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前,光頭壯漢獰笑著伸出一根手指,沖著首領晃了晃。用手抹了抹胳膊上的創口,劍傷不治而愈。
首領略略一怔,自嘲的搖搖頭,回手砍倒兩名試圖前來救援的重騎。
正在此時,天空轟然一聲巨響,有無數光華如流螢般落下,眾人慌忙抬頭觀望。原來在天空搏斗的青鳥和烏鴉幻象,光澤漸漸黯淡,儼然勢均力敵之下已是油盡燈枯。
孤傲的青鳥和桀厲的烏鴉,竟然選擇了同歸于盡。
天空中,兩道黑色和紅色雲帶,拉著長長的尾跡,重重撞在了一起。轟鳴聲中,火星四濺,光華璀璨,絢麗如斯。
首領眉頭一皺,面色有些難看,似是有些痛楚,持劍的手臂也在微微顫抖。烏鴉幻象的消失,顯然已影響到其自身。
手持令牌的老者見狀,剛想回身夾擊,可是鼓聲稍停,重騎們又開始東倒西歪,被天空其他烏鴉的鳴叫所制。無奈之下,只得一邊敲鼓,一邊緊張的關注著馬車旁的戰局。
首領看了看如石牆般堵在車前的壯漢,微微蹙眉,不突破這層阻擋,如何能捉到車中的女子。
將墨劍緩緩抬起,劍尖指向壯漢,下一刻時,首領站立的地方陷下去一尺有余,人已經消失。再現身時,墨劍劍尖已經到了壯漢的胸膛前。
長劍刺入壯漢胸膛,感覺卻如方才一般晦澀,如同刺入砂礫之中,而且越往後,砂礫越發緊實,止住了長劍的去勢。
首領微訝,這壯漢到底是習有何種異術,竟然能將自己的血肉之軀化為砂土,且再生之力這麼強。如此一來,刀劍之類的存在幾乎對其難以形成實質傷害。
不甘心之下,首領避開壯漢的攻勢,身體如蝴蝶翻飛,對著壯漢要害之處刺去。再厲害的異術,也有個極限,只要超過這個極限,終是難以承受這些傷害。
壯漢雖然身形高大,體格堅硬,終是失了靈活,在首領凌厲的攻勢下,很快全身上下都是創傷。
時間長了,一些創口鮮血簌簌流下,顯然異術的庇護已經到了極限。再這麼下去,不用首領再攻,壯漢就得自己倒下。縱然如此,壯漢仍如鐵塔一般護住馬車,除了應付首領攻擊,還要不時撥落襲向馬車的箭矢。
首領再一次攻來,壯漢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怒吼著將手中巨斧用力劈出。這一斧力道之大,經過之處閃過一溜火光。巨大的氣浪裹挾著砂石,呼嘯著撞向首領。
眼見來勢凶猛,首領雙臂交叉,護著面門疾退。忽然,在其下方大地裂開,一個由砂土組成的巨大拳頭從地下鑽出,重重打在了首領身上。
猝不及防之下,首領如一枚彈丸,被打的直直飛了出去,身體重重砸入土中,地上出現了一個深坑。
塵土飛揚中,首領從坑中走了出來,輕輕拭去嘴角的鮮血,搖搖頭笑道︰「沒想到你這個傻大個竟然是土屬性,竟然還有如此手段,大意了。」咳嗽了兩聲,首領喉頭發甜,終于忍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再來,只要我血還沒有流干,你休想傷貴人一根寒毛。」壯漢已是遍體鱗傷,仍兀自屹立不倒。
「好啊,那我就成全你忠義名聲。」首領輕笑道,他已經明顯感覺到,壯漢撐不了多久了。
壯漢一拳拳擊打在地上,首領身旁地面不斷沖出巨大的拳頭。首領手中長劍凜冽,一劍劍斬下,拳頭轟然而碎。
二人相持良久,俱是身疲力乏。尤其是壯漢,身體搖搖晃晃,氣血已至耗盡。
此時,剩下的重騎眼見無法參和二人的爭斗,重新瞄準了其余有些萎靡的鴉面人。向起高高舉起長劍,不斷拍打胸脯,其他重騎也是效仿其動作。
「殺殺殺。」十幾人的喊叫殺聲,竟然壓過了鴉鳴虎嘯,一股無形的氣息,從向起身上逸出,向著其他重騎身上飄去。其余重騎身上也同樣散發出類似的氣息,漸漸與向起的連接在一起。
在場的人明顯感知到,這些重騎不一樣了,但到底哪里不一樣了,卻是說不清道不明。就如一個個鐵砂,凝聚成了利刃,而且這利刃是有意識的。
首領也感覺到了重騎的變化,面色大變,這是交戰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恐慌。不是恐慌自身安危,而是那些辛苦培養出的鴉卒,可能被絞殺殆盡。
看了一眼單膝跪地、已是強弩之末的壯漢,首領暗自用力,身旁頓時黑霧繚繞,墨劍上騰起黑色的火焰,「死吧。」隨著話音,首領高高躍起,斬向面色金黃的壯漢。
劍鋒落下,壯漢已無還手之力,有些愧疚的瞟了一眼馬車。
當的一聲巨響,從馬車後伸出一把紅色長刀,接下了長劍的攻勢。首領胳膊一陣酸麻,抬頭一看,一個漢子身上紅光繚繞,單手持刀,擋下了自己的致命一擊。
此人正是偵察返回的張遠,眼見壯漢命懸一線,沖出擋下了對方的絕殺。此時的張遠,渾然不似平時模樣,血氣蒸騰,面容滄桑,影影綽綽有一道虛影覆于其身上。
細看其雙眼,一股幽遠的感覺傳來,好似有人越過時間長河,正從千百年前眺望今世。
「你是何人?」首領收劍于身側,沉聲問道。
「趙國寶安郡廂軍張遠。」張遠聲音沙啞,平靜答道。
什麼玩意,這是張遠,跟隨歸來的吳亙與沙杵對視一眼,這老棒槌什麼時候還留了這麼一手。一直以來,吳亙總把張遠當作一名大哥來看,武力平庸,靠著累功才升到屯長位置。
可今日的張遠似乎變了一個人,什麼感覺呢,就是厚重,如同廟里的塑像一般,歲月累積之下,自有神韻,浩氣凜然。
這種狀態下的張遠,吳亙自忖也難以打過。且不說武力,就是那威嚴深邃的壓迫感,就讓自己有些畏手畏腳。
首領也同樣感受到了張遠的威勢,「未曾想小小的廂軍中竟然也有你這樣的存在,今天著實失算了。果然是英雄莫問出處,鄉野處也臥虎藏龍。
今天,你非要攔我嗎,為了這平日里高高凌駕于你頭頂的貴人。如此縮在車中的怯懦之輩,值得你以死相拼嗎。」說著用長劍指向馬車。
「我張家為趙國戍邊百年,忠的是趙國,既然她是趙國貴人,便不能容你隨意殺戮,多說無益,手下見真章吧。」張遠舉起手中的佩刀。
這刀是軍中通用的配置,幾乎人手一把,可謂普通至極。可此時在其手中,刀刃竟然染上了一層紅色,殺氣騰騰。可見刀法一路,重的是人,而不是器。
「好,那就讓我領教一下閣下的刀法。」首領長劍向身側平平抬起,黑色的火焰映射下,臉有些妖異。
二人同時消失,再現時已是在空中。刀劍相交,火星四濺。二人默默對視,目光如炬,卻是互不相讓。一擊之下,張遠與首領各自向相反方向飛去。
張遠雙手執刀于頭側,面色凝重,臉上也漸漸籠罩上一層紅色。對手很強,而且出手之間有一種詭異的力量,這種力量通過刀傳到自身,血氣竟然稍稍有些紊亂。
剛想再次出擊,卻見頭領急速向後掠去,奔向手下鴉卒。
原來,此時向起已率領重騎沖向鴉面人。
此時的重騎,十幾人宛如一個整體,力量竟然比方才大了幾倍。如此神異加持,加上此時鴉面人還未全然恢復,重騎如熱刀切脂一般,一舉沖垮了鴉面人的隊形,寒光閃閃之下,所到之處對手紛紛到地。
眼見手下遭人屠戮,首領心頭大急,再也顧不上張遠,欲抽身返回相救。
斜倚在馬車上的壯漢此時開口道︰「我來困住他。」說著雙手插入土中,雙目圓睜,胳膊上血如泉涌,滲入腳下沙土之中。
地面顫抖起來,如同水浪一般不斷涌動,一道道裂隙出現。在首領的周圍,一堵堵堅如金鐵的石牆出現,轟隆隆圍攏過來。
首領冷笑一聲,縱身欲躍出。壯漢左腳重重一踏,一塊幾丈大小的石板從地上飛起,飛到首領頭上重重壓了下來。頓時塵土飛揚,亂石穿空,首領被砸落下去。
石牆向著中間擠壓過去,里面傳出擊打的聲響,牆面上出現了一道道深深的劍痕。
壯漢額頭青筋暴露,雙手艱難的在土中劃動。石牆扭動起來,如面團一般包裹住首領,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石團。
「 嚓 嚓……」石團上出現了道道裂隙,有黑氣從中滲出。轟的一聲,碎石亂飛,首領從中躍出,發髻散亂。剛一落地,忽然有什麼東西卷住了自己雙腳。
只見一條長長的舌頭從土中伸出,牢牢束縛住了首領的腿腳。緊接著,從土中飛出無數個稜形的石彈,向著首領攢射而去。
一到首領身旁,這些石彈轟然炸開。猝不及防之下,首領被炸個正著,身上的黑衣碎裂,露出胸口碩大的鴉頭紋身。
還未等首領反應過來,地上就出現了一個大洞,長舌拉著其向土中落去。一入土中,洞口即封閉起來,首領竟是被埋入了地下。
馬車旁的壯漢大喜,巨掌往地上一按,首領消失的地方,地面迅速堅硬如鐵。
眾人長出了一口氣,終于將此人封在地下了,雖然不知其生死,但借著此空當,倒是可以將其手下斬殺干淨。至于那漫天的烏鴉,有黑虎撐著應不是什麼問題。
正在此地,地面顫抖起來,一道道裂隙在地面出現。突然地面炸開,首領的身影再次出現,驚怒道,「小賊爾敢。」長劍用力一掃,纏繞于其身上的長舌被削斷,劍氣不減,向著地下斬去,所過之處,一道深深的溝壑出現。
在旁觀戰的吳亙吸了一口涼氣,感覺到一陣肉疼,這舌頭被斬斷,那可得有多疼。
從遠處地面上冒出一個人,正是那日向吳亙展示長舌的瘦小男子。只見其將長舌收回,吸溜了一下,再伸出時,長舌已完好如初。
「嘿嘿嘿。」瘦小男子蹲在地上嬉笑幾聲,渾然無事,顯然那道劍氣並未斬中要害,轉身一跳,又沒入土中消失不見。
首領此時已無再戰之心,伸手接下追蹤而來的張遠一擊,借著這反沖之力,躍回到鴉面人中間。
看著七零八落的手下,首領臉色憤恨,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海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