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成梁一言不發地抱劍上前,將方俊杰逼退。
「拿著。」
他將劍扔給秦小滿,雙手扶著木箱子兩邊,深吸一口氣。
「喝!」
上百斤的木箱被抬上了馬車。
「需要核對租田的數目只有這些?」
秦小滿神色張揚地看向方俊杰。
「這里只有一半,剩下四十多萬畝的租契,我爹正在縣衙登記造冊,今晚親自給你送到莊子上。」
「一畝地的租田錢我爹幫你壓到八十文錢,一千文一兩,八十萬畝就是六萬多兩,除此以外,我爹還替你給那些佃戶預付了五斤糧,你先前給的銀子不夠……」
方俊杰捻了捻手指,明示秦小滿繼續砸錢。
這次租田,方家雖說利用了自己的人脈,但給那些鄰縣地主家增加了不少收成,反倒讓方家在榮州地界上的聲望更進一步。
利用這個機會,由方家牽頭榮州全州縣許多地主聯合起來,囤糧漲價。
一來二去,方家哪怕先前賠了秦小滿兩萬兩,可今年榮州地主圈子里的領頭人由秦家變成了方家不說,事後囤的糧食漲的錢也能彌補欠債的損失。
再想到秦家由于養鵝鴨浪費了五百多萬斤糧食,將近十萬石糧。
哪怕按照榮州的糧價,一斤沒月兌殼的稻谷二十文錢,也值十萬兩。
等糧食翻番漲了價,他等著秦小滿被秦立夏揍得滿地找牙,好好出他憋了這些天的惡氣!
「預付?」
秦小滿驚訝地反問。
「方家六萬畝地也收了不少糧食,有了閑錢,不應該抵消我一些欠債才對嗎?」
「秦小滿你……」
方俊杰一下子傻了眼,噎得臉色發青,一句話都不敢再說。
沒管秦小滿要到錢,還倒送出去要囤的糧食,這一回,他一定會被父親打死的!
「開個玩笑而已,別這麼害怕,這五萬兩銀票補進去也差了多少,給你家佃戶的糧自己去莊子上拉就行,托我給方叔帶個話,回頭鵝鴨養大我免費送你家一百只嘗嘗鮮。」
秦小滿將早就準備好的五萬兩銀票塞到方俊杰的手里,單手撐著車板跳上馬車。
落下車簾,肖成梁正一臉玩味地打量著他。
「這麼好的機會你居然不讓方家放放血?」
「此時放血,方家擔心剩下的五十萬畝也讓他家掏錢,再當場不干了,不值當的。」
秦小滿才沒那麼好心。
只是利益相較取其高而已。
「忠叔,慢慢趕回莊子,我在里面盤點一下租契。」
「是,公子!」
馬車掉頭,緩緩駛回來時路。
秦小滿打開木箱。
它有半丈見方、兩尺來高,里面堆滿了白色宣紙寫的租契,和草紙標注的水田位置,並且租契上蓋了富陽縣衙的公印,說明在縣衙已經留存一份。
哪怕這一箱子租契被銷毀,契約也是生效的。
方佔河辦事確實既積極又靠譜。
「時間從六月初八到八月二十五,一共七十五天,等到九月左右播種冬小麥,時間足夠了。」
並且一畝八十文錢,和他預想里的一百文還節省了二十文。
「真想當面感謝一下方佔河。」
等種出再生稻來,他必須請替他忙前忙後的方佔河父子倆吃頓大餐。
對了。
還有李大福李家人,最近天天趕鵝仔鴨仔,忙得腳不沾地,著實辛苦。
「秦小滿,你現在笑得像只狐狸一樣,我可沒瞧出你半分想真心感謝他們的樣子。」
肖成梁好奇地湊近前來。
「你花了這麼多錢這麼多糧,到底圖什麼?」
「外面風傳你這是一如既往的敗家做法,可我總感覺你另有所圖。」
肖成梁是一個聰明人。
但秦小滿敢保證,預留稻茬、水分和糞肥管理到位能夠生長再生稻,每畝閑田少說能夠再多收一百斤糧這件事,只要他不說,沒有誰能想得到。
哪怕他此時說出來,肖成梁也只會以為他想賺錢想瘋了。
「敗家還能圖什麼,圖開心唄。」
他埋頭飛快地瀏覽著租契上的數目進行心算。
肖成梁雖有所懷疑,見狀也只能雙手抱劍,坐在車頭處繼續履行護衛的職責。
榮州的水田近八成都在各個大地主手里把持著,剩下租田的散戶也是以村為單位的。
不到兩盞茶的功夫,秦小滿計算了兩遍,確認與賬本上的沒有出入,他將箱子扣上,看了眼車窗外。
兩邊是方家的稻田。
一眼望過去,及膝高的稻茬里有成群結隊的黃色絨鴨在水面上浮沉,往里日收割完稻谷就進入農閑的佃戶們,此時正站在地頭上,邊放水邊侃著大山。
「今年不光收成好,還能給秦家養鵝鴨多賺糧,真是老天爺開眼了。」
「都說秦小滿那個敗家子養鵝鴨收不回成本,可我倒希望他能賺一筆錢,這樣來年我們還能繼續給他家干活。」
對比起李方兩家看熱鬧的心態,佃戶們的想法就簡單多了。
誰讓他們有錢賺有糧拿,他們就感激誰,是一群最容易滿足的人。
想到這里,秦小滿面帶微笑,月兌口而出。
「來年你們一定會更忙。」
「秦小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肖成梁听到這話猛地轉過頭來,想從他臉上看出一些蛛絲馬跡。
「沒意思……忠叔,等回到莊子換匹馬,東邊鄰鎮的閑田也租到手了,我去看看稻茬留得合不合適。」
秦小滿沒理會肖成梁滿月復的疑問,安排著接下來的出行計劃。
榮州一帶收割稻谷的時間,從開始到結束,會持續半個月左右。
為了保證再生稻留稻茬的事被佃戶們重視起來不出岔子,在這半個多月里,他估計大部分時間都會在馬車里度過。
不過想到豐厚的回報,這些辛苦也就不算什麼。
只是他得不時地回到城外的莊子上,讓冬青給王耀輝傳幾首詩作……有得忙了。
「七月初一就是每年例行慶豐收的詩會了,肖大俠,到時候你哥參加不?」
秦小滿突然提到詩會的事,肖成梁馬上轉過頭來。
「秦小滿你不會又想比詩去坑別人糧食吧?章縣令可是說了近期戒賭,只要涉及到銀錢的彩頭都算賭。」
肖成梁面色緊張地提醒他。
「你每次比試都鬧得那麼大,要是詩會上敢頂風作案讓章縣令給你關大牢里,我可救不你。」
「……」
秦小滿真不知道自己在肖成梁心里是啥形象。
逢比必賭的賭徒嗎?
「肖大俠你放心,這次詩會只是慶豐收,他們都沒我有錢,不會拿銀錢當彩頭和我比。」
只是有人會賭得比銀錢更大而已。
「你這個無利不起早的人,會閑著沒事參加這種詩會?」
肖成梁狐疑不解。
「我不去也會有人來請,再說了,詩會上有熱鬧湊,這事怎麼能少得了我呢。」
秦小滿臉上露出了饒有興致的笑容。
肖成梁見狀,雙眼綻放出異彩。
詩會上有熱鬧湊,秦小滿去了一定會被那些不服輸的文人才子們作幾首詩。
「我得喊我哥回來當場觀摩,免得再讓我抄詩給他寫信。」
……
傍晚時分,兩匹棗紅大馬穿過榮州城樓,來到王家大門前。
「天璇,先遞拜帖。」
唐清柔在天璇之後翻身下馬,恍惚間看到一個略微眼熟的身影從不遠處的巷子里沖出來,騎上一匹黑馬朝城樓方向奔去。
她沒看清那人的臉龐。
可那人身上穿著的家丁服飾她在秦家莊子上見過。
「秦家的家丁來榮州城做什麼?」
她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王府,黛眉微蹙。
「難道秦小滿拒絕了我,是想和王氏一族談募糧的事?」
唐清柔下意識地握緊手里的韁繩,掉轉了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