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縣令前腳剛走,董繼祥馬上請示周刺史。
「茲事體大,無論日後長史大人是撤職還是責罰,都由聖意決斷,可將人留在富陽縣衙,刺史大人明知天子徹查囤糧一案,還如此不上心,必用怪罪刺史大人。」
比起說服剛正不阿的章縣令,董繼祥認為周刺史更好拿捏。
「這……」
周刺史不由得遲疑起來。
王之昌落在章慎手里,說不定能審問出更多的罪證。
可王之昌這只老狐狸也不是省油的燈,孰輕孰重也明白,不會輕易說出對自己不利的話。
萬一只是關在章慎這里,在欽差到來前沒有任何進展,反倒顯得他不重視天子旨意。
「刺史大人,這案子在富陽縣呈報欽差和在府衙呈報的性質可不同,章縣令斷上峰的案子,難保不讓天子疑心刺史大人治下不嚴,可如果刺史大人來呈報的話,便是明察秋毫。」
董繼祥打蛇打七寸。
要問周刺史最在乎的,那就是但求無功也不求有過。
「章縣令,王長史的案子涉及的商戶範圍比較廣,除了富陽縣以外還有其他州縣的,我帶回去細細審問,把案宗存檔,馬上移交府衙。」
周刺史拍板定論。
審王之昌他是不用審的。
要審也要等到欽差來審理。
榮州王家和皇商董家他都得罪不起。
只能委屈一下章慎了。
「刺史大人……」
章慎來不及回絕,就見周刺史命令師爺去依令辦事,而他還被公子拽住衣袖走不月兌,急得他直跺腳。
「公子,你到底有何事請教我?快說啊。」
王之昌都被董繼祥拎到府衙里去了,這個案子很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
「我家沒人打算考秀才,我對這個秀才的功名不太了解,縣衙或者州府會發文書證明我是秀才嗎?」
秦小滿眨了眨眼,故作懵懂無知。
「……」
章縣令深吸一口氣,看到周刺史親自領著王之昌將師爺重新抄錄的副本上簽字畫了押,就剩下董繼祥這個苦主簽字蓋章寫狀子了,壓下滿月復的國罵。
「公子,一般考取的秀才功名會記到縣志里,反正都歸縣衙管……公子懂了?」
「嗯。」
秦小滿又將想去制止周刺史領人的章縣令拽了回來。
「公子?!」
章縣令聲音拔高。
「神機營是什麼營?」
他記得《大乾雜記》里記著京機營,是負責京城守衛的兵隊,神機營沒听說過。
「據說是長公主麾下試練新兵器的地方,隸屬京機營,統共一千人的建制,是一群閑兵。」
章縣令用力地扯了扯衣袖。
如果不是穿著官服,早就斷袖離開了。
「那朝散大夫……」
「也是閑職。」
這回不等秦小滿詢問,章縣令已經學會了搶答。
「多謝大人解惑,大人慢走。」
秦小滿終于在官袍被章縣令拽爛之前松開手。
章縣令一個趔趄差點沒跌到李大福身上。
他站直身體後,迅速沖到了師爺的桌案前。
然而,木已成舟。
「章縣令,你只管伺候好你的秦小秀才,本官的事就不必你插手了。」
移交府衙扣押的王之昌,氣焰一下子高漲起來。
對著章縣令一通冷嘲熱諷。
「……」
章縣令咬緊後槽牙,卻也無可奈何。
只能眼睜睜看著王之昌在府衙官兵的護送下,朝外走去。
「由于罪證並用,大家狀告王長史租契一案也一並移交到了府衙。」
周刺史當眾詢問。
「有誰想單獨狀告,請章縣令定奪的,現在站出來。」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搖頭。
罪證並用,案子是能單獨審。
可誰敢單獨留下王之昌?
章縣令不畏榮州王家的強權,他們可不敢。
眾人現在只想擺月兌囤糧的罪名,租契年限的事,不急于一時。
「既然無人單獨狀告,大家一並隨我去府衙,重新訴狀。」
周刺史頭一次掌握了實權,能夠發號施令,一臉的暢快。
再看憋屈的章慎,他伸手拍了拍章慎的肩膀。
「章縣令,再生稻三成稅糧一事,天子還不知曉,你昨日連夜上報的石灰方子,我也轉手送往京城,你再等等,不差王長史這一樁案子。」
周刺史勸慰著。
章慎一連立下兩大功勞,升官是板上釘釘。
少審一樁案子少立一件小功沒差別。
「……是。」
章縣令郁悶不已。
他根本沒想過立功的事,就是想把王之昌這些做的惡事全部查出來。
可董繼祥攔著、周刺史阻著,榮州商戶們也不願意他插手。
就連公子……都拖他後腿。
他是真的心累了。
「好了,此間事了。秦公子,不,秦小秀才,本官先行告辭,再生稻或者石灰方子有何問題,章縣令拿不準主意的,盡管差衙役去州府找我。」
臨走前,周刺史還不忘記賣一個人情。
秦家一門兩秀才,又是再生稻又是主動繳稅又是賤賣五十萬石糧,昨天還整出一個給朝廷每年增收數百成千萬兩的石灰方子。
周刺史知道,榮州地界上又出了一個他不能得罪的人——秦小滿。
「多謝刺史大人。」
秦小滿笑著拱了拱手,看著周刺史的眼神卻多了分同情之色。
他跟在眾人身後出了縣衙大門。
一輛騾子拉的囚車,正穩穩地停在門前。
「听聞諸位大人要將王長史提到府衙審訊,臣婦特意安排了一輛囚車。」
縣令夫人站在騾子前,似笑非笑地比劃著囚車。
「王長史從簽字畫押起就是罪臣之身,這一點,富陽縣衙可不敢袒護。」
「傳揚出去,說是刺史大人當場免了王長史的罪名把人帶走了,不僅章慎十年的清名保不住了,刺史大人也會受人詬病。」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不僅周刺史不想拒絕這個提議,就連王之昌都沒辦法拒絕。
董繼祥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縣令夫人,也沒有開口。
一陣沉默後,還是周刺史率先開口,商量道︰「王長史,看來你不想留在富陽縣衙,也只有上囚車了。」
「婦人手段。」
王之昌凶狠地盯了一眼縣令夫人。
縣令夫人絲毫不懼︰「請長史大人上囚車!」
「請長史大人上囚車!」
縣衙的衙役齊聲高呼,竟有種氣勢磅礡之感。
王之昌悻然收回了眼神,甩開了董繼祥試圖攙扶他的雙手,踩著木梯,一步步跨上囚車。
「除服!」
縣令夫人大喊一聲。
馬上有衙役上前,將王之昌的官服扒下,遞到了周刺史面前。
「這……委屈王長史了。」
周刺史含笑讓手下接收了官服,立馬朝西揮了揮手。
「回府衙。」
他得快些走,否則憋不住笑出聲來,王之昌一定會拿吃人的眼神看他。
話落。
官兵肅然整隊,站在囚車前方,準備出發。
秦小滿望著依舊傲然站在囚車里的王之昌,無聲冷笑。
「歸去,歸西……」
王之昌這一走是別想再回頭。
就是可惜肖大俠回不來,沒辦法親自送王之昌一程了。
???!
街道口傳來的馬蹄聲,格外清亮悅耳。
秦小滿循聲望去,一抹紅雲載著黑影自西方飄來。
馬背上的游俠笑得恣意張揚。
「秦小滿!我肖成梁不辱使命!送信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