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經是模擬艙體驗結束後的第二天,貝利撒留‧考爾魂不守舍地坐在他的房間之內,他面前的桌子上有著許多攤開的手稿。
從模擬艙中被緊急彈出過後,他並沒有第一時間進行自我診斷,而是不顧旁人的勸阻第一時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他開始繪畫——機械手無比精準地將他的熱情與記憶傾注在了這些白紙之上,一尊混雜了優美與肅殺的機械巨神開始躍然于紙上。他越畫越多,越畫越多,甚至不舍得停歇下來,只為了讓它的形象完全被自己記住。
從生理角度上來說,考爾並不需要這種行為來幫助他加深印象,這具分機是個半機械人,記憶對他來說是隨取隨用的東西。可是,在他的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叫囂著,讓他多畫一些。
仿佛只要這樣,他就能更加接近它一些。
「你太美了」
他盯著手稿上的巨神喃喃自語著︰「一定是萬機之神將你設計出來的,只有她才對機械之美如此了解,只有她才能設計出你這樣美麗的寶物」
考爾說這句話時的語調柔和的近乎詭異,簡直就像是在對情人耳語。
考慮到他的身份,若是被旁人听去,搞不好會傳出一些不太好的謠言。比如考爾神甫被色孽腐化了之類的。
不行。
他曾的一下站起身來,打定主意要去找那位閣下問清楚這尊巨神到底是怎麼回事。抱著這樣的決心,考爾來到房間門口並推開了門,可他卻突然又停下了——原因無他,何慎言就站在門口。
甚至還帶著微笑。
「你好,神甫,早上好。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的獨處時間。」
「您好,船長——請進來吧!」
考爾急切地側開身體,好讓他能進來,隨後立刻關上了門,仿佛是怕他跑了似的。他面無表情的機械臉能表達出這種情緒可是相當的不容易。
何慎言徑直朝里走去,直接來到了考爾的書桌前,仔細地翻閱著他的手稿,不時還露出耐人尋味的微笑。
「不錯啊,神甫。」他笑著揚了揚手中考爾的手稿。「你的畫技比一些自詡藝術家的人好多了,有考慮過往這方面發展嗎?」
考爾顯而易見的被噎了一下,他停頓了好幾秒才回答法師的問題︰「不,沒有,閣下。我的畫只是冰冷的復現,其中沒有靈魂與藝術家們迸發的靈感。我從未想過要向這方面發展。」
「太過謙虛了,神甫。你的這些畫可是飽含熱情啊,我一個外行人都能從中看出你對它的迷戀」
何慎言輕巧地放下手稿,扯過椅子坐下了,坐姿相當隨意。以他的身份來說,甚至算得上失禮。
他接著說道︰「那麼,有興趣和我談談你昨天在模擬艙內見到了什麼嗎?」
這種再明顯不過的明知故問沒讓考爾生氣——他並不覺得有這個必要,同時堅定地認為何慎言說的每句話都是有其深意在的。
正因如此,他開啟了數據分析,這一舉措令他的腦袋又開始發熱並發出那種嗡嗡的悶響了,室溫甚至都上升了一些。
「我見到了美的化身。」考爾簡略地說。「在聖物的模擬之中,我親眼所見——而且,它也看見了我。」
法師吹了聲口哨。
「不錯嘛,神甫,你竟然還有做機師的天賦,真令我驚訝。」
「機師?」
「是的,神甫。」何慎言咧開嘴。「你知道你見到的那個‘美的化身’是什麼嗎?」
「是什麼?」
考爾沒發現,他的聲音是顫抖著的。合成音本不該出現這樣的情況,他的發聲器官穩定地無可挑剔,可是,他的聲音就是在顫抖。
且根本無法停下。
「還請您告訴我。」考爾低下頭,誠懇地說。
「那是一件兵器。」
何慎言手指微動,藍色的靈光開始在他的手指間輕盈的舞動,肅殺卻帶著美感的線條被勾勒了出來。靈光形成一個類似人形的生物,考爾急忙止住思考元件,不讓它繼續超載,隨後彎下腰,仔細地觀察著這由光點組成的巨神。
「它來自另外一個世界,被稱作rx-0,又或者獨角獸。」
何慎言臉上的微笑正越變越大,說不清那到底是樂子人的笑容還是什麼,但總歸沒摻什麼好心思︰「由人類制造,是戰爭的兵器又或者,是讓戰爭停止的兵器。」
rx-0
考爾痴迷地看著它,連法師口中那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話都忽略了。他全心全意地注視著它,甚至忘記了自己姓甚名誰,只是不斷地在腦中復現著那天所看見的畫面。
而何慎言則再次開口。
「神甫,不——或許我該稱你為賢者,考爾大賢者。我對你的名聲早有耳聞,基利曼曾戲稱你能解決任何他給的問題我想知道一件事,大賢者。」
考爾的伺服器又開始報錯了——不同于模擬中的報錯,這次是現實中的報錯。他太激動了,這具半機械的分機無法承受這樣的情緒波動。元件卡死,齒輪不再運轉,機油從電子眼中溢出。
砰的一聲,他倒在地上,第一反應卻並不是爬起,而是掏出螺絲刀打開了自己的胸腔,讓那些機械元件完全暴露在了空氣之中。考爾用手指撥動著自己的發聲器,就這樣,他用這種方式說出了一句話。
「任何事!」
他激動地撥動著發聲器,思考元件已經告訴了他一個可行的推論,因此他萬分激動,再也不能以機械的冰冷抑制自己了。
何慎言滿意地笑了。
他拿起那一疊厚厚的手稿,魔力從虛空中傾瀉而出,永久的改變了它們的模樣。一些此前根本不存在與這個世界的知識躍然于紙上。那是另外一個世界文明的核心,是無數人智慧的結晶。
一疊手稿,卻仿佛重若千斤。
他將其緩緩放回考爾的書桌之上,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又替考爾關上大開的胸腔,還貼心地幫他坐在了座位紙上。
在他耳邊,法師輕輕說道︰「這里是有關rx-0的一切有關資料考爾大賢者,你接下來要做的事很簡單。我希望你完全吃透他們,將這屬于另外一個世界人類文明的科技結晶于我們的世界復現,以歐姆彌賽亞的方式讓它降生于我們的世界」
「你能做到的,對吧,大賢者?你也不想讓歐姆彌賽亞失望吧?」
低語聲隨著他身形的消散一同消失,考爾呆若木雞地坐在原地,有好幾分鐘,他的思考元件做不了任何事,只是瘋狂地報錯、報錯,然後再報錯——
干完一件缺德事——不是,干完一件必要之事的法師心情大好,這件事他蓄謀已久了,從考爾來到復仇號上時就一直在謀劃。他在白塔那兒可是買了不少好東西,像rx-0這樣的設計圖有時在交易市場上甚至是論斤賣的。
真的是論斤賣。許多跨界法師們甚至將這類科技產物打包出售,畢竟,再怎麼說,白塔內部還是魔法側的純粹法師居多。像某位精靈那樣將科技與魔法結合起來的畢竟是少數。
在大多數跨界法師眼里,rx-0這樣的高科技可能還比不上何慎言第一次去白塔時在內網上看見的那個全自動殺人刮鼻毛機
言歸正傳。
對于帝國來說,rx-0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在奸奇已死的今天,科技可以肆無忌憚的發展。如此巨大的利好消息很難不讓他動點別的心思,rx-0就是其中之一。
要知道,帝國的老式船只大部分都是能飛的磚頭。它們能起飛就是對力學的一種褻瀆,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機械神甫們信仰機魂倒也不是沒有道理。否則你真的說不清為什麼這些頂著一整個教堂的超級磚頭為什麼能上天。
rx-0能帶來一些新的東西。
試想一下如下畫面。
艦隊出動,目的是打擊混沌叛徒或泰倫蟲族。敵人收到消息,帝國的船只接近了星球的軌道。他們開始做準備,認為雷鷹炮艇會劃破天空,阿斯塔特們的登陸艙會從天而降。但他們絕對想不到來的會是rx-0這樣的兵器。
身高19米,且母庸置疑的擁有清洗地表的能力。
誰還跟你打近身肉搏戰啊?
光是想到這里,慎言就忍不住想笑出聲,敵人們還眼巴巴地等著阿斯塔特下來和他們進行肉搏,他們卻派了架rx-0出去何等喜感的畫面。
絲毫不覺得自己越來越像西索恩的法師打了個響指,直接傳送到了船長室之內。基利曼正苦兮兮地坐在他的桌子後邊處理著政務。
是的,哪怕到了復仇號上,他也逃月兌不了這個宿命。
好在攝政王殿下也沒什麼怨言,他表情嚴肅而認真,在手中的個人便攜式終端上點來點去的,不時還沉吟一會,似乎是在思考自己的某個決策是否有失偏頗。
「啊,老師,您回來了——情況如何?」
「沒什麼特殊的情況,考爾大賢者很輕易地就接受了我告訴他的那些事。他的接受能力很強,我開始期待rx-0完工以後的事了。」
何慎言笑了笑,基利曼花了三秒鐘才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隨後,他真心實意地為考爾祈禱了一下。這種幸福的煩惱可不是人人都有。
他低下頭,重新開始點擊個人終端,只是並不如之前那般專注了。他向法師抱怨道︰「不是我說,您有時候真該在做決定之前和我商量商量,星區網絡這個計劃怎麼能一下就告知給泰拉空間站上的機械神甫們呢?」
何慎言眨了眨眼︰「怎麼,這會對你的工作產生影響嗎?」
「這當然會對我的工作產生影響!」
基利曼嘆了口氣︰「您知道嗎,火星上的勢力錯綜復雜,機械神教內部有許多觀點不同的高等級技術神甫。這些人是最難被說服的,他們的腦子里只剩下對知識的渴望,但如果您要他們將其分享出來,那可比殺了他們還令他們無法接受。」
「所以,這和星區網絡的計劃有什麼關系?」
基利曼深深地嘆了口氣,第一萬八千次地在心中質疑帝皇為什麼要給他政治家的才能。
他說︰「星區網絡的計劃需要泰拉空間站上的機械神甫們共同完成討論,雖然紋陣也會參與進去,但他們仍然是不可替代的。這部分能來泰拉空間站的機械神甫都是願意與我們交好——至少願意與帝國攝政王這個人交好的。」
基利曼抿了抿嘴,放下了手中的個人終端︰「神甫們彼此之間會有許多分歧,他們炫耀的方式也和正常人不同。正常人炫耀武力、金錢或貌美的伴侶。神甫們則炫耀自己有多少知識,收藏了多少古遺物。」
何慎言挑起眉︰「也就是說,那些泰拉空間站的神甫會向火星上的機械修會們炫耀?」
「這是肯定的,否則他們就不可能在機械修會走到今天。」基利曼無奈地說。「您的一句話,會給我帶來許多麻煩。我幾乎都能預見到了,未來的一個月里,我每天可能都得被火星上的鑄造將軍用通訊轟炸。」
「那就拒絕嘛,你可是攝政王,硬氣一些,羅伯特。」
基利曼翻了個白眼︰「您見過被自己的子嗣強制塞五個保鏢在身邊的基因原體嗎?」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您要是沒見過,現在您就見過了——是的,我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還怎麼硬氣的起來?」
何慎言啞然失笑——
漆黑的銀河系邊緣,有兩艘銀色的船正在進行對接。
它們的護盾彼此融合,仿佛天生就該如此一般,嚴絲合縫地彼此融合在了一起。魔力爐心微微顫動,就這樣,它們開始以共同的速度並排在宇宙中行駛了起來。
「終于再見了,赫爾布來切特至高元帥。」
史蒂夫微笑著說,這親昵的態度讓赫爾布來切特仿佛被人拿動力錘打了一下似的,他整個人看上去仿佛矮了一截,就連握手的時候都顫抖著嘴唇。
站在史蒂夫身側的西卡琉斯用詭異的眼神看了赫爾布來切特一眼。
「那麼,我們就快點進入正題吧——西卡琉斯,你的那位靈族女士呢?」
「她不是我的靈族女士,大人,她是我們的合作對象之一。」西卡琉斯尷尬地說。「至于她現在在哪她說她害怕您,執意不肯從我的房間里出來。」
史蒂夫皺起眉,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問來莉斯為什麼會害怕的時候,他卻問了個看上去毫不相關的問題。
「她為什麼會在你的房間里,西卡琉斯?」
「呃!這!」西卡琉斯大驚失色。「她,她,呃,我」
在場眾人的眼神逐漸變得詭異了起來。
到了最後,還是史蒂夫打破了這個僵局,他笑了起來︰「害怕我,是嗎?好吧,既然她不想見到我,那也沒事——」
一聲近似尖叫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史蒂夫,卻是赫爾布來切特的聲音︰「——怎可如此,大人!」
他急匆匆地喊了起來︰「怎能讓一個靈族在您的眼皮底下如此囂張?安佳德!」
剛剛歸隊不久的帝皇冠軍 地答道︰「是,戰團長,有何命令?!」
「帶人過去把那個不知廉恥的靈族從卡托‧西卡琉斯二連長的房間里帶出來!」
「遵命!」
以上對話發生的時候,赫爾布來切特一直瞪著西卡琉斯。
還是史蒂夫出聲解得圍,他嘆了口氣︰「別這樣,至高元帥,再怎麼說她也是極限戰士們的合作對象。出于政治考量,我們還是得給她最基本的尊重。這樣吧,既然她不願意出來見我」
他笑了起來。
「那我就去見她好了。」
說完,他便示意西卡琉斯帶著自己前往他的房間中。此情此景,明明什麼也沒做的二連長卻莫名其妙地感到頭皮一陣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