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當家做主

落日余暉,映紅漫天彩霞。

朝日的熱浪還未退散,撲面而來的風還裹挾著熱氣。

羲和院里寂靜如常。

天色逐漸轉暗,周圍已不能一眼視物。

知意本是躡手躡腳的地進得院門,這會兒見容井朧還未歸,便穩了穩神抬頭挺胸的大步走了進去。

她氣勢一變,頗有幾分小人得志的模樣。

身後兩個丫頭互看一眼,皆是一臉唾棄。

三人徑直朝地窖走去,在門口掌了燈。

知意打開地窖門,一股涼風襲面而來。

三人動作麻利,提了一桶冰塊便朝外頭走去。

知意站在地窖中央 ,想著反正院中無人,多提一桶也無妨,總歸能用上。

這般想著她便開始動手。

忽而,一道陰影落下,甕聲甕氣的男音隨之響起。

「姑娘這是作甚?」

方才一同跟來的兩個小丫鬟已經提著一桶冰離開。

眼下地窖內只剩下知意一人,她經不住一個哆嗦,扯著僵硬嘴角笑看來人。

「嗨!你是呀,我當是誰呢。」

子寧眯了眯眼,一眼看穿她心思。

這丫頭倒是跟她主子一樣狡猾。

慣會裝熟絡。

子寧立在她面前不動如山,「姑娘這是在作甚?」

他又再問了一遍。

話題未被扯開,知意多少有些尷尬。

為何她主子萬試萬靈的招式,在她這人卻行不通呢?

想到商桑好幾夜熱得睡不著,羲和院的主僕卻過得如此安逸,知意不免心中來氣。

瞪了瞪子寧一眼,沒好氣道,「看不到嗎?我在搬冰塊。」

子寧頓時愣住,想不到她這般蠻橫。

「偷東西偷得這般光明正大?」

一句話讓知意惱羞成怒,「你怎麼說話的,怎地就偷東西了?這院子里的東西都是容家的,我幫少夫人取些冰塊怎就成了偷竊了?你欺辱我就罷了,可不能將我們少夫人不當人看。」

子寧抹了一臉的口水,有些納悶,他不過說了一個‘偷’字,她就如此激動,若是再繼續交談下去,指不準他會被噴成千古罪人。

「行了,行了,你們抬走吧。」子寧揮揮手,一臉︰我認栽。

知意見他一臉嫌棄,心中越發不爽,本還想說什麼時,卻遭他打斷。

「你若不走,冰就要融化。」

知意心知不能因小失大,惡狠狠地瞪了子寧一眼,「算你走運。」

子寧唇角抽了抽,就差向她道謝。

知意並未得意多久,剛出地窖便在院子里撞上容井朧。

她欠身行禮,被他身上的氣場震得縮了縮脖頸。

容井朧並未留意她,一雙黝黑眸子直勾勾地看著冰桶。

知意也不打算多言,提起有她半個人重的冰桶就要開溜。

「且慢。」

容井朧聲音輕柔如風,緩緩飄進她的耳朵。

她本想裝听不到,奈何容井朧是她惹不起的人物,只得停在原地笑得如三月春花。

「井少爺有何事吩咐?」

容井朧招招手,對剛出地窖的子寧招呼一句,「給夫人將冰桶送過去。」

子寧得令,大步一跨,像提著棉花一般,將冰桶提起。

知意睜了睜眼眸,羨慕他一身蠻力。

一陣風在身邊刮過,帶來一陣清爽干冽的氣息。

容井朧先她一步走了出去。

本以為容井朧有事離開,沒想他跟在子寧身後出現在落霞院中。

知意直呼大意。

此時的商桑已在院子的合歡樹下乘涼 ,蒲扇落下時,便瞧見羲和院的主僕一同出現,頓時疑惑地看向知意。

知意頭一撇,不敢看她。

「怎勞煩大伯親自送來。」

商桑猜測他定會來問責,干脆用一句話堵住他接下來的發難。

「府中冰塊若是不夠,弟妹可早些與我說,不必全部送到羲和院去。」容井朧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若不是商桑早就猜中他來意,當真會被他蒙騙。

「還不給大伯看茶。」她站起身,不緊不慢地吩咐。

容井朧也未拒絕,坐到她對面的石凳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弟妹是個有雅興的,只是容家到底不比在皇城,身邊僕人如雲,有許多事還需弟妹親力親為。」

商桑頷首,「大伯說得是,這回是我的疏忽,說得也巧,入府兩年還不曾這般狼狽過,還連累大伯受無妄之災。」

她話里有話,暗指容井朧自己倒霉。

「可是我來得不湊巧。」他一句話讓氣溫驟降。

商桑是見過大場面的,早有免疫。

即便是感受到壓迫,依然似笑非笑地端正坐著。

「我自是相信弟妹的能力,日後這等巧合定不會再發生。」容井朧神色一變恢復常態。

兩人身份因他這句話有了轉變,而她自己反而更像個犯錯的下屬,只能任憑領導甩臉子說冷話。

「大伯放心,我日後定當仔細著,只是天不遂人願,難免會有紕漏之時,屆時還請大伯多擔待。」

容井朧想不到她將犯錯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也算是開了眼界。

他也不再與商桑咬文嚼字,只說,「還得熱些時日,不知道弟妹打算如何處理?」

商桑心中憤憤然,想著要不寫份書面報告給他,讓他自己去參詳,轉念又將心中不滿壓制。

「大伯可有法子?」她雖然沒打算將指派吳碩出府一事說出來,可也知道容井朧若是有心糾結此事,不過幾句言語便能得知。

「弟妹乃是當家主母,應當有擔當和風範。」容井朧面上多了一抹譏笑,就差直接說︰上回說你無用是真心的。

商桑磨著後槽牙,恨不得啐他一臉。

「大伯言之有理,眼下我才是潯陽容家掌家之人,此等小事,怎勞大伯憂心。」

容井朧未發怒,反而挑著興味的眼神,看得商桑汗毛倒豎。

「既是小事,弟妹怎去我院子里提冰塊?」

商桑一噎,頓時無言以對。

他院子里?

那還不是吳碩那個馬屁精送過去的。

怎就成他私人的了?

看著商桑面色來回變了變,容井朧笑意越發濃烈。

正在醞釀眼淚,想演一回綠茶時,南楓端著香茶過來,一陣熱浪由杯子里溢出,在兩人周圍裊裊飄散。

到嘴里的肉豈有送回的道理。

連幾桶冰塊都做不了主,她這十幾年算是白混了。

見她吃癟,容井朧心情甚好,端起茶杯淺嘗一口,清淡甘醇,口感極佳。

「錦州白茶,大伯可還歡喜?」

商桑話里含著幾分笑意,看著容井朧挑了挑眉峰,方才的郁結一掃而空。

容井朧心里咯 一下,淡然道,「既是御賜之物,應當憐惜,怎能輕易烹煮。」

知道是御賜便好。

「身而為人,總歸會有行差踏錯之時,大伯以為呢?」

容井朧輕笑一聲,「日後若是有機會,我亦請弟妹喝一壺錦州白茶。」

這話好比在提醒她,總會有報復之日。

商桑干干一笑,拍著小手,「好期待呢。」

這番挑釁行為,並未激起容井朧任何反應,只是回了她一記陰惻惻的笑,便撩開衣袍離開了。

「大伯慢走。」商桑巧笑嫣然。

容井朧未再看她一眼,帶著一股輕風颯然離開。

南楓由廊下走來,擔憂道,「夫人如此挑釁井少爺,日後如何在容家自處。」

「他此番前來,便未打算讓我好過,我又何必畏首畏尾。」商桑不以為然。

南楓微微凝眉,欲言又止。

一桶冰塊何至于如此。

不過,南楓很快便想通了,雖然只是一桶冰塊,看似不過一件小事。

可容井朧卻想挑戰她身為主母的權威,商桑如何能讓步。

容井朧今日不過是小試牛刀,日後指不準給她埋陷阱。

既然在商桑跟前伺候,她也需多留幾個心眼。

「可是看著吳碩出城的?」

南楓點點頭,「夫人放心,奴婢已派人一路跟隨。」

商桑頷首,未再接話,一雙眉頭不受控制地微微擰起。

她不能再這般被動下去,容井朧磨人,她便要比容井朧更加會磨人,反正她是個大閑人。

「夫人可是有心事?」南楓鮮少見她如此。

商桑抬頭時,彎彎的眉眼里已有笑意。她模了模肚子,「我餓了。」

南楓知她未說真話,也未再繼續問下去,轉身去給她準備飯菜。

*

潯陽郊外。

吳碩將馬車上用來固定的麻繩勒了勒,吩咐兩旁的隨從。

「馬上入夜了,看緊些。」

兩人鄭重點頭。

「吳叔當真不去蕖河走一遭?」瘦黑小金問道。

吳碩輕蔑一笑,「不過是個小娘兒們,就能輕易嚇唬住老子?」

「還是吳叔有魄力,咱們弟兄幾個跟著吳叔混才有出頭之日。」小金忙不迭地拍馬屁。

馬車上是吳碩由容家倉庫運出來的幾塊價值連城的梁木,趁著這會出門打算運出去買個好價錢。

小金也是暗暗佩服吳碩膽肥,當了幾年管家將自己口袋塞得滿滿當當。

心里也是羨慕的不得了。

「跟著我好好干,我有一口肉吃,就有你們一口湯喝。」

兩人一听立刻樂開花。

「吳叔,可是找好買家了?」小江見他一路馬不停蹄的,似乎已有了意向。

吳碩在他肩上拍了把,「還是你小子聰明。」

小江呵呵笑了聲。

「到了曹江你們便知。」

事兒還未成,吳碩也不願意透露太多。

天色漸暗,三人找了間熟悉的驛站住了下來。

吳碩十分謹慎,雖然預訂了客房,可到了半夜他直接在馬廄內,整整守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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