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說——我父親不是都被你殺了嗎?還是說,你指的是我原裝的那個父親?我見他干什麼?我都沒見過他幾次你問這個干什麼?
一萬個問題在她心里盤旋,但最終問出口的卻只有一個字。
「啊?」她茫然地說。
何慎言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問這個問題也算是他閑得無聊,只是他突然想起來還有這碼事而已。
在某個宇宙里,有一個被他扔到德州當農民的瘋泰坦。
那位薩諾斯走出了完全不一樣的人生軌跡,別說瘋了,何慎言上次探查他情況的時候,他都已經開始進入政壇了。
「別誤會,我不是想補償你或因為殺了你的父親而對你感到愧疚之類的。實際上,你和你的妹妹應該最清楚他是怎樣的人。」
那是當然。
卡魔拉表情復雜地低下頭去——人稱瘋泰坦滅霸的薩諾斯對她們二人可謂是毫不留情,從小殘酷地訓練到大,幾次偶爾的溫情流露也只是轉瞬即逝。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個冰冷、無情且行動力超強的瘋子。
而這個瘋子還在宇宙里搞了一百年的計劃生育。
「實際上,我問這個問題單純只是我想問而已。」何慎言誠懇地攤開雙手,對她解釋。「請你原諒,就當做我什麼都沒說吧,好嗎?」
說完,他便轉身打算離開。卡魔拉站在原地,臉頰抽搐,心中更是無語凝噎,要不是不敢罵他,此時多半早已怒罵出聲。
什麼人啊?有病啊?莫名其妙的
然而,她眼前卻浮現出了那個牽著她的手走過長長的飛船走廊的身影。身體比大腦更快一步地做出了決策︰「我想!」
法師停住腳步,臉上露出個打算看好戲的表情。無形之中,竟然與西索恩慣用的那副笑容合二為一了——
「薩諾斯先生,有兩個記者想要采訪您。」
「什麼電視台?」
「。」
薩諾斯抬起頭︰「讓他們離開我的辦公室,言辭客氣一點。順便,奧羅拉小姐,以後任何關于電視台的采訪都可以推掉,也請你通知一下警衛室的諸位先生們,請他們嚴加留意這些人。」
「我明白了,先生。」
黑皮膚的秘書小姐迅速離開了辦公室,留下薩諾斯和另外一個女人在里面談話。
「請原諒,奧羅拉小姐是耶魯大學的高材生,但還不怎麼適應作為秘書的環境。」薩諾斯臉上露出個歉意的微笑。「您剛剛說什麼來著?」
白發蒼蒼,卻仍然儀態優雅的女士穿著一件用料昂貴,卻已經過時的長裙。她那雙滿是褶皺的手牢牢地抓住手中提包那已經掉色的帶子,表情不安,卻仍然強作鎮定。
「是這樣的,我的女婿」
老太太抿了抿嘴,才接著往下說。
「他有了外遇,前不久還將我懷孕的女兒打到了流產。我的丈夫很憤怒,去找他,卻被他打到了醫院。我沒有辦法,先生,我沒有辦法了他是市里的警察,他威脅我,我不敢報警。」
「請原諒。」
老太太摘下自己的眼鏡,用兜里的手帕擦了擦眼淚︰「請原諒我的失態,薩諾斯先生。但,我听說您有能力為那些無法為自己做主的人討回公道。看在上帝的份上,先生,求求您幫幫我吧。」
「我當然會幫助您,霍普金斯太太。這種事,無論是誰听見都會覺得憤怒。我也不例外。但,我有兩件事想要告訴您。」
薩諾斯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了起來。
「第一,這件事和上帝的旨意沒有任何關系。霍普金斯太太,是你想要為你女兒和丈夫討回公道的心帶著你來到了我這里。這無關于上帝,而是你幫助了你們自己。想一想,霍普金斯太太。如果這真的是上帝的旨意,那你女兒的流產和丈夫的住院就也是他旨意的一部分。」
不管表情陷入茫然的霍普金斯太太,薩諾斯接著說道︰「第二,您想要我怎樣為您討回公道呢?」
他站起身來,在辦公室內踱步。抬起右手,表情嚴肅地活動著手腕︰「我可以找到他,警告他,以我的名義讓他離你們一家人遠一點。但這改變不了任何事。他始終會報復回來,因為對他那樣的人來說,丟掉面子比丟掉生命更加令他難受。」
「——這也是家暴者的一個共同點。」
他停在自己的窗前,凝視著這片平靜的街區,嗓音平靜︰「所以,如果您真的想要為自己討回公道,霍普金斯太太,光靠我一個人是行不通的。您必須自己也行動起來,我的女士,您必須勇敢起來,不要靠上帝,靠你自己!」
「我,我?」霍普金斯太太將皮包的帶子抓得更緊了。「我能做什麼?」
「證據,霍普金斯太太。證據。」
薩諾斯轉過頭來,露出個溫和的微笑︰「他是個家暴者,而且已經做下了兩起駭人的惡行。您只需要去醫院,找醫生給您開具證明就可以,實在不行,病歷也可以證明。他讓您的女兒流產,毆打您的丈夫這都是真實的事。」
「只要您能拿到這種決定性的證據,我就可以通過我鎮長的權利迫使警察系統重視這件事,再者,我也不信我們的警察里沒有好人。像他那樣的混蛋畢竟是少數。」
又花了十幾分鐘,給霍普金斯太太優化了一下細節,薩諾斯便送走了她。只不過,剛剛讓這位老太太離開,他的表情就驟然變得陰沉了下來。
回到辦公桌之後,薩諾斯拿起了桌上的電話︰「奧羅拉女士,是我。請你讓警衛室的漢克先生來一趟,好嗎?」
沒過多久,沉重的腳步聲便在他辦公室前的走廊內響起,然後是門被有節奏的敲響。
「進來吧,漢克。」
一個長相頗具意大利血統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表情肅穆︰「您找我,薩諾斯先生?」
「是的,請坐,漢克。」薩諾斯做了個手勢。「我有些事要交給你。」
「您說。」漢克干脆利落地點了點頭。
薩諾斯沒有急著開口,而是拉開抽屜給漢克遞了支雪茄。他了解漢克,這個名字和意大利人沒有什麼關系的意大利混血後裔沒什麼別的愛好,就喜歡雪茄。
等他收下以後,薩諾斯這才開口。
「我們和警方合作的那個計劃有何進展?」
「最近三個月抓了十七個少年毒販,已經狠狠地規勸過他們了。這十七個孩子目前都表現良好,街頭的毛賊也安分了許多。警方那邊的消息是,再半個月以後就可以宣布學校內不會再有任何毒品流通了。」
薩諾斯露出個微笑︰「干得不錯,但這只是第一步。我們的最終目的是將那些制毒販毒的人全部抓起來。這是我們的小鎮,可不能讓它們危害到我們的孩子,不是麼?」
「這是自然,先生。」漢克點點頭。「您還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薩諾斯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本地有位霍普金斯太太,你知道嗎?她的女婿嗯,這麼說吧,漢克。我需要你去一趟市里,找到這個王八蛋然後給他點顏色看看。」
漢克的表情稍微變化了一些——他們的鎮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三所學校,以及兩個購物中心。但這些東西無法掩蓋鎮子里從古流傳的人情味,霍普金斯太太一家人在本地都頗有人氣,唯獨他們女兒的丈夫是個渣滓,經常在酒吧里勾搭不三不四的女人,有幾次還和酒保動起手。
有許多人早就看這個混蛋不爽了,若不是他平常在市里工作,恐怕早就有人跨過言語的那條線,和他發生上的沖突了。
德克薩斯人可不跟你講那麼多有的沒的,警察?警察他媽的也照打不誤。你是警察也不代表你不是個人渣。
「他做了什麼?」漢克問。
「他讓霍普金斯太太的女兒流產了,然後將老霍普金斯先生打到了住院。」薩諾斯簡單地說。「就是這樣,你願意幫我這個忙嗎?」
漢克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滲人的微笑——他是個退役士兵,此前一直在本地接點保鏢之類的活兒,後來才接受了鎮長辦公室的工作。但他學到的那些東西可沒放下。
「明白了,先生。我現在就去。」
「再見,祝你好運,漢克。」
「謝謝,先生。」
漢克關上門,離開了。薩諾斯則坐在椅子上嘆了口氣。
按照目前的速度來看,他恐怕還需要幾十年才能進入政壇高層,來改變一些東西。但他沒有什麼辦法,身為瘋泰坦時的超凡力量已經消失了,此時的他,只是個有些強壯,還有點腦子的普通人。
——尤其喜歡多管閑事。
為杰克遜太太復仇似乎是個開始,而後發生的事更是讓他一發不可收拾。某天,他在本地一所高中的門前撞到了兩個試圖向孩子們兜售毒品與致幻劑的毒販。
這讓他怒不可赦——薩諾斯當然知道這些東西都是什麼,類似的東西他見過太多了。
別說地球人,就是外星人沾上這種東西都會變成只知道貪圖快感的白痴。更為主要的一點在于,那兩個雜種販賣毒品的對象是孩子。
還是喜歡追求刺激的高中生。
沾上這種東西,他們一輩子都完了。
薩諾斯不想讓這種事發生,于是他多管閑事了一次。當天晚上,被毒販們找上門來的他多管閑事了第二次,然後是第三次,第四次。
當他回過神來以後,薩諾斯已經上了本地的報紙,成了附近聞名遐邇單槍匹馬打倒黑幫的英雄。
這時候,他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算了,不種地了。剛好,鎮長的位置空了出來,他立馬跑去競選,借著影響力競選成功,上位至今兩年半,聲望水漲船高。
小鎮的人們只是淳樸,又不是蠢。哪任鎮長做實事,哪任鎮長偷奸耍滑,他們都是清楚的。否則奧羅拉女士這位耶魯大學的高材生也不會主動來當他辦公室的秘書。
他的思考被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薩諾斯伸手接起,奧羅拉的聲音在里面響起︰「先生,外面有位女士想見您。」
「女士?我認識嗎?」
「她說您應該認識,哦,對了。她說她叫卡魔拉。」
「」
「先生?先生?您還在嗎?」
薩諾斯瞪大眼楮——一秒過去,兩秒過去,他深吸了一口氣︰「是的,我還在,抱歉,奧羅拉。剛剛我的筆掉到桌子下面去了,卡魔拉女士,是嗎?請她進來吧。」
他掛斷電話,立刻站起,焦躁不安地開始在辦公室內踱步
她怎麼會在這兒?
他們找到我了?
不,不,如果他們找到我了,那幫英雄可不會放過我。她來是想干什麼?
她還好嗎?
薩諾斯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走廊外響起腳步聲,抬起與落下的間隙剛好是半秒,分毫不差,精準無比。
沒錯,真的是她。這種步伐
腳步聲逐漸接近,有人敲響了門。薩諾斯走過去,親手打開了辦公室的大門。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留著紅發的女子,有著麥色的皮膚,與人類沒什麼不同。
但那張臉,他卻無比熟悉。
她看著同樣像是人類的薩諾斯,緩緩露出一個微笑︰「你好,父親。」
曾經的瘋泰坦此時怔怔地看著她,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要開口說些什麼比較好。直到卡魔拉挑起眉,詢問了一句「不請我進去嗎?」,他才回過神來。
他手忙腳亂地讓開路︰「請進,請進。」
然後又輕手輕腳地關上門,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不久前他在這兒吸了會煙,煙味仍然未散。他不知道卡魔拉喜不喜歡這種味道,但最好還是讓它們散去。
卡魔拉看著他的動作,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你還真是截然不同啊,父親。」
薩諾斯有些局促地站在窗邊,不敢回頭。他看著外面的景色,那種如魚得水般的平靜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個父親最原始,最真實的緊張。
他站在窗前,如此問道︰「你還好嗎,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