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城,容家。
「羲和院的早點已準備好,只是……」南楓看著坐在妝台前的商桑神色略顯謙卑。
「只是什麼?」
「井少爺似乎一夜未歸。」
商桑動作一頓,將手中木梳放下。
「可知去了何處?」
「子寧口風很緊,奴婢未探到任何有用訊息。」
吳碩昨日出的城,容井朧昨夜也一夜未歸,其中不知是否有所關聯。
「奴婢稍後再去打探吳碩的消息。」顯然南楓與她想到一塊。
「他運走的那批梁木少說也值千兩,你派個人在喬裝成商人,將那批木頭買下來。」商桑心思一定,心中便有了謀劃。
「容井朧心思深沉,莫要時常去打探他消息,反而落下把柄。」
南楓點頭,「奴婢明白。」
「我需要的人手盡快安排。」商桑擔心吳碩打回馬槍,屆時功虧一簣。
「夫人可要親自挑選。」說著,她拿起桌上的木梳為她梳頭,還親自挽了發髻。
看著銅鏡中美麗端正的她,心中既有羨慕也有嫉妒。
不得不承認,這天底下也就只有她與那人相匹配。
「不必了,你辦事我放心。」說罷,商桑執著她的手狀似親昵,卻又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
南楓垂下眼眸,看著面前那雙白皙柔女敕的雙手,有片刻失神。
回看自己還留有傷疤的我手背,頓覺自己污穢不已。
「夫人早飯已備好。」知意撩開簾子,一陣清風吹來,也截斷了兩人的心思。
商桑笑著站起身,朝前屋走去。
用過早餐後,藍嬤嬤送水果來了。
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情願,還是維持著表面的恭謙。
「嬤嬤待在果園可還習慣?」
藍嬤嬤躬身回答,「只要身在容家,老奴在何處做活都是一樣。」
她呵呵一笑,「我還想著嬤嬤會不習慣,日後有機會立了功我定會將嬤嬤調出來重新安排。」
藍嬤嬤眉心跳了跳,有種不好預感。
「謝夫人掛心,老奴有罪不敢。」藍嬤嬤還指望容井朧送她回鄉安享晚年,府邸的雜事她一概不理。
藍嬤嬤的態度讓她頓悟,之前的猜測無錯,所有的矛盾都是容井朧一手安排。
*
秋風院。
肖晴和華蓮對坐飲茶,兩人面上均掛著惆悵之色。
「夫君在外頭也不知養了多少野女人,咱們在府邸枯坐著等老死嘛。」肖晴話語里充滿是焦灼。
「夫人都未發話,咱們還是淡定處之。」華蓮雖然說著安撫之言,可只從听容井朧說容越在外面已有了女人,也是夜夜不得安寢。
「我看她悠哉得很。」想到這茬,肖晴愈發氣悶。
華蓮目光定了定,看著院子里蘭花心中有了主意,「若不然我們去尋大伯說說好話,讓他離開時將我們捎上,日後在夫君跟前伺候的,也不愁懷不上娃兒。」
「這……可行?」肖晴入了容家門,還是頭回見容井朧。
想不到他與容越之間差距甚大,一時間也拿捏不準他的脾氣,心下便有幾分猶豫。
「我與你一同去。」華蓮多少有些侍從而嬌。
從前容越對她最是好,她怎舍得將那些優待全部拱手讓人,尤其她有個不省心的娘,日日在她耳旁念叨,催促她早些懷個孩子,如此也能讓商桑禮讓三分。
肖晴頷首,似乎下了決心。
兩人又再合計一番,便在羲和院門口守著。
容井朧在暮色之中踏上歸程,剛踏進院子里便見到兩道倩影立在廊下。
在片刻的恍惚過後,他才猛然想起來人是容越的姨娘。
他一直覺得後院女子繁多並非好事,來了潯陽城容家,更加確定他的想法。
他不動神色朝前邁步,肖晴和華蓮跨出一步朝他行禮。
「大伯可用過晚飯?」華蓮自認比肖晴圓滑些。
「先前已在酒肆用過了。」
說話間,華蓮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酒香。
「本想好好招待大伯,沒曾想大伯會這般忙碌。」華蓮有些惋惜,「還想著能和大伯好好聊聊,我們幾個姐妹也十分掛念夫君,擔心他累壞身子。」
「兩位姨娘請隨我來。」說罷,他邁著步子,朝屋子里走去。
華蓮和肖晴緊隨其後。
屋子里的燭火亮起,小案上的香薰,還在裊裊飄散。
一股好聞的木質香氣,在屋子縈繞經久不散。
他一身貴氣,與平日見的那些商人著實有天壤之別。
容越生得不差,已是個例外,沒想到容井朧更甚。
他身形頎長如松柏筆直,無需華貴裝飾,已是難掩貴姿。
肖晴看著他目光有些發痴。
華蓮見狀輕聲咳了咳,微微有些發窘,「今日打擾大伯著實唐突了。」
「無妨,兩位有何事不妨直言。」容井朧坐到桌前,神色難掩疲憊。
肖晴見狀忙不迭的拉了拉華蓮的袖子,暗示她莫要再拖拉惹人生厭。
「不知大伯何日離開?」華蓮話一出口,自己便先慌了,「我並無他意,我擔心夫君安危,故而亂了方寸,還望大伯諒解。」
肖晴見她沒了主張,連忙道,「大伯,夫君身子不好,平素在府邸最在意的便是我們姐妹二人,若是能跟在夫君身邊,那便是極好的,至少不用在府邸在當個無用的閑散人。」
肖晴也有些慌,險些將娶妻生子的話也說了出來。
閑散人?
提到這三個字,容井朧禁不住想到商桑。
兩人有指桑罵槐之意,卻並不自知。
他禁不住莞爾。
兩人均是一愣,面面相覷後誰也沒有再說話。
「你們可與夫人提及?」
兩人搖頭。
許是擔心容井朧會責備有逾矩之嫌,肖晴急忙說,「夫人是個軟性子,若是我們提及,她自會應允,所以我們便想先問問大伯的意見。」
容井朧面無表情點頭,仿佛方才那展顏一笑是兩人的錯覺。
「若是夫人允了此事再做定奪。」容井朧三兩句將麻煩推給了商桑。
肖晴和華蓮表情一僵,沒了下文。
誰也不樂意被人當球踢,可有求于人,也不得不卑躬屈膝。
兩人說了幾句感謝客套之言,便一同離開了。
嘎吱一聲,房門關閉。
子寧端著水盆進入,「若是少夫人同意,少爺打算如何應對?」
他思索一陣,篤定道,「她不會同意。」
子寧愕然。
他家少爺最是會揣度人心,他的話不會有錯。
「畢竟她在容家的樂趣並不多。」
子寧未明白何意,只是模了模後腦勺,又給他遞了帕子。
果真如容井朧所料,商桑未同意,而是將皮球又踢給了容井朧。
肖晴甚至質問她是否擔心因此失了地位。
是否嫉妒她與華蓮享受過恩寵。
她只是從容的說,自己地位並不會因為一個男人,有任何的改變。
她從來都是她,無需任何人加持。
肖晴是個魯莽性子,到了晚上又將容井朧堵上了。
這次,容井朧未讓她進屋,本想幾句話將她打發,沒想到她開始使壞心眼。
「夫人平日和善,這回不知怎的了,居然未應允,听其他姐妹說,夫人入府後夫君便鮮少回府,甚至洞房之夜也不曾在夫人屋里留宿過,平日與夫人相處也是兩股戰戰,若夫君當真是因為夫人不敢回府,那……那我們姐妹還有什麼盼頭。」說罷,她嚶嚶哭起來,「大伯是夫君的兄長,定也不願見夫君如此,夫人是聖上賜婚,我們不敢如何,只懇請大伯幫幫忙。」
想著到底是一家人,听了這話怎還有不幫之理。
她收了收眼淚,靜待容井朧回答。
只見他凝著眉已是不悅,隨後冷然道,「四姨娘怎開口胡言,這話若是讓旁人听了,你可知後果?你這般心性我如何帶你離開,男子在外營生,怎容得你如此胡來。」
肖晴愣了愣,她只是想來告狀,不曾深入考慮過。
這會兒被容井朧一番怒呵,才懵懵懂懂的意識到自己做錯何事。
「我……大伯……方才是我胡言亂語,你切勿放在心上,我日後定不敢再妄言。」肖晴漲紅了臉,有些語無倫次。
她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忽然變得這般急躁。
「禍從口出,四姨娘這般性子,日後還是少些出院的好。」他聲音似乎淬著寒冰,讓肖晴抖了抖身子,整個人恨不得瑟縮成一團。
前幾次見他還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今日就好似變了個人似的。
肖晴懷疑自己是否撞槍口上,承受了無妄之災。
肖晴不知道他是何時進屋的,徒留她一人站在廊下,院子里的下人不時朝她投去好奇的目光。
她不便發作,跺跺腳不甘心的離開了。
子寧站在門邊看了好一會兒,「怎還哭上了。這四姨娘還真藏不住事兒。」
「本就未指望她們幾個姨娘能翻出巨浪來。」容井朧一副早知如此的樣子。
子寧了然,幾個姨娘執念太深,才會輕易被自家主子利用。
雖然翻不起大風大浪,一時半刻也消停不了,不過是日常給商桑添堵罷了。
大小都是雜事,日日攪和其中,久而久之也免不了會感覺疲乏。
看著容井朧進了里屋,子寧欲言又止。
「何事,能讓你這般難以啟齒?」
「少爺……」子寧話到嘴邊不敢直言。
容井朧眸光一暗,他猛然一震,道,「縣主將藍嬤嬤打發到莊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