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
秦小滿表面上的笑容更深,心里卻打起了鼓。
大意了。
他一直把縣令夫人當做工具人。
沒想到這個全程當作背景板的縣令夫人居然看穿了一切。
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個人。
「阮家今天請我來,是擔心你秦家不肯退婚、不肯認賬,卻讓你秦小滿借我的名號敲打了阮家,好一招借力打力!」
明明是夸贊的話。
但由于縣令夫人語氣嚴肅,秦小滿也不能再裝聾作啞。
「那是我知道縣令夫人您為人正派,一定會為我主持公道的。」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縣令夫人手搖團扇,掩下一抹無奈的笑容。
唉!
以前憨厚老實的孩子怎麼變得這麼滑頭了?
「秦小滿,你今天利用我的名號打壓了阮家,又讓那些學子忌憚我的身份不敢不交欠糧,總不能什麼好事都讓你佔去。」
「現在蜀外各地災禍不斷,糧食欠收,你今天揚了名還多得了數萬石糧,一定會惹人眼紅。」
團扇挪開,縣令夫人的眼神陡然變得犀利。
秦小滿頓時感覺到了猶如實質般的壓力。
這位縣令夫人,不簡單啊!
「夫人,其實我正準備將這些送到縣衙去。」
領會到了縣令夫人的弦外之音。
他只能把懷里抱的字據遞到縣令夫人面前。
「我早就听說縣令為了籌滿本縣的捐糧份額,跑遍了全縣,說破了嘴皮子也沒得幾石糧。」
「剛才贏來的這些糧食,我就借花獻佛,以富陽縣的名義捐給縣衙,希望能夠解決縣令大人的煩惱。」
秦小滿盡管肉疼,但也知道縣令夫人不是嚇唬他。
這筆飛來橫財捏在他手里確實會遭人惦記。
倒不如送縣令夫人一個人情,以後有事也能多走動。
畢竟縣令可是掌管著富陽縣一切權力的人。
「你以全縣名義捐了這些糧是好,可秦家做為富陽縣納糧大戶最好也表示一下。」
縣令夫人接過字據,笑著提醒了一聲。
「這個自然,我代表秦家捐獻一萬石糧食,等田里的稻谷收完就拉去縣衙。」
「好!」
縣令夫人終于滿意一笑。
她招呼著丫環,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出了大門。
秦小滿能感覺到她渾身散發著的洋洋喜氣。
坐著喝半天的茶,看半天的戲,最後說幾句話就能帶回家數萬石糧。
這一趟縣令夫人可賺大發了。
秦小滿沒想到自己努力了半天,最後竟然全便宜了別人。
他的心在滴血!
但是他也明白,這個糧他卻不得不捐。
除了花錢買縣令一家的好感,還花錢買平安。
因為縣令夫人的話說的沒錯,在這個災禍不斷的時間點,秦家的財富的確有些招人眼紅了。
王耀輝就是個前例。
不過說一千道一萬,這件事總算是圓滿解決了。
秦小滿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緊繃了兩個時辰的神經徹底松懈下來。
正好藥效也揮發完了。
就在他的身體搖搖欲墜時,一個瘦弱的肩膀抵在他的腋下。
他撐著對方的肩膀站穩。
低頭一看,丫環月季正拿著一截凳子腿凶巴巴地盯著縣令夫人的背影。
「公子,她欺負你了?要不要我去揍她?」
月季此時明明緊張得渾身發抖,卻還爆發出強大的能量支撐著他不倒下。
看著月季可憐又可愛的小模樣,秦小滿沒來由一笑。
還沒來得及感謝她,後背被人拍了一巴掌。
「咳咳咳……」
「小滿!老漢帶著全家人在月亮門等著沖出來幫你,我腿都蹲麻了,沒想到你一個人把他們全部解決了!」
秦立夏圓潤的臉上笑出了褶子,雙眼通紅泛著淚花。
「哈哈哈哈,小滿,老漢做夢都夢不到你今天能贏下這麼多才子文人!」
「你真是給你老漢光宗耀祖了!哈哈哈哈!我一會兒就去祭祖告訴祖宗們這個好消息!」
秦小滿見父親笑得這麼開心,正好宣布一下另一個好消息。
「爹,我剛才替咱家捐給縣衙一萬石糧,還把今天贏的也都捐出去了。」
他看到秦立夏脹紅著臉笑不出來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看來他是擺月兌不了敗家子的名聲了。
「是縣令夫人讓捐的?」
誰知秦立夏根本沒有生氣,反倒眼中閃著精光。
「蜀外天災不斷,朝廷攤派下來的籌糧數額越滾越大,咱家今年的莊子都是大豐收,只捐一萬石倒也不算多。」
「捐了糧來年還能抵稅,佃戶也能跟著享福。」
也就是說,這一波捐糧秦家可能並不虧?
「爹,你和縣令夫人認識嗎?」
秦小滿好奇地問。
他總感覺縣令夫人看他的眼神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
「算不上認識,就是每年商會交流能見幾面。」
秦立夏攙扶著他邊走邊說。
「章縣令在富陽干了十年沒挪過位子,縣令夫人也一直幫襯著分憂,建學堂造醫舍的,幫助了不少人。」
「听說她祖上是京城權貴世家,落敗了才跟著章縣令來到咱這巴蜀之地。」
听完父親的介紹,秦小滿終于明白縣令夫人那種上位者的感覺是從哪里來的了。
既然不是壞人,那他也就安心了。
撲 !
秦小滿蹭著父親的手臂,一坐到地上。
疼得他兩眼一翻,徹底地昏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他十分後悔。
「早知道父親扶不住我,我說啥也要多貪唐叔一顆藥丸!」
「小滿!」
「公子!」
秦宅再一次人仰馬翻、雞飛狗跳。
……
永瑞十四年,六月初六,小暑。
馬上要數伏了,氣溫從太陽剛露頭就開始節節攀升。
當太陽曬到上,秦小滿渾身酸痛地蘇醒過來,熱得滿頭大汗。
「硌死我了!」
幾乎是他剛睜開眼,一直趴在床榻邊上的月季一個激靈蹦了起來。
「老爺!唐大夫!醒了!公子終于醒了!」
月季火急火燎地沖了出去宣布這個好消息。
秦小滿掀開密不透風的錦被,無奈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這丫頭風風火火的,好歹先給我倒杯水再走啊。」
除了門外站著的兩個僕人外,屋里也沒別人。
沒辦法,秦小滿只能自己下床倒了杯隔夜茶潤了潤嗓子。
重新坐回床榻,他模了模自己下鋪的蜀錦。
花紋細致,很有質感,並且根據原主記憶,光下面鋪的這幾層布價值上百兩。
別說縣令家,可能連掌管一州的刺史家也用不起這麼奢侈的床鋪。
但層層加碼的蜀錦,躺上去還不如稻草軟和。
「看來我想躺平享受生活,首先要從改善生活品質開始。」
根據原主的記憶,日常生活里的各種東西對于他這個現代人來講。
奢侈歸奢侈,是真不好用。
正想著在這個沒有出現棉花的時代,拿什麼取代蜀錦當被褥,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打亂了他的思路。
「小滿!小滿你哪里不舒服?」
秦立夏率先沖進來,將他從頭看到腳,反復地打量著。
「爹,我睡了一覺好多了。」
秦小滿特意站起來張開雙臂轉了幾圈。
又對著一起前來的唐大夫尷尬一笑。
「就是浪費了唐叔你一粒雪蓮丸,這藥丸是真管用,回頭有機會,我一定還你更好的。」
唐大夫大概是不信他的話,根本沒有搭話,而是寒著臉、紅著眼抓住他的左手號著脈。
過了一會兒又換成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