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梔死了。
在拜入毓壽宗的第七天。
因為「辱罵」隔壁山頭的師姐,被人家師姐一掌拍死了。
但桃梔又活了,在她喪儀的頭七那天。
她用一張爆破符炸開棺材板冒出頭來時,正值深更半夜,陰氣最重,萬物都在隨風發抖。
一屋子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以為詐尸了,一瞬間全跑沒了影。
靈堂內只剩下晏沁北。
事後有人采訪晏沁北,請問︰那一刻你怕不怕?
晏沁北的回答是︰挺怕的。
那麼又請問,既然挺怕的,為啥不跑呢?
晏沁北︰當時跪得腿麻了,沒跑起來……
當時這是後話了。
此刻,素縞白幡在夜風中獵獵作響,碎裂的楠木棺材里伸出兩節雪白的藕臂,小拳頭猛地展開,五根肉嘟嘟的指頭軟糯好捏。
晏沁北愣了愣︰不對勁!十分不對勁!
桃梔雖然身材矮小,可也是個發育過的豆蔻少女,胳膊腿再細小,也沒這麼……萌嗒嗒吧?
尺寸不對勁!
晏沁北當即站起身來,邁著兩條酸麻的大長腿,小心翼翼地靠近棺材。
拂開爆破符留下的塵霾,他看到一張圓滾滾的小臉蛋,兩顆黑葡萄般的大眼楮嵌在上面,羽扇般的鴉睫投射下一小片陰影,挺翹小鼻頭掛著兩綹鼻涕,緩緩淌到粉嘟嘟的櫻桃小嘴里……嗤!鼻頭翁動,晶瑩的鼻涕水被吸溜回了鼻腔內。
晏沁北眉峰跳了跳︰啊,真邋遢……
可是,這個邋遢的小人兒是誰呢?
「好險,差點被活埋了!」桃梔吭吃吭吃地想爬出破棺材,奈何手腳並用了半天,也才勉強把自己滾圓的身體掛在了棺材壁上。
「你是……桃梔?」晏沁北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眼前這個女乃女圭女圭,撐死了四歲而已。
難道說桃梔死了一回,被奪走了整整十年光陰?
桃梔經過不懈努力,終于成功翻出了棺材板,而後又「咚」一聲砸在地上,隨之小心髒也遭受了「咚」一聲重擊,因為她忽然發現了自己一比二的頭身比例,像個小葫蘆似的套在不合身的壽衣里。
她頓時原地裂開︰「納尼?我縮水了?!」
~
半個時辰後,瀲灩山全體上下召開緊急會議,商討如何喂養一個四歲萌娃。
莫說瀲灩山,就連整個毓壽宗,也從未出現過十歲以下的孩子,宗門既不招收童子修士,也不接納幼崽靈獸,所以壓根沒有任何養女圭女圭的經驗,這讓將將不過弱冠年華的晏沁北十分頭疼。
此刻,他正襟危坐在首位,將那團多肉桃梔擱在膝蓋上,鄭重其事地詢問堂下師弟妹們︰「四歲的孩子,平日里該喝什麼女乃?你們誰有女乃……咳!哪位師妹有女乃,大可獻上來,小梔剛復活,萬不可再將她餓死了。」
滿堂緘默,落針可聞。
師弟們抬頭看天的也有、低頭看腳的也有,但師妹們的反應,是清一色地羞紅了臉。
蘇婉兒一跺腳,嗔怒道︰「師兄真是少不更事,師姐妹們都是未出閣的黃花姑娘,哪有那玩意兒可獻?」
「嗯!師姐說的對!」
不待晏沁北理解這話里意思,桃梔把小腦袋點成個小雞啄米,一本正經道,「我不喝女乃,我和大家吃一樣的,諸如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兒、燒子鵝……」
晏沁北打斷了她︰「這些,咱們瀲灩山都沒有。」
晏沁北專注于怎麼飼養一個女乃女圭女圭,並未在意即便桃梔身體變小了,可心智還是和原來一樣一樣的!
關于這點,桃梔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
但是堂下有人熱烈發言,打斷了她︰「燒子鵝隔壁的蕩漾山有!」
「那我們就去蕩漾山給小梔逮子鵝!」更有人磨刀霍霍向子鵝。
晏沁北剛要安撫這群熱血青年,忽而一道嘹亮女音自門外傳來︰「蕩漾山是要去!我不過閉關幾日,門下竟有弟子被活活拍死,這仇,我瀲灩山要報!」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雪盈著一襲水藍色綃紗華裙如冰雪仙子落入人間,美得不可方物,放出的話,也狠得不容小覷。
明顯感覺到懷里胖墩振奮了一下的晏沁北,猜測小家伙大概也是被自家道尊的正義凜然給感動了。
雪盈看似清冷孤傲,卻竟是個沉不住氣的,當晚就帶著一眾門內弟子,殺氣騰騰地沖到了蕩漾山下。
「把那個叫破玉的交出來!」她手持一柄銀光凜凜的劍,高昂著下巴叫囂道。
「師父,是樸玉。」晏沁北身上掛著個胖墩,還得負責維護師父的形象。
可是這樣的雪盈,其高冷人設已經在桃梔心里崩碎了。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雪盈,你當初也是憑這拽天拽地的做作哄騙了我的主人?桃梔氣得牙癢癢,一口咬斷了晏沁北塞給她的胡蘿卜。
胡蘿卜真難吃,晏沁北拿自己當兔子養呢?氣得桃梔藕臂一抬,將那啃剩下的蘿卜頭丟了出去。
恰時蕩漾山的人一個傳送陣涌了過來,為首的周肅長老被那蘿卜頭當頭一擊,氣得吹胡子瞪眼︰「雪盈!你又在鬧什麼呢?大晚上的……」
「大晚上的不睡覺起來嗨啊!」雪盈截斷周肅的訓斥,銀劍指向他身後一群妖艷女弟子,問,「哪個是破玉?」
晏沁北︰心好累……
樸玉身為周肅座下名聲最噪的弟子,頗為傲嬌地站了出來︰「雪盈長老是找我嗎?」
「是你殺了我門下剛收的小靈獸?」雪盈問。
樸玉站得筆直,撇了撇嘴,笑容輕蔑︰「再下不才,怪只怪那小靈獸太弱,我本無殺她之心,奈何她脆得不行。」
桃梔氣得小粉拳一頓猛錘。
晏沁北差點松手丟了她。
「算你坦蕩,那就給你個痛快的死法吧。」雪盈不多廢話,直接布陣,竟是殺陣。
樸玉這才知道怕了,下意識往周肅身後躲去。
「雪盈你這是何意?」周肅沉了臉,「樸玉乃我親傳弟子,你瀲灩山損失的不過是一只剛入門的靈獸,況且听說那小東西連獸都不是,只是一截斷枝幻化,與我的樸玉焉能相比?」
「能不能比我說了算,反正我雪盈認死理,一命就該償一命,拿來吧你的小命!」雪盈話音未落,那殺陣起勢,直接朝樸玉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