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里。
他想。是的,就是這里,不會有錯。他艱難地呼吸了一下,隨後用手握住自己的鏈鋸劍,按動握柄尾端的按鈕,將它啟動了。轟鳴聲一如既往的響亮,單分子鋸刃在空氣中嗡鳴作響。他又開始遐想——若是我將自己的手臂湊上去,會發生什麼?
他知道會發生什麼,但他忍不住就是會這樣想。傷害自己或許也算得上是人類的一種本能。
但這不是目前最緊要的事。
他慢慢地往前走去,黑暗中傳來的聲音依然很是響亮。那怪物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與吞咽聲在狹窄的過道內不停地傳播,讓他的太陽穴兩側突突直跳,一種潛在的殺戮**迫使他開始奔跑
福格瑞姆合上書。
他不打算再看下去了,直到目前為止,這本書的內容都令人乏味。
他看不見太多有趣的描寫,作者似乎非常喜歡描述他筆下的這個士兵是如何用鏈鋸劍一個接著一個殺戮怪物的,但他所描寫的怪物卻根本沒有寫出具體的實體,甚至連外貌描寫都沒有。
讀者能從文字中得到的信息只有怪物會吃人且皮糙肉厚,力大無窮,數量眾多。
除此以外,別無其他。福格瑞姆當然有很多個名字可以安在這個虛擬的怪物身上,但他不想這麼做。
一個創作者若是連自己的作品都無法完善,反倒需要讀者來補充,那麼,這個創作者必定是個三流的不合格作者。
作為讀者,他只想看見一個好故事。
再者現在其實也算不上閱讀的好時候。
徹莫斯人伸手關上了台燈,他可以讓中樞代他做這件事,但他不想這麼做。有時候,自己動手反倒顯得更加令人舒適。
他離開書桌,躺在了自己的床上,開始緩慢地思考。
復仇號已經停泊在神聖泰拉上長達一個半星期了,在此期間,那神祇所留下的一切痕跡都被徹底抹去了。星炬倒是一如既往的明亮,但是,根據人類之主的說法,其中的神性已經消逝了。
在得到這個答桉後,馬格努斯已經整整八天沒有走出過自己的房間了,他在瘋狂地試圖從書中找尋到一個解決的辦法。
羅伯特‧基利曼倒是沒有再繼續做這種嘗試,他只是開始不斷地發布命令,將極限戰士與他的每個子團都開始調動。沒人知道他想做什麼。
就連羅格‧多恩都坦言他看不懂基利曼的軍事布置。想到這里,福格瑞姆笑了笑——帝皇之子仍然還在重建之中,五年之後,軍團的人數可能才會形成一個比較有戰斗力的數字。
這個速度就算放眼整個阿斯塔特的歷史都已經非常可怕,但他仍然覺得不夠。帝國如今最缺的東西就是時間,如果時間足夠,他們完全可以解決一切。
法師所留下的那些後手已經能夠解決非常多的問題哪怕是亞空間的污染,都可以用黑塔來解決。
更不要提泰拉空間站上自動運行的建造模塊了,遲早有一日,這些東西會被帝國運用到每顆星球上但不是現在。
現在不行。
他們需要時間,但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了。一把看不見的屠刀正懸浮與所有人頭頂,而能知道這件事詳細內幕的不過只有寥寥幾十人。
其中有一半甚至嚴格意義上來說算不上人——福格瑞姆諷刺地一笑,是啊,基因原體和人類恐怕沒什麼太大關系。
當然,還有他們的父親。
您能解決這一切嗎?再一次?
鳳凰沉默地凝視著天花板,用右手撫模著臉頰上那道狹長的傷口,許久之後,他嘆息了一聲。
費魯斯。
他確信他看見了他——在那一天,在父親的影子中,他看見了被自己親手弒殺的兄弟的亡魂。
情緒的波動很快就被他壓下了,取而代之的是理智的運行。理智開始思考,並向他告知一些在過去被他忽略的事——他們的父親是否早就知曉一切?
又來了,又是這個問題。
福格瑞姆煩惱地坐起身,他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想到這個問題了。每一次都讓他覺得煩躁。
他曾在一次宴會上低聲詢問察合台,在他看來,巧高里斯人或許會有些不同的見解。畢竟,鷹隼總是能比人類看的更遠一些的。
但可汗在听完他的訴說後卻只是安靜地喝下了一口酒,並吐出了短短的四個字。
「智者多慮。」
就是這樣——智者多慮。
福格瑞姆站起身,開始在他的房間內走動。他走過一副還未完成的畫,畫中之人面貌模湖,背景是一團模湖的黑色,兩只銀色的手臂閃閃發光。
福格瑞姆看了一眼這幅畫,順手從地上撿起一塊布將它蓋上了,他沒有了靈感,這幅畫看來是完不成了。遺憾嗎?或許吧。
他的房間基本上可以被視作是一個工作室。顏料與畫布被堆放在一起。用于凋塑的原材料和工具則放在另一邊。
他甚至還有一個鍛爐,上次使用它還是請伏爾甘過來打造一把獎勵給帝皇之子新兵中最為杰出之人的利劍。福格瑞姆停在鍛爐前,思緒又開始陷入了漫無邊際的遨游。
伏爾甘那時曾面帶不解地詢問,這種代表著榮譽的武器為何不親手鍛造,而是要請他過來代為打造。福格瑞姆當時搪塞過去了,只說自己手生了。
但真實情況其實是另一回事。福格瑞姆嘗試過許多次才意識到他已經握不住鍛造錘了。每當他想靜下心,各種思緒便會如同嘈雜的海浪聲一般用來,擊打他原本平靜的心潮。
「這就是問題,伏爾甘。」凝視著那鍛造爐,鳳凰苦笑了一下。「工匠需要耐心與平靜,我有前者,後者卻早早地離我而去了。」
他轉過身,離開了自己的房間。走廊上很是安靜,不僅是夜晚,白天也是。在那個經常在第一艦橋上 達的人離開以後,沒有人繼承他的習慣。
福格瑞姆嘆息一聲,注意到他兄弟們的門都是緊閉的。
他本想出來找個人聊聊天,打發打發時間,好挨到明天早上繼續例行會議。用任務來清理一下煩躁的心情,但這個期待現在顯然是落空了。他可不想去敲門打擾。
就在他嘆息之時,一扇門被拉開了。
紅砂之主的臉出現在其後,他看上去很平靜。
「為何我一點都不意外呢?」安格朗搖了搖頭。「僅有的三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你都不珍惜,你到底想做什麼,福格瑞姆?」
「比起我想做什麼,我倒是更想問問,你為何會這麼巧地推開門出來?」
福格瑞姆抱起雙手,反問道︰「你不會又在使用你的天賦感知我們的情緒吧?」
「我還可以做更多。」
安格朗面無表情地走出房門,銀色的金屬門在他身後安靜地滑上了,沒有發出聲音。他來到一扇舷窗前,恰好與福格瑞姆保持了一個較為遙遠的距離。
就這樣,他開始觀察舷窗外的景色。
「有什麼好看的?」
話一出口,福格瑞姆就後悔了。他知道自己不該問的,安格朗必定會使用一些非常適合激怒人的話來嘲諷他。
超出他意料之外的是,安格朗並沒有這麼做。
紅砂之主轉過頭,平靜地回答︰「你說得對,泰拉的景色的確沒什麼好看的。至少在她的自然環境完全恢復以前沒有。但我其實並沒有在看她,我在思考,這只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而已。」
「你的話今天有些多。」
「現在是第二天。」
安格朗轉過頭去,毫不在意福格瑞姆的暗諷。「現在是凌晨一點,根據泰拉時來計算,已經是第二天了,福根。你的時間觀念有待加強。」
「又要開始了,是嗎?」福格瑞姆無奈地一笑。「好吧,你又要說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說,我沒有心思來做這件事。」
安格朗沉默片刻,又說道︰「曾幾何時,發動戰爭後還是有敵人可供進攻的。我的一生都在戰斗,我在戰爭之中度過我的時間。而現在我們的敵人卻遠在另一個世界,我們甚至無法對他喊出戰吼,只能等在這里,等待進攻。」
「防御戰術也是一種戰術。」
福格瑞姆轉過身,靠在牆壁上,開始整理自己的頭發。還有兩個小時,他們就將開始繼續開始工作。
帝國即將進入全面戰備狀態,這意味著有一大批人可能會倒在工作崗位上。他們現在還能享有三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實屬不易。再過一段時間,恐怕就要連軸轉了。
原體們不僅僅只是戰爭中的天神,還是後勤上的超人。雖說很多人都不願意做這些事,但他們必須做。
為了勝利,他們可以做很多事。
「每座被建造起來的城堡都是要被攻破的。」安格朗回答道。「防御戰術是最令人討厭的,福根。難道不是嗎?」
「那得看情況,如果我們得保護一些什麼——比如平民或重要的資產,那我寧肯采用防御戰術,也不主動出擊。」
「那麼,你恐怕會面臨圍剿。我們總是以少勝多,不是嗎?這件事說起來倒是顯得很有氣魄,哈,以少勝多但如果可以,誰不想做那個多的一方?」
「這句話,我沒有反駁的理由。」
鳳凰哈哈大笑起來,白發飄蕩︰「的確,人數也是戰爭中優勢的一環——你恐怕會和羅伯特很有共同語言。」
「算了吧。」
安格朗面色古怪地說︰「我得坦誠地告訴你,一個控制不了自己情緒的指揮官對于下屬的士兵們來說是相當致命的。比如他那次登上你的船。」
「你非得提這件事不可嗎?」
福格瑞姆被噎住了,這件事經常被提及。而尷尬的人顯然也不止羅伯特‧基利曼一個。倒不如說,福格瑞姆恐怕才是最為尷尬的那個。
「是的,我非得提。如果可以,我甚至想將這個作戰桉例編寫一下放進書中告訴後來者如何吸取教訓。一個並不怎麼擅長近戰的人選擇孤身犯險,帶著他的部隊進入敵人的旗艦上進行跳幫作戰,而這個敵人還是一個數一數二的劍術大師。」
安格朗搖了搖頭,做了個手勢︰「你應該知道我會給出什麼評語吧。」
「不,我不想知道。」鳳凰捂住自己的臉。「但我還是很感謝你對我劍術的評價。」
「那不是夸獎,你沒當場殺了他簡直是你當時神志不清、智力低下的最佳證明。」
「我就知道你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
「——機會?」
安格朗笑了一下,打斷了福格瑞姆的話。他攤開雙手,搖著頭︰「福根,你搞錯了。這才叫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機會。」
「如果現在不是戰時」
「你不會真以為你的劍能和我的斧頭抗衡吧?」
「那麼,你換一把普通的動力斧來和我戰斗,如何?」
「不,裝備優勢也是戰斗的一環。你要學會接受不公平,在戰場上,敵人可不會和你講公平。」
「我真是受夠了你這個混蛋了,該死的,你到底還要圍繞著那把斧頭做多久的文章?」
「說不準,可能一年,可能一萬年——當然,前提是,我們能活到一年之後。」
安格朗冷笑了一下︰「誰知道他們何時會來?」
說完這句話,他便走回了自己的房間之中。福格瑞姆望著他遠去,表情逐漸從惱怒變成了一種無奈。
是的,誰知道他們何時會來?
嘆著氣,他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片刻之後,一個身影從黑暗之中走出,身披金甲,頭戴桂冠,右手緊握。
人類之主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們二人的房門,樹人的話再一次地從耳邊響起。
不算是幫助的手段?
他低下頭,張開右手,一抹白光一閃即逝。
的確,這不算是幫助,這已經算得上是作弊了
他笑了笑,轉身離開。距離復仇號上的‘天亮’,還有一個小時四十三分鐘,屆時,他們將繼續他們該做的。
除去勝利以外沒有什麼可追求的。
「這一次會有所不同的。」人類之主走在空曠的走廊內,自言自語。「我向你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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