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自己的營帳之中,塞恩的手指在那冰冷的扶手之上摩挲著。他的營帳與這張鐵椅都是特制的大小,為了適配他的體型,帝國的後勤人員可是費了不少心思。
他的營帳內沒有什麼多余的東西,空空蕩蕩的,除了這把鐵椅之外,再無其他。
這把椅子是他特別要求的款式, 坐上去並不會讓人感到舒適,恰恰相反,這把椅子線條方正,邊角銳利得如同刀劍一般。光是看著就覺得刺眼,坐上去後,只能給人以無盡的冰寒之感。塞恩听說,工匠們為了達到這個效果, 特地往里面椅子內部放了點來自弗雷爾卓德的臻冰。
他坐在黑暗之中,正在思考。
塞恩沒打算親自上陣。
至少在面對德瑪西亞人時,他不會。塞恩如果決定要親自上陣那麼,戰爭會在幾個小時內迅速結束——而且是不帶懸念的那種。
不過,一天前的那場戰斗已經讓他知道了德瑪西亞人的成色。他們很頑強,的確算得上是凡人里的精銳。盔甲雖然並不符合塞恩的審美,但他必須承認,諾克薩斯現有的凡人武器裝備在面對他們那堅固的板甲時會遇到些困難。
更別提他們手里的武器了。德瑪西亞擁有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他們背靠禁魔石,還能夠開采特殊的鋼材。再經由他們的工匠附魔後,聞名瓦羅蘭的符文鋼就誕生了。經由這種鋼制作的武器不僅鋒利異常,還有特別強大的破魔效果。
他不上陣的原因很簡單,他得練兵。
軍團剛剛創立沒多久,里面有新兵也有老兵。正是需要磨合的時候,在他看來,德瑪西亞人就是個絕佳的練兵對手。這只軍團會跟他很久很久,不讓他們得到充分鍛煉可不行。
塞恩是很清楚的, 瓦羅蘭從來不是凡人的天下——那些真正隱沒在暗處的邪惡之物都還沒出來興風作浪呢。想到這里,他的表情變得陰沉了許多。
非人之物
「將軍, 軍團已經準備好了。」
僅有他一半高的德萊厄斯走了進來, 打斷了他的思考。就算塞恩是坐著的,他也不得不抬起頭說話。
塞恩點了點頭︰「放手去做吧,德萊厄斯。另外你應該很清楚那些‘搜魔人’的情報了。」
德萊厄斯點了點頭,眼神之中流露出殺意。他出身于港口城市貝西利科,與自己的兄弟德萊文二人是流浪街頭的孤兒。成年後才被塞勒斯將軍招進了軍隊,在那之前,他的每一天都是一場艱難的戰斗。
他與自己的兄弟要用武力面對年長的孩子們,他們同樣也是孤兒。初次之外,還有人販子與城市衛兵。這些亂象直到諾克薩斯佔領了貝西利科後才被終止。從小見慣黑暗的德萊厄斯自然非常清楚,那些搜魔人到底對那可憐的女孩做了什麼。
而最令人感到憤怒的其實不是這一點那女孩是個幸運兒,在她之前,還有多少無辜的人遭受到了搜魔人們的迫害?看來,德瑪西亞人也不如他們表現出來的那般光明磊落。
「很好。」塞恩笑了起來,他又開始敲打起自己的鋼鐵下巴,這似乎逐漸成了他的一種習慣。他咧著嘴,獰笑著說道︰「將他們趕盡殺絕吧,狼群要出動了。」
德萊厄斯的臉上露出一絲與他相似的獰笑︰「遵命, 將軍。狼群會將德瑪西亞人吞噬殆盡」——
德瑪西亞, 黎明城堡。
「看來事情已成定局了, 皇子陛下。」
德瑪西亞的元帥, 緹婭娜‧冕衛正靠在牆壁邊,雙手抱胸對著德瑪西亞的皇子,預定的嘉文四世說著話。他們已經被軟禁了半個月之久。
「你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我們目前的處境啊,元帥大人。」
說歸說,嘉文四世看上去其實也並不擔心。他甚至還有閑心用小刀凋刻著木凋。
「沒必要擔心他們終將為他們的愚蠢付出代價。我猜,你也是這麼想的吧,皇子陛下?」
嘉文四世微微抬起頭,歲月對待緹婭娜‧冕衛很是寬容。她快四十歲了,但依舊美麗。穿著金銀二色的盔甲,藍色的披風圍在肩膀上,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劍被收走了。
「不,恰恰相反。我其實很是擔心。」嘉文四世微微一笑,左手用力,那木凋很快就被他掰斷了︰「但,只不過只是一死而已。」
「他們不一定會殺了你。」
嘉文四世搖了搖頭︰「他們已經殺了我父親,我不認為他們沒有這個膽子。更何況,難不成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嗎?在這種時刻,比起無謂的掙扎,我更願意保持風度,死得體面一點。」
緹婭娜‧冕衛必須得承認,若不是她很熟悉這位皇子的性格,就真的被他 弄過去了。
《踏星》
她的面色變得有些不悅︰「連我都不肯說真話嗎,皇子陛下?」
嘉文四世凝視了她一會,輕輕地搖了搖頭︰「元帥大人,為何你就是不願意相信我真的沒有——」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也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他穿著令人厭惡的浮夸服飾,不是德瑪西亞傳統的金、銀、藍參色,而是非常俗艷的紫、紅二色。臉上的傲慢幾乎凝成實質,他甚至還帶著假發。
緹婭娜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有何貴干,休特爾?」
休特爾微微一笑,躬身行了一個標準的貴族禮。他用令人生厭的緩慢語調說道︰「啊,元帥大人,您的美麗實在驚人無比。就算是被關在這里,也不曾失色分毫。」
嘉文四世立刻確定了一件事︰這溷蛋是故意的,眾所周知,緹婭娜最討厭別人稱贊自己的容貌。在她看來,她又不是因為美貌才當上元帥的。
果不其然,緹婭娜皺緊了眉頭︰「如果你是來找罵的,休特爾,那麼,你成功了。」
休特爾浮夸地擺了擺手︰「噢!不不不,我可沒那種癖好」他轉向嘉文四世︰「皇子陛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嘉文四世面無表情地答道︰「就在這兒說吧。」
他看都沒看休特爾,甚至都沒用上休特爾卿四個字,輕蔑之意溢于言表。
然而休特爾卻也顯得無動于衷︰「我可以容忍您的小小冒犯,皇子陛下——畢竟,我犯不著和一個死人較勁。」
「想說什麼就快說吧,你這該死的老鼠。」嘉文四世冷冷地罵道。
休特爾微微一笑︰「大約兩小時後,你們會看見諾克薩斯人發動進攻。相信昨天那個諾克薩斯人所做的事你們也看見了,呼,他真是強的可怕,不是嗎?那群蠻子總能找到一些高大的過分的人,然後把他們扔到軍隊里」
「不過,這一切都沒關系。我們已經找到了辦法,至于是什麼辦法,恕我不能說——我想給你們二位留下一些懸念。」
他指了指房間另一側寬大的落地窗︰「想知道為什麼今天特意將你們二人轉移到這個房間里嗎?因為這里風景最好,待會能清楚地看完全部過程。」
休特爾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待到諾克薩斯人攻破內城牆之時,他們會驚訝。因為無畏先鋒並未回歸,直屬于皇家的龍鷹騎士們也沒有出動你知道最棒的點在哪嗎?」
他哈哈大笑起來︰「我甚至根本不需要給他們一個理由!因為你與你的父親也不會出現,到了那時,他們就會把事情往我想要的方向發展。」
緹婭娜冷靜地問道︰「那你們要如何應對諾克薩斯人呢?」
「這就是我想讓你們看到的。」休特爾的笑容逐漸平息,他緩緩說道︰「拭目以待吧,兩位。好戲即將開場了。」
他轉身走出房間,對兩名站在門口,全副武裝的衛兵說道︰「看好他們等到事情完成後,你們知道該怎麼做的。」
衛兵們點了點頭,這個穿著浮夸的男人便邁著輕松的步伐離開了。他一路來到黎明城堡的主廳,那黃金鑄就的王座上光亮如新。之前從嘉文參世喉嚨中涌出的血液已經無影無蹤,休特爾凝視了這張王座好一會兒,才坐了上去。
「您感覺如何?」一名穿黑袍的搜魔人從大廳的暗處走出,休特爾像是對他的存在早有預料一般,澹澹地答道︰「這椅子很不舒服。」
「是嗎?」
「難不成你覺得坐在王座上會令人舒服嗎?不,嘉文參世五十歲就老的像是七十歲的人,這把椅子」休特爾帶著耐人尋味的微笑拍了拍椅子的扶手,接著說道︰「可是詛咒啊。」
搜魔人沒再多說什麼關于椅子的話題,他轉而談起另一件事︰「我們應該在什麼時候啟動那巨像呢?」
「準備工作做好了嗎?」
「參百名法師的魔力,應當足夠令他活動到諾克薩斯人被殺光了。」
休特爾點了點頭,他倚靠在王座之上,慵懶的姿態就好像他是這椅子真正的主人似的︰「那麼就讓好戲開場吧。」
搜魔人微微點頭,隨後便退下了。只留下休特爾一人坐在那王座之上——
這不是德萊厄斯第一次和德瑪西亞人作戰,實際上,他和這幫固執的溷蛋打過太多次了。只不過,這是唯一一次在他們的首都和這幫人進行一場戰爭。
他已經料想到事情不會太輕松——德瑪西亞人向來以固執、嚴守紀律出名,這都可以算是衛國戰爭了,他們只會比以前更拼命。
不過這樣反倒更好。
這麼想著,他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獰笑,那模樣與塞恩倒是越來越相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