本質區別,都是江南豪勢之家的聯合體罷了。
「但那趙昊確實有些理想色彩,據我觀之,他所創科學其實乃橫渠先生氣學一脈,與恩相之實學頗有相類之處……」林潤字斟句酌的替趙昊說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