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伊齊基爾從沒想過自己能看到這種場面。
他們腳下的星球,變成了一艘戰艦。
當惡魔們被徹底從地表清洗干淨後,星球殘破的表面就開始變化了。阿斯塔特與死去的星界軍們的遺骸從地面飛起,他們的尸體消散在空氣中,伊齊基爾非常確信自己听見了聖歌的聲音。他摘下自己的頭盔,肅穆而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緊接著, 金色的光點飛起,消失在這星球的大氣層上。伊齊基爾凝視著它們消失的方向,不發一言。
地面的震顫令他難以站穩,好在盔甲的腿部有著吸附系統,他們牢牢地站立在了地面之上。伊齊基爾听見自己的一個兄弟在通訊頻道里以難以忘懷的語氣喃喃自語︰「祂注視著我們」
「祂注視著我們所有人。」伊齊基爾答道。
星球天空上的雲層開始一點點消散,那在此前殺戮了無數惡魔的閃電雲也一同消散了。大氣變得稀薄,黑色的不知名材料將天空遮蔽了起來,一種柔和的藍色光芒照亮了大地。一個帶著驚恐的聲音沖進他們的通訊頻道。
伊齊基爾听出了他是誰, 是上尉。他失態地大喊︰「帝皇在上啊——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不理解是理所應當,就連伊齊基爾這樣的阿斯塔特都對這樣的場面感到難以理解,更不要說凡人了。通訊頻道里響起另外一個聲音,是那名萬年老兵。他嗓音嘶啞,唇舌踫撞之間帶著含混不清的液體聲,像是正在吞咽鮮血。
「冷靜下來,凡人。」他冷冰冰地說。「你正在目睹奇跡,這是一份榮幸,好好享受吧。」
天空被完全遮蔽了,那黑色的材料迅速變形。伊齊基爾發現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們正在緩緩向上漂浮——他們並未啟動身後的噴氣背包,這種情況無疑是反常的。但更反常的事都已經發生過了,因此他們除了必要的戒備之外,倒也沒做其他事。
浮在天空中,伊齊基爾的頭盔目鏡忠實地記錄下了這份影像。
大地變形,那些被惡魔們摧毀的重火力和陣地上散落著的武器都在一點點變形, 像是水流一般融入了大地。被戰火摧殘的不像樣子的地面此時變得平整而漆黑, 伊齊基爾忽然有種感覺——那些武器並未消失,恰恰相反,它們還在這里。
他的感覺是正確的。
何慎言此時的感知頗為復雜, 上千個不同的機魂朝著他咆哮著,訴說著自己的意願。
這些誕生于機械造物之中的單純靈魂只有一個目的︰即行使它們被制造出來後的使命,殺戮一切人類之敵。
法師一個一個的安撫過去,讓這些或古老或年輕的靈魂暫且平靜了下來。他訴說著自己的目的︰我不是要把你們融化後變成建築材料,你們現在是一艘更為偉大的毀滅機器的零件。待到時機成熟,你們便可向祂的敵人揮灑毀滅的炮火了。
等到它們終于心滿意足的安靜了下來,何慎言也不由得嘆了口氣。活見鬼,用這種語氣說話對他來說真是個挑戰。
但事情還得做。
他重新閉上眼,漂浮在黑暗的真空之中,伸出手以自己的意志改寫著現實。那個導致了卡迪安毀滅、大裂隙誕生的家伙絕對沒想到,亞空間影響現實後,反倒讓法師此時的操作成為了一種可能——要知道,在其他地方他可不敢這麼干。
將星球化為戰艦,如此大規模的動作勢必會引起混沌四神的注視。可惜,現在他在大裂隙,帝皇可以非常方便的將他的光輝投向這里,那四個混蛋一時半會是看不見他了。
等祂們意識到這里到底發生了什麼哈。
何慎言愉悅地笑出了聲,那原本殘破的星球開始了變化。它原本是一個破碎的球體,遍體鱗傷, 此時由于大氣層被遮蔽後的關系看上去又變成了一個完整的球體。
而隨著法師的意志,這顆星球的形狀開始變得威嚴而富有攻擊性。它的表面浮現出了上千個炮孔——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正是那些機魂的數量。無論它們原本是什麼,是火炮還是坦克,是一把普通的等離子手槍還是爆彈槍,此時都有了新的身份。
附魔火炮。
每一個都由單獨的機魂獨立控制,六十四個符文在它們那半徑五米的炮口內旋轉著,閃耀著不詳的紅光,隨時準備擊發,任何時候都處于戰斗狀態。這些機魂現在可是暴躁的緊——它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進行殺戮了。
船體極長,長到甚至有些令人感到恐怖。何慎言原本不想和帝國的其他船一樣設計的那麼富有宗教氣息,但考慮到後面得和其他帝國方面的人打交道,他還是捏著鼻子勉為其難的搞了一大堆哥特式的尖頂上去。
這些東西可不是裝飾——它們每一個都由法師親自附魔,隨後共同組成了一個巨大到夸張的防護法陣,牢牢地將這艘船保護了起來。他雖然對科技方面一竅不通,但魔法方面,何慎言是當之無愧的大師。
那座修道院他也沒忘記,被妥善的安置在了船體的正中央,作為阿斯塔特們駐扎的地方。
這艘船在他的設想中,將會負載一個星球的人口。上下三層甲板一應俱全,各類該有的設施應有盡有,但帝國船只該有的鳥卜儀和虛空盾之類的玩意兒是一個沒有。何慎言用其他手段代替了這些東西。
船體的維生系統分為表里二層法陣,一環套一環,藍色與黑色的巨陣隱沒在整個艦船之中,藍色負責構造大氣和淨化亞空間氣息,讓整艘船上的人精神時刻保持穩定,無法被任何惡魔入侵——除非那四個不要臉的親自下場。
黑色的則專門負責制造各種食物與淡水,這個類似于ai一樣的存在可以精準的識別每個房間內居住的人,並且會按照提前設置好的方案準時準點的供給食物。非常方便,但至于能量的來源
這周圍不是有很多星球的殘骸嗎?物質轉化在科技領域或許還是不可攀的高峰,但魔法的事可不會講得那麼清楚。
做完這一切,他終于松了口氣,身形一閃,回到第一層甲板之上。安格朗在這里已經等候多時了,看見何慎言的到來,他面上露出一絲微笑。還未等開口說話,就看見法師腳步一個虛浮,差點沒倒在地上。
揮手示意他不用擔心,何慎言有些費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不無抱怨地說︰「這種小事現在居然都能讓我感到累了,真見鬼。白塔還真沒說錯,這個宇宙對于法師們極其不友好。」
安格朗的臉抽搐了一下。
小事?
他看了看腳下潔白的艦橋甲板,又轉頭看了看舷窗和頭頂精美的壁畫——這些東西在半小時前還完全不存在,此時卻時時刻刻都向他提示著自己的存在感。
安格朗面無表情地說︰「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人。」
「安心啦,我的朋友。雖然我能一念之下拖動星球,清洗地表,捏造現實——但我的確是個人類。」法師笑著眨了眨眼,安格朗總感覺他意有所指,像是在說另外一個人。
原體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關于那些戰士,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你才是指揮官。」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只是單純的想偷懶嗎?」安格朗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他。
「有些事就不要拆穿了。」何慎言打了個哈欠,體內魔力的流失速度讓他這麼多年以來頭一次感到了饑餓。他有些難受地砸了咂嘴,突然想去抓幾個星靈來吃吃了。
「嗯,你清楚他們的身份了嗎?」他問道。
安格朗點點頭︰「深紅之刃戰團的一個連隊,被派遣來幫助這顆星球。」
他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說︰「我注意到他們盔甲的涂裝了。」
何慎言挑了挑眉。
他慢悠悠地說︰「噢,我大概明白了——在你的宇宙,那位大天使是個背叛者?」
沉默。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回答的,安格朗不願提起這件事。光是想到那個名字就讓他渾身發冷了,憤怒再次像是代替了血管里的血液,讓他的兩顆心髒瘋狂的跳動起來。安格朗深吸一口氣,努力以祂的言語和自我的約束使自己平靜了下來。
他答道︰「不錯,所以我對他們有些偏見。」
他很坦誠地承認了這件事,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何慎言了然于心地點點頭︰「所以,你是想讓我出面去和他們交談?」
「正是如此。」
法師嘆了口氣︰「你看,安格朗。我們現在身處的並不是你熟悉的那個宇宙,在這里,聖吉列斯並不是一個背叛者。他的子嗣也不是。恰恰相反,他在整個帝國的範圍內飽受愛戴。一些熟悉的面孔可能和你想象中有所不同,你得習慣這一點。」
「我會努力,嘗試的。」安格朗一字一句地從牙齒的縫隙中拋出這幾個字,他閉上眼,顯然是不願意再多談了。憤怒再次涌了上來。
何慎言知道,他不是在對著自己發火,那憤怒的對象另有其人。
法師漂浮起來拍拍他的肩膀,隨後便遠去了。留下安格朗一個人在艦橋上生悶氣——
惴惴不安與心潮澎湃同時存在于伊齊基爾的心中。
他在椅子上坐得筆直,修道院部分破損的地方在剛剛的星球重塑中被一同修復了。這座古老的修道院此時變得令他難以挑剔,無論是出于藝術方面還是防御方面都是如此。
他此時正和自己的兄弟們坐在修道院的一間教堂內,那特意為他們調整過的椅子能夠完美的容納一名阿斯塔特——據那位憤怒所說,有人想要見他們。
他們在這兒已經等了一段時間了,不過伊齊基爾並不在意這一點,他甚至想多等一會,好讓自己多看會玻璃上的彩繪。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很輕微,但仍然被他捕捉到了。伊齊基爾和他的兄弟們摘下頭盔,整齊劃一地放在膝間,露出十七張不同的臉。或英俊或沉穩或狂野,無一例外的是,他們都目光堅定。
一個男人推開教堂的大門,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精美的黑色長袍,臉色呈現出不正常的蒼白。盡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設,但伊齊基爾仍然吃了一驚——男人的眼中像是燃燒著金色的火焰,他本人對這點似乎沒有察覺,可伊齊基爾卻是立刻感到了一種悸動。
他和自己的兄弟們站起身,沉聲說道︰「深紅之刃第三連十七名阿斯塔特,向您致敬,大人。」
「別那麼拘束——你們怎麼這副態度?是不是那位憤怒先生對你們說了什麼?」男人隨意地走到布告台上,半邊身體倚靠著,笑著問道。
「實際上,並不是他說的。而是那位吉瓦多倫兄弟。」伊齊基爾答道。「他說,您是祂的使者,在親眼見證了您的力量後,我對此深信不疑。」
何慎言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駁他。
他說的沒錯,自己的確是帝皇的使者,可是,這個使者和他理解的使者顯然是有些差別的。不過現在不是糾正的時候。
何慎言點了點頭︰「自我介紹環節可以留到今後再做,我就直入正題吧,深紅之刃戰團,對吧?」
伊齊基爾點了點頭。
「你們是不是有些秘密?」
這個問題令伊齊基爾的表情變得有些凝固,在這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猜測和想要說謊的念頭。可看著男人那燃燒著一般的金色雙瞳,他最終也沒能說出半句假話。
伊齊基爾低聲答道︰「是的,大人。」
「是不是對鮮血有異常的渴望,有時還會在戰斗開始前與戰斗開始後產生異樣的幻覺?力量和速度得到增強,但卻變得敵我不分?」
「您怎麼知道的如此清楚?!」
伊齊基爾看到男人嘆了口氣,隨後說出了一句令他完全不敢相信的話︰「因為你們的基因之父是聖吉列斯而不是羅伯特基利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