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格壓得這麼低我還不租,我又不是傻子。」
秦小滿不再矜持,奪過肖成梁手里新的租契,從懷里掏出父親的印章蓋上。
租契一式三份。
上面籠統地寫著榮州二十一戶大地主和鄉紳的名字與印章,共租置閑田八十五萬畝給秦家的內容。
除了「秦立夏印」之外,還蓋了富陽縣官衙的印章和榮州州府以及長史的印章。
紅通通地蓋了小半張紙,讓人看上去就覺得很喜氣。
「有勞方叔替我奔波,感謝長史大人為我考慮得這麼周到。」
讓他一次性租十年閑田種再生稻……要不是王耀輝是長史大人的兒子,他都懷疑長史大人是不是和章縣令一樣,與他家有故交!
「秦公子真是痛快人!」
方佔河拿過入檔縣衙和州府的兩份租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秦公子,舊契就此作廢,我馬上連夜去各縣找那些朋友們重新寫新的租契送來。」
「我保證明早太陽升起前,一定給你把所有的文書送來!」
方佔河大概是怕再笑下去引人懷疑。
或者是怕毀約,說完就揚長而去,將馬兒抽得「嘶嘶」作響,撒開馬蹄子往西疾馳而去。
院子里一時間寂靜無聲。
肖成梁抱著長劍,目光森然地盯著方佔河離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什麼。
「肖大俠,明天還要往州府那邊巡視租田里留的稻茬夠不夠,早睡早起,別想太多了。」
秦小滿沒料到肖成梁剛才會出手阻止方佔河。
心里既感動又不敢動。
他知道他動靜鬧大了會被人盯上,之前沒有告訴肖成梁再生稻的事,之後更不能提。
萬一被王家看出端倪,以王家的權勢,想讓他的再生稻「胎死月復中」只是一句話的事。
只有稻茬抽穗結出果實、證實再生稻能增產的可能性,並驚動了朝廷,才能確保最終糧食入倉!
秦小滿在體驗了巨大的驚喜過後,便開始籌謀如何借力。
「唉,章縣令的官,還是太小了,州府刺史身邊隨便一個幕僚長史就能壓服。」
他暗自月復誹著,眼角余光看到肖成梁縱身一躍,跳到屋頂上看不到人影了。
知道這是生悶氣了,也沒辦法解決。
最多到召開詩會之後,再生稻的事就能公布于天下了。
肖大俠,只能請你再耐心等等了。
秦小滿打了個哈欠。
藥勁兒上來了。
「大柱叔,今晚不管誰再來,就說我服藥歇下了,誰都不見。」
秦小滿故意說給官差听。
章縣令一家為了他的事連夜操勞,可他又沒法解釋再生稻的事。
只能不識一回抬舉了。
官差們听到他的話,面面相覷,紛紛告辭上馬離去。
……
官差的消息比新租契遲一步傳回富陽縣衙。
章縣令和縣令夫人圍坐在桌子左右,盯著桌上那張已經登記造冊的契書,面色各異。
「老爺,是我看走了眼,這秦公子還如一往那般,只是一個草包敗家子。」
縣令夫人恨鐵不成剛地咬緊了牙關。
「夫人莫氣,秦公子敗家這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此事定是受人蠱惑……」
砰!
縣令夫人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兩指厚的實木桌面出現了一條細微的裂縫,驚得章縣令差點跳起來。
「虧得我還讓你上折子,看在秦公子主動捐了一萬石糧的份上請天子賜他一個秀才的功名傍身,眼下這功名易得,財富難留,他日後難道要當一個清貧秀才?」
縣令夫人氣得直捶胸口。
世間怎會有人上這麼蠢的當?
那長史王之昌可是王耀輝的父親,秦公子前不久還險些被王耀輝坑了十萬石糧,怎麼就記吃不記打,讓人捧一下就飄上了天?!
「秦小滿這個草包!」
她氣得破口大罵。
「夫人!」
章縣令難得在夫人面前拔高音量,看到夫人甩來一個眼刀又弱下聲勢。
「……慎言。」
那秦小滿別人罵得,他們可罵不得。
「算了,我算看出來了,這姓王的一家是和秦公子杠上了,老爺,榮州司馬一職明年會有空缺,從七品升遷至正六品下,你中意否?」
縣令夫人問。
「一切听從夫人安排。」
章縣令笑著回答,心中卻擔憂。
王家來勢洶洶,他擔心等不到明年再租閑田時便會借機對秦家發難。
到那時,他也只能拼盡全力保護秦公子性命無憂。
……
王府內。
王之昌和王耀輝父子倆為了等富陽傳來的消息,一直未睡。
子時,才有飛鴿傳書抵達。
「哈哈哈哈!這秦小滿不愧是榮州第一草包,他真的蓋章了!」
王耀輝看到方佔河傳遞的消息,不顧平日在人前斯文的形象,張狂大笑。
「也不枉我動用長史的身份壓下章慎的不滿,耀輝,這件事你辦得好。」王之昌夸贊不已。
「父親,很快我們便能接手秦家的十萬畝良田,再加上掌握了方家和榮州其他地主鄉紳們經此一事,也必然為我們所用,這榮州以後就是我們王家的糧倉予取予奪!」
王耀輝暢想著美好的未來,渾身意氣風發。
「好!不愧是我榮州王家的大才子,果然不負為父所望,待你收拾秦小滿時,記得邀我同行。」
「在富陽地界上,既然有那章慎章縣令替秦家撐腰,為父自然也要替你撐腰!」
王耀輝等得就是父親這句話!
「請父親放心,這一次我一定讓秦小滿為他昔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並讓他履行賭約奉上二十萬石糧,助父親升任刺史一位!」
「哈哈哈哈哈哈!」
王府里傳出父子二人愉悅的笑聲。
……
秦小滿租下榮州百萬畝閑田,並且一租就是十年的消息,像插了翅膀傳遍了榮州各個角落。
當秦小滿的車架不論是經過城內還是漫步田野,總會听到別人對他指指點點。
剛開始時,肖成梁听不慣還會做些小動作讓那些人閉嘴。
可一晃半個多月,秦小滿除了在各城巡視稻茬、每日清點鵝鴨數目、給李大福砸銀票補充仔苗、叮嚀佃戶蓄水放水以外,不做除養鵝鴨任何多余的事。
偶爾詩興大發還總是卡殼,害得他給大哥寫信都寫不全……
到最後。
肖成梁再面對車外的路人罵秦小滿「敗家子」時,已像老僧入定般坐在車頭,毫不理會外界的聲音。
因為他擔心自己一動念頭,也想跟風一起罵。
「公子,你可算回來了,有人給你送來了請柬,邀你參加明日的詩會。」
秦小滿耗時二十天,緊趕慢趕,當馬車踩著夕陽的余暉剛走到莊子的山腳下,冬青就忙不迭將一封請柬送到了他的手上。
「主辦方說公子先前做的詩名揚巴蜀,從各地趕來的才子們都想听你當場念那些詩,公子要是能夠在詩會上大出風頭,老爺一定會高興的!」
冬青生怕他不參加,特意搬出了秦立夏。
「不就念幾首詩嘛,我明日準時到達!」
他特意在詩會前趕回富陽,就是為了參加詩會。
「冬青,我稍後要在書房苦讀一個時辰,誰也不能來打擾!」
「請公子放心!」
冬青垂頭掩下眼中閃過一道凶光。
公子你代筆請人作詩的事,阮小姐和王公子早就知道了。
阮小姐和王公子正等著你明天去詩會上「大出風頭」!
冬青目送著秦小滿坐著馬車駛進院子里,望著莊子門樓上的「秦」字,輕蔑一笑。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明日過後,這門樓上的字該換成王了。」
到那時,他就是王家的總管冬青,而不是一個借主子二兩銀子都要看秦小滿臉色的狗腿子!
……
旭日東升,燦爛的陽光照在王家別院內。
前來參加詩會的文人墨客絡繹不絕,三五成群湊在一起談天說地。
「听說了嗎?王公子這次從蜀外請來幾個詩人,說他們是絕世奇才,今日的魁首一定就在那幾人之中。」
「什麼絕世奇才,那些人寫過什麼詩我都沒听說過,吹的吧。」
「指不定他們作的詩還不如那個草包秦小滿呢。」
提到秦小滿,眾人想到那日比詩慘淡收場的事,默契地啞聲片刻。
就在這時,五個青年從王家別院的廂房朝人群中走來。
他們年紀二十左右,穿著書生長衫,長相不俗且神態高傲,一經出現,就成為眾人們的焦點。
「作為東道主,我來向大家引鑒一下這五位遠道而來的朋友,他們雖然此時名不見經傳,但我相信過了今日,他們必能名揚天下!」
王耀輝從五人身後走出,手持折扇,從左到右比劃著五人。
「這位是孟浩然。」
「諸位有禮了。」
名為孟浩然的青年高傲且敷衍地行了一禮。
「孟浩然?張兄你認識此人嗎?」
「都說了名不見經傳我哪里認識?」
眾人暗中接頭接耳,同樣敷衍地還了一禮。
王耀輝見到眾人的反應也不意外,繼續介紹下一位。
「這位是張九齡。」
「這位是王維。」
「這位是杜甫。」
「這位仁兄姓李,單名一個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