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
又一只龍靴正中董必達的腦門。
這一下直接砸出了鮮血。
但董必達此時卻感覺不到疼痛。
因為隔著老遠,他都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天子在朝他投擲龍靴時,那毫不掩飾的殺機。
還有……
好端端站在天子身後,正笑著打量他的秦小滿、唐參……以及,躺在血泊里的司焱。
「這……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董必達傻了眼。
無法理解眼前的景象,究竟是緣何而起。
「朕看你急忙趕來,還以為你是人至將死,想來認錯,如今看來,是朕高估了你的良心。」
天子見董必達還捧著他的靴子,一臉恭敬的模樣,只覺得惡心。
「董必達,董繼武為了制造秦家羽絨服燃燒殺害將士一案,親手害死肖成樞率領的百人先鋒隊,並且畏戰而逃,連累五千精兵暴露,慘死突厥鐵蹄之下。」
「不!沒有!」
董必達矢口否認。
此事做得天衣無縫,連唯一的活口肖成樞都死了。
天子怎麼會知道。
「是秦家!是秦小滿,一定是他構陷董家,想要月兌罪!」
「陛下不可輕信他的話啊!」
董必達再次叩首,泣然淚下。
「收起你假惺惺的眼淚,你可知,此刻有多少人家,正因為你們的罪行,淚流不止?」
天子見董必達還是執迷不悔,想要抵賴。
未著靴子,便闊步上前。
李公公「唉喲」一聲,連忙月兌下外衣就要往地上鋪。
只是他穿的宮服比較繁復,天子已然走了好幾步他也沒能月兌下來。
這時。
剛才扔鞋的人們,全部解開外衣、外袍,爭先恐後地扔到了天子的面前。
侍衛為了防止其中有人趁機對天子不利,緊張得接過又鋪上,忙作一團。
而天子,顯然沒料到百姓們會有如此舉動,在離董必達十步遠的地方站定,望著面前摞起的衣袍,深吸一口氣。
「傳朕旨意,董家罪孽深重,夷三族,家主董必達,車裂!」
「其子董繼武與董繼文,凌遲處死!」
天子原想,看在董必達也曾兢兢業業為他做事的面子上。
讓董必達死個明白。
此刻,眼前的衣袍告訴他,這是在浪費。
有這個工夫,他還不如勵精圖治,為百姓們多做些實事。
「陛下!草民冤枉!草民真的冤枉!求陛下開恩!」
董必達這次算是明白了。
東窗事發。
董家要玩完了。
若無確鑿證據的話,天子也不會下達這樣的旨意。
他以頭搶地,磕得「砰砰」作響。
卻只見天子彎下腰來,將鋪在地上的衣袍撿起來,根本不理會他人。
「百姓們肯將衣袍給朕暖腳,朕感激不盡,只是朕也知道,尋常百姓,一人可能終其一生只有一件冬衣,甚至全家只能拼湊出一件冬衣外出過冬,這衣袍,朕踩不得。」
天子將最後一件打滿補丁的厚麻衣撿起來,遞到侍衛的手里後,朝著秦小滿招了招手。
「你來。」
「陛下有何吩咐?」
秦小滿疾走兩步,拱手一拜。
未見天子之前,對于天子的印象,還是多疑、猜忌又重利。
可如今親眼所見,天子對富商確實摳門,但對尋常百姓是難得的體貼入微。
「朕見大家還都穿著又貴又厚重的舊麻衣,想讓大家換換新衣穿。」
天子親手將人扶起,又伸手拍了拍秦小滿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朕知道,在京城開制衣行花費很大,可朕覺得,比起劍南道來,還是北方更需要你們秦家的羽絨服。」
好吧。
秦小滿听到天子的話,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天子的格局。
他以為天子喊他來,是想答謝大家的獻衣之情,然後出錢給大家換套新衣。
沒承想是來薅秦家羊毛,劫富濟貧的!
「啟稟陛下,京城地皮和工費確實要高于劍南道一帶,不過……只要軍服尾款結清,買處地再用石灰蓋工房的話,應該花不完。」
秦小滿有心讓京城人穿上更便宜的羽絨服,但他不想慣著天子。
當場談條件。
「只是這京城的地不太好買,我與父親剛入京,也不知何處適合建工房……」
「朕記得董家有一處承制木藝的工房,就在城西,地方也大,正好朕也用不著,便轉手賣予你。」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
還只賣不贈。
秦小滿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因為一腔熱血,就爽快地答應無條件在京城開制衣行。
不然此刻就得被天子拿捏住。
「草民叩謝陛下!」
秦小滿又是拱手一揖。
「咳!」
這時,天子旁邊的公公輕咳一聲,朝著地下一掃拂塵。
人精似的秦小滿,怎麼會不知這位公公是在暗示他跪下叩謝更好。
不過。
他懶得跪。
並且還特意挺直了腰板。
這個時候劍南道第一大詩人的名號就有用了。
咱就是清高!
咱就是骨頭硬!
「小李子,你嗓子不舒服就往里站站,別在這里吹風。」
天子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秦小滿挺直的脊梁,對此子倒有了改觀。
他看秦小滿做事圓滑,卻能做出那麼多精妙絕倫的詩文,還覺得違和。
如今看秦小滿拜謝卻不像他人一樣軟骨頭,心中大定。
他要的就是這種人!
「此間事了,將衣袍換了新的還給大家。」
天子對著小李子叮嚀著。
「陛下,今日來的都是將士們的家眷,草民斗膽請陛下允許在撫恤里加一條,由秦家無償負責家眷老小的冬衣。」
事情是董家人做下的。
但這些將士的死,確實因他而起。
別說一百戶人家,就算是五千戶,數萬套冬衣,他也捐得起!
「好!好一個秦小滿!」
天子再次伸手,用力地拍了拍秦小滿的肩膀,眼眶發熱。
他沒記錯。
董家在任皇商十年,從未行過如此善事。
貨比貨該扔,人比人該死啊!
「既是如此,以後家眷撫恤之物,能由秦家承制的,便都由秦家負責,朕相信,有秦家的監工制度,定能讓前方將士們放心。」
「……謝陛下。」
秦小滿沒想到捐衣還能有這麼大的回報,對天子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兩人在這邊相談甚歡。
跪在地上的董必達,卻已將額頭磕出了血,還不見天子看他一眼。
董必達知道,董家要亡了。
他愣愣地看著倒在血泊里的司焱,忽然大喊一聲。
「陛下!草民願以命證清白!陛下!你會後悔的!哈哈哈!」
與其被車裂,倒不如自己了斷。
董家私藏的財富,深藏地下也不能給天子這種無情無心之人留著花!
砰!
董必達用力地一頭撞在地磚上,綻開一朵血花。
「死了。」
秦小滿听到唐叔在耳邊輕聲提醒,眉毛一挑。
這董必達倒難得聰明一次。
知道事情無法挽回,自己選擇少受些罪。
只是可憐了其他董家人,要經歷一番嚴刑拷打,才能問斬。
「今日這是怎麼了,一個兩個都要在朕面前自絕謝罪?」
天子直接將董必達的「以死自證」歸咎為「自絕謝罪」,不給董家任何後路。
這倒提醒了秦小滿一件事。
董必達只是車裂,就死得這麼痛快。
要是董繼武和董繼文知道要凌遲處死,怕也會步入後塵,而負責羈押的官差也絕不會因此而阻止。
這可不行!
「此間事了,朕……」
「陛下,殺害五千將士的人,根據李麻子的口供,除了董繼武之外,還有人參與其中!」
秦小滿搶斷了天子的話。
既然要清算,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