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神智陷入昏沉,身體逐漸下落,恍惚之間,海的深處隱隱有亮光隨波蕩漾而來。吳亙精神一振,便想如方才一般,勉力下潛打探。
海水忽然暴躁起來,暗潮涌動,巨大的水流沖過,直欲將吳亙撕裂。
吳亙清醒過來,知道觸踫到了不可踫的存在,身體拼命劃動,躲避著激流,急速向上升去。
巨大的水母沖了過來,纏繞著水雲升的身體,再不復剛才的悠閑溫和,四周有無數聲音大喊,「走。」
吳亙拼命掙扎,從暗中游出一條巨大的鯨魚,將他托在背上,急速上升。過了許久,轟然一聲,吳亙驟然躍出水面,身體向空中飄去,身下的幽海急速退去。
刺啦,心神中好像有一層膜被撕開,恍若蒙鴻初開,闢了一方新天地。
心神空間中,細腰奴和暮看著吳亙漸漸黯淡的神魂火焰,各自心思不同。
「真沒事吧。」暮有些擔心,雖然平日里對吳亙橫挑鼻子豎挑眼,但真要出事,還是有些擔心的。
不提吳亙魂力強壯,可以每日吃食無憂,就說這魂晶,對自己可謂是天然的修煉場所。而且還有細腰奴這個不知生存了多少年的前輩,好多事情可以當面請教,少走許多彎路。
細腰奴仔細打量了一下,「無妨,識海已現,神魂已是化形之中,渡過此劫,方是真正入了魂道。」
暮甩甩鼻子,冷笑道︰「人族神魂真是孱弱不堪,如風中燭火,水中浮萍,若沒有肉身看護,恐怕整個族群早已泯滅于世。
修行三寶,神為首要,可惜好多人走了彎路,一味執著于肉身強健、靈氣渾厚,卻未曾想過,這二者既是助力,亦是羈絆,修行越深,越難超月兌于現世。如我族,最終還是要舍了這身皮囊,方可修為大成。」
細腰奴瞥了其一眼,「正因逆了天道,食夢獸一族才凋零如斯,恐怕將來你找個母獸都不可得。」
呃,暮一下子啞口無言,扎心了。
漸漸的,吳亙神魂之火重新燃燒起來,火焰熾烈,連細腰奴和暮都不得不暫時退避。
過了片刻,神火突然坍塌,急速內斂凝聚,一道刺眼的強光照亮了整個神魂空間。慢慢的,一個人形顯現出來,儼然是吳亙的模樣。
「唉,這個人哪,倒也是個奇葩。肉身修為實在不乍的,連練氣也不能,這神魂卻是頗為茁壯,倒有些大馬拉小車的感覺,還真的是天生是做魂師的料。」暮嘴里閑不住,在一旁感慨道。
細腰奴並不搭話,有些緊張的看著吳亙。這些日子,吳亙一人獨行于冰原,不再受外事滋擾,而且因為食物短缺,連習武也放了下來,將心思集中于修煉度妄訣。
經此一遭,倒是進度快了許多,那日日听到的潮聲,正是識海初現的標志。
識海現,人卷成。度妄訣人卷的修煉告一段落,意味著吳亙神魂化形,魂道初成。
此時已是化形的最後階段,成敗在此一舉,不由不讓細腰奴緊張。這種氣氛傳染開來,連暮也不由的提起了心,碎碎叨叨說個沒完。
煩躁之下,細腰奴一翅膀將其扇倒在地,方止住那煩人的嗡嗡聲。
終于,最後一絲魂火消失,一個小巧的吳亙出現在空間之中。詫異的看著自己的雙手,轉身打量這具新生的身體,有些不明所以。
「恭喜你啊,小怪物,終于化形成功。拜托以後做夢,能不能不要老夢到你那破黑屋子,想些情情愛愛、你情我願的事情不好嗎。」一個聲音從細腰奴的翅膀下傳出,暮努力將自己的頭探出。
吳亙一肚子疑問,為何自己突然變成了如此模樣。
細腰奴上前道︰「恭喜得窺識海,神魂終成人形。」
「什麼是識海。」吳亙倒是記的咸江說過,只要見得識海,這度妄訣便是修成了一半。只不過以對方的性子,肯定不會給自己解釋,全靠自悟。
細腰奴解釋道︰「識海乃人之智慧,魂之精粹,藏于神魂深處,等閑人無法觸模。
按著前人探索,識海共分四層,分別是苦相海、集相海、元相海、空相海。
苦相,是人之記憶認知,雜亂而混沌,念起念落,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
集相,則是人之智慧結晶,但凡眾生有執,有執則有住,有住才學有所成,終集而成相,也是人的智慧集大成,方才你所能到達的極限也就是在此層。
元相,就是第三層。進入此層,可窺時空之妙,悟虛實之秘。從我出世到現在,到此層者幾不可聞。方才你只是淺淺一窺,就險些被撕裂湮滅。
至于空相,那里玄妙之處,就非我所能揣測。」
吳亙有些不解,「為何稀里糊涂就見了識海,不見一絲征兆。」
暮終于探出了自己的長鼻子,搶答道︰「為什麼,呵呵,那是因為這塊地方干淨啊。你看,沒有一個活物,沒有討厭的亂魂,天地如此清爽,恆靜無言,這可是修魂的難得寶地。
晃著自己的長鼻子,暮一臉陶醉,「一捧清風,夢過白駒。唯見風雪飄零,光華荏苒,連自己都好像是虛無……」
「扇他,讓他說人話。」吳亙咬牙道,這個平日里的憊賴貨突然拽文,讓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細腰奴向前一步,將暮踩在爪下,使勁碾了兩下。
「這是你平日累積所至,加上此地地利,倒也是水到渠成。」細腰奴解釋道,又重重踏了一爪,讓爪下蠕動的暮安分一些。
「那以後怎麼重窺識海呢。」吳亙擔心這只是曇花一現。
「正如度妄訣所述,入夢二層可見識海,入夢三層可入苦相。唯有夢中再入夢,才能進入集相、元相諸層。當然深層的入定亦可如此,只是修煉時不可過于執著。如若一心想著入識海,反是心有羈絆。心有執念,反而難以成功。唯有心如止水、古井無波,無意而為方可真正入定。
不過這其中有大機緣也有大風險,有些修行之人常常在入定中死去,很多就是因入的太深,神魂再也難以找著歸路。當止則止,切勿貪多冒進。」細腰奴不厭其煩解釋道。
對這一點,吳亙深以為然,徐徐圖之不好嗎。自古以來,神魂就頗為神秘,很多典籍都語焉不詳,修煉法術更是殘缺,這也是魂師在世間稀少的原因,很多練著練著就把自己給練死了。今天若不是有此機遇,恐怕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見得識海。
此間事了,心神歸位,吳亙睜開眼楮,仍是處于帳篷之中。
四下飛雪澌澌,勁風淒淒,經此一遭,恍若隔世,竟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一模身上,吳亙嚇了一跳,身子竟然瘦了一圈。這次入夢竟然消耗如此之大,若是沒有細腰奴看著,時間再長些,說不得自己會變成人干。
神識放出,四下掃視,二百丈之內清晰可見,就連細小雪花的六邊形狀也一目了然。
吳亙不知道,他的修煉其實已經偏離了世間正道。正常修行之人,需身體修煉圓滿,化靈蛻變後方可成胎,吳亙尚處二境,神魂竟然壯大到如此程度。
此事有好有壞,正如暮所說,如今的吳亙形如大馬拉小車。
俗話說的好,天有日月星,地有水火風,人有精氣神。精氣神三寶,乃是構築人身的三柱,三者互相依存,須當齊頭並進。
如同支撐屋宇的柱子,其中一根過高或過低都不行,若是相差的過多,整個屋宇就有坍塌之險。
吳亙此時
的情形就是這樣,神魂強大肉身孱弱。所謂駿馬矯行,而篳路不堪,時間長了,這架馬車不散才怪。同時,神魂強大對身體的壓力也是劇增,以後要麼拼命強健己身,要麼減緩魂道修煉,才能承受的住如此大的消耗
躺在帳篷中,吳亙死死盯著放在面前一條兩寸長、一寸寬的肉干,肚中饑腸轆轆。從入夢到清醒才過了一日,按著計劃,自己每天只能吃下一塊肉干。前面不知道還有多遠,若早早將食物消耗殆盡,就只能在冰原上等死了。
吃還是不吃,正糾結間,肉干忽然動了一下。吳亙並未在意,只以為是風透過帳篷灌了進來。
就舌忝上一口,吳亙暗下決心,趴體將臉湊了過去。肉干忽然又動了一下,吳亙揉揉眼楮,確信不是自己眼花。接著,肉干竟然立了起來,翻滾了兩下到了吳亙嘴邊。
呀,吳亙如同見鬼了一般跳起,從帳篷外取了一把雪在臉上涂抹,又重重打了兩拳。又疼又酸,應該不是在做夢。
將肉干放好,再次死死盯著,果然,肉干這次干脆利索的跳到了嘴里。
咀嚼著口中美味,吳亙拄腮盤坐于地,苦苦思索,莫非自己如練氣士般也會馭物。
練氣士馭物乃是以自身靈氣為媒,以神馭氣,實質上相當于連了一根無形的線操控飛劍或其它,這種法子的弊端就是距離較短。看著玄乎,實質上也就那麼回事。
當日林若實就是憑著這一手,把吳亙折騰的死去活來。由于每個人對靈氣的敏感程度不同,馭劍的手法、數量、力道也各不相同。若是讓初霽來控劍,以她通靈體的體質,說不得會百劍千劍齊發。
但也並不是越多越好,有些修行人終身只用一劍,浸Yin其中,到最後不僅馭劍如臂使指,且殺力極大,任你萬千手段,我只一劍斬之。
吳亙無法練氣,自然不會用靈氣驅動外物,今天只是一心想著吃肉干,肉干竟然自動跳到嘴邊。聯想到自己神識方才化形,那只有一種解釋,魂力亦可作用于外物。
仔細一想,若是魂力愈發壯大,是不是也可以如練氣士一般馭劍馭刀。想到此處,吳亙喜上眉梢,有了這種手段,以後自己還怕那些練氣士干甚。
一想到自己馭使滿天刀槍斧錘,砍的林若實四下亂竄,吳亙就心癢不止,迫不及待將斷刀拿過來試驗。
費了半天勁,斷刀卻紋絲不動。直到魂力耗費大半時,才挪動了不到幾根頭發絲的距離。
吳亙頹然倒下,果然不是自己靈光一閃發現了新的修行法門,恐怕早有人嘗試過這種法子,走不下去而已。這種法子,玩玩戲法也就罷了,實在難以用于實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