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耕女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唐大人不會說,你身為女子,能夠以立功之名站在這朝堂之上,便能不顧男女有別,顛倒陰陽。」
王侍郎也不是省油的燈。
這番話的目的,就是為了拉攏朝中男性官職,站在他這一邊。
而整個朝堂上,唐清柔就是那萬葉叢中一點紅。
多少人看不順眼。
此時听完王侍郎的話,唐清柔看到前後官員都一臉嫌棄地離她遠了半步,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
「王大人,男耕女織在我理解,是講的男女搭配勞作,能做何事便出何力,而不是將所有事劃分成與你是男是女而掛鉤。」
「詭辯!男子力氣天生比女子在,耕作便由男子出力,女子天生心細適合呆在宅院里相夫教子,織衣補布,這才有了男耕女織,怎地,唐大人因為自己當了女官,便想鼓動全天下女子學你一樣,那誰來織布,誰來相夫教子?」
王侍郎指責的詭辯,實際上更像是偷換概念。
但唐清柔沒有戳穿他的把戲,而是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王侍郎所說有理,若全天下女子都考取功名做官,那朝廷都是女官,諸位又該何去何從,所以,我的主張是適合的人做適合的事。」
「秦月季當少司農就是不適合,男人耕種,這個官位設立之初就是給男人的,還是有農事經驗的傳承之家,而非一個地主家的奴婢。」
王侍郎使出了他認為最強勁的殺手 。
談論出身。
身為名門望族,那種高高在上的作派,讓唐清柔都不齒。
特別是王侍郎大放厥詞的話,更是讓她毫無保留地將心里話說了出來。
以牙還牙。
以眼還眼。
話術只是一種贏的手段!
「王大人既然認為出身名門望族,便遠超常人,耕種就是男人該干的,那麼此次征兵,王氏一族是否適合男子全部上了戰場,沒去的,不是在家里溜狗逗鳥、享受榮華,而是下地去耕作?」
「你……」
「我忘記了,王侍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在你古板的印象里,糧食都是男人種出來的,布匹都是女人制作的,可你知不知道,北境戰事一起,關內十戶有兩三戶沒有男主人,那些田地由誰來耕種?」
「我……」
「王侍郎從小含著金湯勺出身,總喜歡給人劃出一個三六九等,給勞作的事物劃分出一個男女有別,如果你去田間地頭走一走,便知道,女人耕作不在少數。」
「你再去制衣行繡坊轉一轉,男人紡織也是正業,所謂分工並無男女之分,只是總有一些人站著說話不腰疼,將他從來未做過的事,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分配。」
「別人做不好,他也只會笑話一句‘是你們不行’,根本不會反思,正是這種無端的限制,才是造成不和諧、惡性發展的源頭!」
唐清柔的話音落下。
大殿之上依舊還有回音繞梁不絕。
王侍郎被懟得啞口無言。
不說別的。
只說一點他從未真正下地種過田,以及戰事一起,種田的多是女人……他雖未親眼所見,但略一推測,便知唐清柔絕對沒撒謊。
所謂的「男耕女織」根本站不住腳,再多說,還可能會讓事態擴大。
唐清柔這發狠的模樣,萬一真提議讓他王氏一族去參軍、去耕種,陛下再順水推舟答應下來……王侍郎想想就頭皮發麻。
「王大人還有何指點的,我洗耳恭听。」
唐清柔語氣微沉,朝著王侍郎拱手一拜。
看似有禮,等著王侍郎賜教。
但她心里清楚。
王侍郎——不敢!
不僅王侍郎不敢,在場眾臣除了肖家這一次,連上戰場的都送到北境去了。
哪怕是唐家,還保留了幾個要考武狀元走官職升遷至兵部路子的年輕後生。
誰敢再與她爭辯,她便冒犯眾人,請陛下開口,賞他們去「男耕」!
「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與你一介小小女子爭論長短!」
王侍郎拂袖,重歸隊列。
唐清柔朝著剛才出聲議論月季的眾臣看去。
眾人紛紛回避她的視線。
在心里嘀咕著「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唐家大小姐,原來是個得理不饒人的狠角色」。
看來他們族內的商行,還是不能趁著換上女官作亂了。
「唐家丫頭,你這男女配合,各司其職的想法很好,朕听著很新穎,但也很在理,無論是種田織布還是當官做皇帝,都是工作,能者居之。」
天子將話題轉了回來,再次宣布。
「朕特封秦月季為少司農,在關內推行增產稻秧一事,有上殿奏本之便,眾位愛卿,誰還有異議想與唐家丫頭爭論長短?」
天子一口一個唐家丫頭,完全是在為唐清柔撐腰。
再加上唐清柔方才的話雖有狡辯的成分,但細思起來,確實非妄言。
「微臣謹遵聖意!」
站在隊尾的秦立夏見大家憋著一口氣,不敢爭論,又不想同意。
干脆自己站了出來,力挺月季。
感覺到周圍充滿敵意的目光,他也並不在意。
他不擅長與人爭辯。
但他知道。
唐小姐說得對!
乾瑞能保家衛國,他能守護秦家,當爹當媽,男女搭配自在就行。
別人指手畫腳,不過是添亂罷了。
「微臣謹遵聖意!」
唐清柔也跟著高喊一聲。
「微臣認為,秦大人定能為我大乾農事,再立新功。」
唐丞相滿懷期待地拱手一拜。
一時間。
丞相門下的朝臣們全部附和起來。
如此一來。
其他人想反對,既師出無名也沒有任何獲利,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同意。
以免激怒唐清柔和天子,沒吃到羊肉惹一身騷。
反正少司農是一個種地的閑職,品級再高,他們的家族子弟看都看不上,攔下也無用。
「好!好!好!」
天子一連說了三聲好。
此事便拍板定論了。
「我……我要做官了?」
唯獨當事人月季,站在玉階下方的百官隊首,還有些犯迷糊。
她只是種了兩畝田而已,怎麼就賞她當官了?
「這個少司農是幾品官?」
她小聲同幫她說話的唐丞相嘀咕著。
「從四品。」
唐丞相見她還是一臉不解,只得拿人比較。
「你原來的主家秦立夏是六品皇商,你比他品階高。」
「比清柔的也高。」
這麼大的官?!
月季倒吸一口涼氣,慌張地朝著隊尾看去。
老爺!
我只想種地,不想當官啊!
……
上書房。
秦小滿與三位公主眼瞪眼瞪了片刻。
見她們臉上還是布滿大寫的「不服」,只能隨手點了一名學生。
「大公主,你有什麼話想說?」
「騙子!師父是個大騙子!你對王夫子說這堂課教練武,怎麼王夫子一走,你就要搶他的飯碗教作畫?」
大公主發泄完情緒,順手又給他扣了一頂屎盆子。
「師父你是不是和王氏一族有仇,所以故意想搶王夫子的飯碗,我現在就去向母後告狀,告你因私誤公!總是欺騙我們!教我們學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