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一截樹枝……
「一百年前,元始天尊留在蒼涼洲的秘境被開啟,我主人孤身誤闖隱藏法門,發現了傳說中的昆吾石;
「護石陣法霸道,他怕觸手傷身,便隨手將我撿起來,去撥弄了一下昆吾石;
「便是這一下,昆吾石內的上古神力盡數被我吸收,我原地化成了一個女乃女圭女圭;
「我主人既當爹又當娘,含辛茹苦地將我拉扯大,我……」
「噗哈哈哈!」
桃梔還沒說完,旁邊一位白衣少年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仿佛听到了比和尚打架揪辮子還要荒誕不經的事,「抱歉了諸位,實在太過好笑,沒憋住!」
賴他起了個好頭,其他人便不再端著架子,紛紛起哄︰
「頭回听說一截樹枝竟也能生出靈識,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可今日乃是毓壽宗的靈獸考核,樹枝算個什麼玩意兒?既非飛禽、亦非走獸,有何資格與我們爭搶名額?」
桃梔無辜地歪了歪腦袋,一雙盈盈剪水的美目噙了抹純真,巡視掃過廳內眾人。
他們無論男女老少,皆是動物所化,有些身上甚至還保留著獸形特征,譬如豎著貓耳朵、抑或撅著狼尾巴。
可唯獨她,是植株所化,本體還只是植株的一部分,難免會被看扁和嘲笑。
但是,莫慌,小場面。
「靈宇大陸可有規定,植株不能成為馭獸師的靈寵?」桃梔將人畜無害的目光投向首座的白須老者。
毓壽宗首席長老白塵看著這個身高只到普通女子肩膀高低的小女孩,原本已經想好了拒絕她的委婉措辭,可接觸到她的明眸生輝,忽而被那抹弱小可憐又無辜的委屈激了一下,終歸還是心軟了︰「這倒也……沒有規定,只是,也沒有先例。」
「那我今日就是毓壽宗的先例!」桃梔發言干脆,繼而利落地往地上一跪,小身板一拱,便是咚咚咚三個虔誠的響頭︰「宗主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白塵連忙擺手︰「可使不得!且不說老朽不是宗主,你這尚未通過靈根測試,現在磕頭,為時尚早。」
靈根測試說來就來,須臾,廳內便擺上了一尊流光溢彩的琉璃盞。
靈獸們只需上前一模,看盞內光澤變幻,便可確定靈根精純。
毓壽宗乃靈宇大陸十大宗門之首,修士們想成為毓壽宗的馭獸師,資質起碼雙靈根或單靈根,即便來當馭獸師的靈寵,也須在四靈根以上。
輪到桃梔測的時候,身後靈獸們再度哄笑,嘲諷之詞不絕于耳︰
「我估模她是雜靈根,直接被丟出門去的那種廢柴!」
「委實可憐了這尊琉璃盞,開天闢地頭一遭,為根樹枝測靈根!」
「丟她出去的時候能不能給我個機會?我還沒躥過這種小矮子的~」
置若罔聞的桃梔將白女敕的小手輕輕蓋上盞身,一瞬間光澤紛呈,顯出青黛雙色。
「居然是土木雙靈根,真是小瞧她了!」有人驚呼道。
桃梔神色淡定地縮回手來,用不苟言笑來掩飾內心如擂戰鼓︰這昨日在黑市花光所有積蓄買的雙靈根符,也就能糊弄這一下子。
她悄悄拿余光瞥了眼上座,包括白塵在內的五位長老都沒看出端倪,至少證明她蒙混過關了。
「我想成為雪盈長老的門內靈寵!」尚未到選師門的階段,桃梔剛測完靈根,就急匆匆地自曝了目標。
以最弱的姿態、怒刷強者才配有的存在感,桃梔的不可一世惹來眾人不滿,但也成功吸引了毓壽宗長老們的注意。
五位長老中,唯一一位女子,氣質高冷,美艷天成,聞言睇來饒有興味的一眼,沒問原因,只淺淺笑道︰「斷枝生靈,倒也有趣,收便收了。」
沒想到因為桃梔的自告奮勇,她竟成了第一個被錄取的靈獸,周圍檸檬精們悟了︰這年頭,連植物都長出厚臉皮了,獸獸們還有什麼資格不努力?
桃梔倒沒顯露出幾分自豪,她只是定定地望著她從今往後都要仰視的雪盈道尊,在漆黑的眸子深處藏好情緒起伏。
只有縮在袖子里攥緊的小拳頭,宣泄著她的憤怒。
雪盈此人,端的是清冷孤傲,內里卻是一副賤骨,專干一些色誘男人的下作勾當,听說毓壽宗五位長老里,有兩位都是她的裙下之臣,而桃梔恨她,是因為雪盈招惹了她的主人池樺。
池樺一介修仙大能,離渡劫期不過臨門一腳,卻墜入雪盈編織的情網,為了討美人歡心,池樺只身前往魔焰山盜取渙銀花,不幸遭魔物纏身,回來後被雪盈抽走畢生修為,淪為一個非人非魔的怪物。
桃梔不得已將池樺封印在不見天日的幽泉谷,以待它日尋到為他重塑仙骨的法子。
自此,桃梔如浮萍無依,沒了主人,也沒了快樂。
現在的桃梔只想報仇。
‧
走過入門儀式的流程後,桃梔與其他幾只被雪盈招收的靈獸,一並去往雪盈洞府所在的山頭——瀲灩山。
瀲灩山地處毓壽宗最西邊,風光綺麗,山水如畫。
當別的靈獸皆為美景所駐足,只有桃梔始終專心致志地跟在雪盈身後,乖巧得不像話。
雪盈很是喜愛這個粉雕玉琢的女女圭女圭,問她︰「你想成為我座下哪位弟子的靈寵?」
「師父若舍得割愛,便給我吧。」一道清冽如甘泉的聲音自後傳來。
桃梔回首,見到一位墨衫少年,小小一顆心髒猛地雀躍了那麼半下。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說的便是此等風姿。
可少年卻偏偏掛著一頭雪白的長發,與他不過幾百歲的年齡極不相仿。
「阿沁若討了去,可得好好養。」雪盈寵溺地望了少年一眼,便輕輕在桃梔背後拍了一把,將她往少年跟前推了推。
哪知桃梔嬌小,竟沒吃住力,愣生生往少年懷里跌去。
如此抓馬的肢體接觸為何會發生在我身上?桃梔月復誹,十分識趣地舉起雙臂越過頭頂,然後伸出手指往前一戳,完美避免了自己和人家胸貼胸地撞個滿懷。
可是……
可是晏沁北低頭,看著女孩兩根青蔥般的手指快準狠地戳在自己胸前,驀地僵直了。
他渾身閃過異樣的酥麻,既不敢跑,也不敢動。
所幸桃梔很快收回爪子,揚起粉嘟嘟的小臉,利用墊腳才勉強夠到晏沁北胸口的身高差,裝乖賣萌地叫了一聲︰「師尊!」
「是主人。」晏沁北裝一副少年人不該有的老成持重,假裝不知道自己耳根早已緋紅,一本正經地糾正她,「往後你就是我的靈寵,你我不是師徒關系,而是主僕關系。」
桃梔內心抗拒︰不,我此生,都只有池樺一個主人;我是來殺你師父的,大可不必真的與你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