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告訴所有七血瞳弟子,一旦出海遇到這奇異的一幕,不要有所行動,不要去踫觸,更不要去驚擾。
許青沉默。
隨著海志館的記錄在腦海浮現,他盤膝坐在法舟內,抬頭看著四周無數的猙獰厲鬼在陣陣尖銳刺耳的嘶吼里,成群成片的升空。
「海志里記錄的重點,不是這故事的本身。」
許青望著蒼穹,在這四周天地的陰冷中,心底輕喃。
「而是……它對于這一切的描述,用的是故事二字,並非傳說。」
「相比于傳說,故事這個稱呼,代表的往往是真實發生過的一幕。」許青深吸口氣,凝望四方。
無數的厲鬼彌漫天地,不斷地起伏間,聲音也越發淒厲,這一幕,足以將膽小之人震懾,使其駭然顫抖。
可對于許青來說,他習慣了。
他看見過神靈的眼楮,在一座充滿了凶獸與詭異的死城生存了半個多月,更是從小就在繚繞人性陰暗的貧民窟見過了太多生死。
禁區叢林以及七血瞳內,又經歷了磨礪與洗禮,對他來說,要人命的不僅僅是這些詭異,這個世界任何事物,都能讓人死亡。
所以,這種程度的景象,對別人而言或許會引起恐懼,可對許青來說,他很平靜。
在這平靜的凝望中,黑夜里的許青,他隱隱在這些厲鬼升空的嘶吼里,慢慢似乎听到了一縷樂曲的余音。
許青閉上了眼,一動不動,似在聆听。
遠遠看去,無論是他自身,還是這艘法舟,都在這大海里微不足道,飄搖間,在這百鬼夜行中,被逐漸的遮蓋。
唯有余音在許青的耳邊,越來越清晰,久久不散……
百鬼夜行,百鬼夜舞,百鬼夜曲。
這一夜,在趙中恆的緊張中,在許青的聆听中,在丁師姐好奇許青的狀態中,慢慢流逝。
隨著清晨的到來,夜曲消散,許青睜開了眼,腦海還有余音微弱的回旋。
丁師姐美目放在許青身上,忍不住開口問道。
「許師弟,你這一夜是在聆听?听到什麼了嗎?」
許青沒理會,有些不喜此刻被人打擾,他眼楮不眨一下,依舊沉浸腦海慢慢微不可查的余音。
這就讓丁師姐更為好奇,于是她看了看許青,自己右手在儲物袋上一拍,頓時就取出一個玉盒,遞了過去。
「許師弟,這里面有一枚澄明丹,滋養神魂的效果很好,送給你,你告訴我答案好不好。」
鳳鳥號上的趙中恆,眼楮瞬間瞪起,呼吸急促,目中火焰差點壓制不住,這枚丹藥,是他之前看丁師姐神色不耐,于是給的禮物……
如今,許青不喜,丁師姐也給了禮物……
這一幕,讓他心底徹底抓狂。
「澄明丹?」
許青的注意力,本能的被吸引過去,他知道澄明丹,也知道此丹的價值不小,數量不多見。
于是有些詫異,轉身將玉盒接過打開,看了一眼後檢查一番確定沒問題,他將其放入口袋里。
眼看許青收下,丁師姐很是開心,笑眯眯的望著許青。
「許師弟,你告訴我嘛,我知道海志曾提過,百鬼夜曲,能听聞之人不多,唯有感知敏銳者,才可听聞。」
許青點了點頭,目中露出一抹追憶。
「我听到了老師傳授我草木知識時的循循教誨之音。」
「許師弟你居然還會草木之道,好厲害啊。」丁師姐滿臉崇拜,至于鳳鳥號上的趙中恆,則是臉上露出不屑,撇了撇嘴,低聲道。
「吹牛誰不會!」
丁師姐沒去理會吃味的趙中恆,她殷勤的在許青身邊,問詢草木之道。
許青看在澄明丹的份上,雖覺得有些不耐,但也勉強回了幾句。
而接下來的路上,趙中恆明顯更為焦急,為了將師姐拉回自己這里,開始各種討好,頻頻送出禮物。
只不過丁師姐大都冷面拒絕,偶爾實在沒辦法才勉強收下,可絲毫沒有要換舟的舉動,而是在許青的舟船上,時常傳出銀鈴般的笑聲,這是讓趙中恆邪火焚燒了五髒六腑。
尤其是接下來這幾天的路上,丁師姐的笑聲要比面對他一年都要多,甚至很多時候,他看到都是丁師姐主動向許青找話題,詢問關于草木藥草之事,可趙中恆分明知道,這丁雪平日里對藥材沒有絲毫興趣。
而許青若不開口,她就送禮物作為咨詢的費用,而那些禮物,都是他送的。
這一幕,讓趙中恆很多時候有些恍惚,依稀間,仿佛覺得這一切好熟悉,自己和丁師姐,似乎……有些相似。
這個發現,讓趙中恆悲從心來,可偏偏放棄他又不甘心,只能強打精神,努力的試圖融入進去,想要保持同步。
甚至為了吸引丁師姐的注意,趙中恆索性一路上修為爆發,不斷地捕捉各種海獸,邀請對方品嘗,而這個方法,的確是有了一點作用,這就讓趙中恆的心又活了起來。
直至第三天的晌午,海面上許青的法舟與鳳鳥號正前行中,突然一聲尖銳的嘶鳴,從天空傳來。
盤膝坐在法舟上的許青,睜開眼,看到蒼穹上有一只偽齒鳥在飛旋,巨大且細長的雙翼,足足有兩丈多,青色的身軀帶著一些泥點,最引人注意的,是其驚人的嘴喙,好似兩個巨大的鐵鉗,可以想象其咬合力必定恐怖。
而這一刻的大海,波瀾不驚,安寧的如一面巨大的黑色鏡子,遠遠看去,蒼穹海鳥頻頻出現。
偽齒鳥只是其中之一,遠處還能看到很多細小的黑點,那是不同種類的海鳥,正在晌午尋找獵物。
此刻,這只盤旋在高空的偽齒鳥,似乎將獵物認定在了許青他們身上,于是一路跟隨,可似乎它也察覺到了危機,所以盤旋了幾圈後,便要離去。
許青抬頭看著天空上的偽齒鳥,又低頭望向平靜的海面,眼楮內有精芒一閃,沒去理會。
可鳳鳥號上的趙中恆,卻眼楮里露出欣喜之芒,向著注意到天空這一幕的丁師姐,笑著喊道。
「丁師姐,海志上說過這種偽齒鳥,似乎味道不錯的樣子,我幫你把它弄下來,咱們中午就吃它了。」
「許師弟,中午要不要吃偽齒鳥?」丁師姐站起身,看著天空的偽齒鳥,對著許青甜甜一笑。
對于丁師姐,許青還是有一些好感的,對方的好學,讓他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對草木知識的咨詢雖多,但都是有償,給出的物品價值都快要二百靈石了。
同時這幾天的相處,許青對于眼前這兩個第七峰的核心弟子,也有了更深的感官,但他不會因為這二人的表現,就草率的否定了全部核心。
核心弟子也是人,而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是一個性格,有人聰明,有人愚蠢,有人機警,有人魯莽。
所以核心弟子里,有人單純,也必定有人和山下凶殘環境中走出的灰袍一樣煞氣彌漫,許青覺得是因自己接觸的核心很少,沒有看到罷了。
而趙中恆其實也不壞,他只是很愚蠢,如隊長的評價,是個草包。
丁師姐也不傻,她只不過是被保護的太好了而已,與這亂世有些不符,但正是如此,才越發證明了她的背景很大。
這一點,從趙中恆的態度許青也可以印證。
尤其是想到之前百鬼夜行時,對方的手始終放在儲物袋上,許青可以斷定對方一定具備了驚人的保命手段,所以其長輩才放心讓她出海。
于是許青提醒了一句。
「海面過于平靜,有些不對勁。」
「膽小之輩!」鳳鳥號上的趙中恆,聞言冷笑,雙手抬起一揮,就要展開術法擒獲偽齒鳥。
可就在這時,天空中原本要離開的偽齒鳥,似乎也察覺了趙中恆的意圖,于是起了攻擊性,在半空一個回旋後,改變了方向,不再離去,而是身體突然加速,如一道從天而降的流星,斜著從三人法舟的後方,呼嘯而來。
遠遠看去,其身影劃破長空形成的氣流,掀起陣陣音爆,可見速度驚人。
「來的好。」趙中恆大笑,身體一晃躍起,離開舟船到了半空,正要出手。
許青則面色一動,有所警覺,起身看向法舟後的海面,只見那里足足數十丈的範圍,此刻隨著天空偽齒鳥的呼嘯臨近,竟強烈的翻滾起來。
仿佛海底有什麼存在,正飛速靠近海面!
許青眼中寒芒一閃,飛速掐訣,瞬息他的法舟就化作防護的姿態。
而在這姿態形成的一瞬,他通過自己的龍鯨,赫然看到有一個龐然大物在法舟後方以驚人的速度靠近,眨眼間從海底瞬息到來,剎那破開水面。
轟!
巨響中,法舟後方的海面直接炸開百丈範圍。
一個全身漆黑長滿了鱗片,如龍如鱷的巨大頭顱,帶著前所未有的猙獰與凶殘,破海而出。
腥味剎那彌漫四方,海浪更是強烈翻滾,這頭顱張開大口,向著到來的偽齒鳥,直接一口吞去!
偽齒鳥看似很大,可與這張開的大口比較,就好似一個小點心一樣,瞬息間就被那龍鱷般的大嘴,徹底吞下,隨著轟鳴,這頭顱重新落入海中。
掀起的浪花滔天翻滾,向著八方轟鳴擴散,使許青的舟船以及趙中恆的鳳鳥號,如同大海上的兩片樹葉,不由自主的倒卷開來,只不過前者有序,後者瀕臨失控。
趙中恆的面色瞬息大變,神色內透出駭然。
此刻的他已飛到半空,好在速度並非很快,不然的話一旦方才靠近了偽齒鳥,怕是此刻被吞噬的就不僅僅是那只鳥了。
生死一線所帶來的強烈心悸,使得全身被掀起的海水淋濕的他,面色蒼白急速倒退,全力退回鳳鳥號上,直至雙腳落在甲板,他的身體依舊還是忍不住發抖。
仿佛生怕退避的慢了,下方的海面會再次出現那張恐怖的大口。
但他身為第七峰弟子的基本素質,還是讓他本能的操控法舟,使自己的舟船漸漸恢復控制。
「那是……蛇頸龍,丁師姐你快來我這里,我們要立刻離開這片範圍!」
海浪翻滾間,站在搖晃的鳳鳥號上的趙中恆,一邊操控法舟,一邊急聲傳出話語。
「閉嘴,要不是你愚蠢的出手刺激了偽齒鳥,它都要飛走了,怎麼會發起攻擊!海志上記錄過,偽齒鳥是蛇頸龍最喜的肉食。明顯那蛇頸龍是被天空的偽齒鳥吸引而來,若你不胡亂出手,這蛇頸龍定會隨其遠去。」
丁師姐面色難看,實在是對于第七峰的弟子來說,禁海內的狩獵者中,蛇頸龍雖不是最強的那些,可能夠生活在彌漫無窮異質的禁海內,一樣也是以凶殘著稱,且每一頭都很難用修為強弱去判斷。
畢竟它龐大的身軀,很多時候除非是相互之間戰力差距明顯,否則的話勝利大概率是屬于對方。
趙中恆想要辯解,但張開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苦澀的回了一句。
「說不定它一會就走了……」
丁師姐的素質顯然比趙中恆好很多,此刻哪怕心緒動蕩,但她還是全身修為運轉,更取出一把青色長劍,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
同時右手放在儲物袋上,似乎隨時可以拿出殺手 ,警惕的看向大海。
相對于他們二人,許青則鎮定不少,他之前就察覺這片大海不對勁,所以提前讓法舟形成防御姿態。
此刻大浪翻滾,咆哮般卷來的浪濤如巨人的大手,狠狠的拍擊在許青的法舟上,使他的法舟在這波浪里不斷地遠去。
可總體去看,法舟在穩定性上很優良,所以並未失控,而是有序的借助浪濤倒退。
同時他的鎮定,也使丁師姐心緒緩和下來,目光慢慢犀利。
「它沒有走!」許青目露精芒,低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