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陽……
王之遜終于停下鏟雪的動作。
接過老管家遞上來的帕子擦了擦手心上的汗漬,朝著三步並做二步跑來的信使走去。
不等信使拜見,王之遜神情嚴肅地低喝一聲。
「拿來!」
才傳信去富陽,這麼快就有了回復,還是急信。
王之遜心里已然有了猜想。
「老爺……信鷹……有傷亡……」
信使不忘記將手里抓著的信鷹遞到王之遜的面前。
王之遜定楮一看。
信鷹的翅膀以及爪子上都有利器劃傷過的痕跡。
這是傷。
「死了幾只?」
「還不知道,但和它一起飛來的還有兩只,已經咽氣了。」
信使忐忑不安地回答。
在大乾的地盤上,敢對皇家共同的王家信鷹下手的,可沒幾個人。
而能夠真的傷到王家信鷹的,更是少之又少。
「是她。」
王之遜忽地捏緊手里的紙條,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果然是她!」
不用看紙條上的消息,他便知道富陽發生了何事。
王之遜一邊笑著,一邊伸手撫模著信鷹的翅膀,贊嘆不已。
「能夠穿越她布下的陷阱,你可真是鷹中豪杰,去,把它帶下去養傷,等傷好了,便放歸山野。」
「放歸山野?」
信使大吃一驚。
一只合格的信鷹要經過嚴格的挑選與訓練,才能夠為王氏一族送信。
說是百里挑一也不為過。
而能夠躲得過諸多陷阱的信鷹,日後大有可為。
就這麼……放了?
「它立下了大功,我獎賞它回歸山野,還它自由,你有異議?」
王之遜冷眼一睨。
信使自知出言不遜,馬上扇了自己一耳光,帶著信鷹快速離開。
「管家,你去庫房取兩箱金子,送到于家去。」
「是。」
老管家沒問哪個于家,也沒問為何要送兩箱金子。
他知道,老爺這是支他走。
更知道,這個于家,一定有人有錢領沒命花。
老管家不問,但眼神不無擔憂地盯著老爺手里的那張紙條。
已是花甲之年,他跟著老爺和先家主也見識過不少風浪。
這一次。
他感覺老爺迎頭沖進去的,一定是前所未見的驚濤駭浪。
「老爺……」
老管家走了幾步,轉過身站在原地,朝著王之遜拱手一拜。
「北境正值戰亂,天子急于整頓新業,還請老爺不可因一己私情置王氏一族于不顧。」
「誠叔是在提點我?」
王之遜已然打開紙條,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
猜測是一回事。
可當猜測證實,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從小便知這世界上耳听為虛,眼見的也不一定為實,卻沒想到,有人能夠在他眼皮子底下瞞過他十五年!
王之遜不怒自威,老管家連忙低頭認錯。
「老奴不敢,老奴只是不想老爺身涉險境……」
「你是不想讓我帶領王氏一族身涉險境,可誠叔你別忘了,若是沒有我,便沒有如今的王氏一族,王氏一族如何從一個三流世家,頂替謝家成為大乾一流的名門望族,族中子弟遍布朝廷,門生遍布整個大乾的,我王之遜不說居功至偉,只能說……全部都是我王之遜的功勞。」
囂張。
狂妄。
自信到自大的程度。
與平時濕潤如玉的謙謙君子不同。
老管家深知,這才是王之遜的真正面目。
他將頭壓得更低。
「老爺說得是……老奴告退。」
已知相勸無用,老管家自然不會做無用功。
他還是早些將此事告知于其他各房,讓大家早做打算。
老爺為了乾瑞長公主,竟敢做觸怒乾瑞長公主的事。
這一次,絕對不會善了。
老管家走到二進院子,看了眼繼續往湖里鏟雪的王之遜,心下暗忖。
是時候換一個家主了。
湖邊。
王之遜不緊不慢地重新鏟著雪,對著細辛吩咐。
「找人跟著誠叔,若他辦完差事馬上回來復命,便裝作無事發生,若他前往哪一房中,呆到盞茶工夫之後,便連同誠叔帶那一房,一起趕到河間府老宅去,讓他們守祖墳。」
「為何?」
細辛月兌口而出。
待看到老爺微慍的面龐時,便知自己多嘴了。
「是,我這就派人去盯著老管家。」
「記得再打听一下司森的動向。」
細辛臨走前,听到老爺新的吩咐,默默地在心里同情了司森一把。
作為司府如今的獨苗,因老爺的一番「連坐」恐嚇。
此時的日子一定不會好過。
也不知道,老爺究竟要利用司森達成怎樣的目的?
細辛想到老管家的下場,不敢多問,更不敢多想。
他只要知道,按照老爺的吩咐去做事就對了!
王之遜望著細辛遠去的背影,低頭看了片刻被扔到雪堆里的紙條。
嚓!
最終,他一鐵鍬將積雪和紙條一並鏟起,扔入湖里。
「有些秘密,說出來可就沒有用了。」
想到紙條上的內容,王之遜的神情有些微妙。
「沒想到秦小滿竟是她的孩子,難怪……難怪不僅相貌相似,做事也相仿,哈哈哈,稅改、通商,他件件事能夠做到我的前頭,真不愧是她的孩子!」
可惜了,姓秦。
王之遜腦中閃過秦立夏那張模糊的臉龐,意味深長地笑了。
「王小滿比秦小滿听著更順耳。」
對。
就這麼辦!
……
晉州。
張家乃是晉州三流官吏之家。
最高官職是時任晉州長史的張家家主張顯。
一州長史最高不過六品官,還有正副長史輔佐刺史。
除非家族顯赫像王之昌一樣,能夠架空刺史,才在州府里有實權,不然也只是給刺史跑腿的副手罷了。
張顯雖無顯赫的世家背影,但依靠著其妹妹嫁給當年微末之流小將的司雲雷,隨著司雲雷的步步高升,變成四大將軍之一,並駐守北境。
哪怕他資質平庸,這十年間,也從九品外編的縣丞一路升遷到如今的六品長史。
原以為。
北境一戰,會讓司雲雷的功勛與地位更上一層樓。
張顯還做著沾司雲雷的光,當上刺史的美夢。
司雲雷辭去一切官職歸京的事傳到晉州,本就拿著俸祿干不了多少正事的張顯,這段時日,直接被同僚們邊緣化。
這讓張顯心里發慌。
以前只管喝酒應酬的他,現下想要積極表現,卻無用武之地。
眼看著到了年底功績考核時,刺史大人要是給他評個不良,這長史也干不下去了。
張顯心里一橫,把祖上傳了百年的一把青銅寶劍從庫房里取出來,欲獻給愛劍的刺史大人,保住當下的官職,再謀出路。
今日晉州城飄起了大雪。
刺史在州府沒有外出。
但張顯依舊被刺史以商量大事為由,攔在院門外。
等候召見。
這一等,便從卯時站到了午時。
張顯曾幾何時受過這樣的氣,此時也只能忍著兩腿凍得發麻,焦急地翹首以盼。
否則,錯失了今日的良機,還不知何時能夠再見到刺史大人陳情。
終于。
廚房端來飯菜。
張顯趁機跟著廚娘來到屋檐下。
「哎喲,光顧著與你們說話,竟忘記張長史還在外面候著,這麼大的雪,張長史都要變成一個雪人了,快進來,進來吃些熱茶。」
張顯見刺史如此熱情,一時有些恍惚。
不論刺史是看在劍的面子上,還是會做人,張顯順著台階就下去。
拍了拍身上的雪,拿著裝著青銅劍的劍匣走了進去。
並說明了自己的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