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味道不錯,比妤好做得好上百倍。」木白放下手中的碗,抹了一把油光發亮的嘴角。
「師父,有你這樣捧一個踩一個的嗎。」妤好有些不樂意了,把碗重重往桌上一放,「當初打開陣法時你還不樂意,現在撿到寶了吧。」
木白捋須一笑,沖著吳亙點了點頭,「不錯,還是妤好有眼光。既然吃了你的東西,也不好不回禮。你這身子,底子不錯,還有異域的術法加身。
不過呢,看著扎實,實則敝竇百出。等將來入了五境之時,恐怕就會後繼乏力。話說,你的師父是誰,就任你如此恣意成長。」
吳亙一臉苦笑道︰「木師,這一路走來,除了幾份機緣外,都是我胡亂模索。」
「怪不得,我說為什麼如此怪異。明明四境的修為,卻已是闢了人身世界。有了人身世界,武魄卻遲遲未成,諸般古怪。」
木白連連搖頭,「而且身體的沉痾甚多,應是與人對戰所致。雖然武道講究個戰字,但還有一個養字。人身就如一潭池水,放水放得多了,遲早會水涸池干,須得時時有源頭活水補充。
看在魚的面子上,從明日起,你先幫我耕地,等身體傷勢復原,再用法陣錘煉一子,夯實一下根基。」
吳亙剛要答應,妤好在一旁撇了撇嘴,「師父,你就是偷懶,還美其名曰幫人家錘煉身子。」
木白臉色有些尷尬,惡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徒弟,「你以為後山可是誰都能進得,要不是你一力舉薦,我又怎會允其進入。
縱然他只是一名武夫,如此豐沛的靈氣,亦可以幫著補益人身。等身體復原,方好用天爐法幫他錘煉人身。」
看著師徒二人斗嘴,吳亙和沙支莫默默端起了碗。
茅廬很小,夜晚,听著隔壁沙支莫此起彼伏的鼾聲,吳亙實在是有些難眠。干脆起身披了衣服,一個人走到湖邊,坐在一塊礁石上听濤聲起伏。
月光皎潔,自薄雲中透出清冷的光,讓湖面變得銀光閃閃,不時濺起一圈圈金色的漣漪。
嘩啦嘩啦,湖中傳來游水的聲音。月光下,一個玲瓏的人影朦朧,緩緩浮上水面。
長發飄灑于水面,襯著金色月光,宛若花蕊呈枝,隱有暗香浮動。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吳亙心中莫名想起這兩句話,于眼前情形而言真是應景的很。
「登徒子,還不轉頭。」湖中的妤好叱罵道。手擊水面,一道浪頭結結實實落到了吳亙頭上。
身上的水滴滴答答落下,吳亙卻不為所動,單手托腮,目露欣賞之色,「如此秀色,美輪美奐,埋沒于衣裘之下,實是有些可惜。」
「是嗎。」妤好歪頭看著吳亙,「那好,請君鑒賞,秀色如何。」
說著,妤好從湖中一步步向岸邊走來,身體也一點點露出水面。
呃,吳亙面皮微顫,頗為無語,這臭娘們竟然一點也不曉得害臊。算了,好男不與惡女斗,今天認輸又如何。
吳亙將身體轉了個方向,背對妤好,心中不停畫著圈圈。
過了一會,身後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轉頭吧。」
吳亙掉轉頭來,只見妤好已經穿好衣服站在面前,傲嬌的俯視著自己,好似一只斗勝的小公雞。
拍了拍身旁的礁石,示意其坐下,吳亙抱怨道︰「挺好一個女子,非要扮作男兒,豈不是暴殄天物。」
妤好脖子一梗,「我就喜歡扮作男兒,若是看不過,你也可以身著女裝啊。」
敗了敗了,吳亙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幽幽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願意這麼助我,終不能是看我風流倜儻,生了傾慕之心吧。」
妤好白了吳亙一眼,「你看我像是那樣的人嗎,我是登天殿校事台的人。」
登天殿,吳亙心中一個激靈,這可是牧人名義上的最高機構。到昆天洲以來,別看吳亙上躥下跳,卻一直在底層兜兜轉轉,連個佐衡路也沒跳出去。
驟然接觸到如此高層之人,吳亙心中不由警兆大作,難不成自己是磨刀門派來的事被人家發覺了。
「校事台所為何事。」吳亙小心問道。
妤好意味深長看了吳亙一眼,「刺探外洲,監察行省。」
吳亙的心頓時如落到冰窖中一般,這與楊正的行當一樣嘛,就是探子,還可能會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
一瞬間,吳亙把自己在昆天洲做過的事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沒有太出格,不就是懟了一下黑塔家嗎,難不成是因為呼蘭浮衍的事。
「為何尋上我。」吳亙聲音冷淡了一些。
「我問你,你為什麼會到昆天洲,到昆天洲又所為何事。」妤好挑釁的看著吳亙。
稍稍沉吟,吳亙嘆了口氣,「我能說,我是被人逼到昆天洲的嗎,到了此地,只是想著不被人當作無尾羊捉走,所以才一路掙扎,得罪了黑塔家和呼蘭家的人。」
「哈哈哈。」妤好突然仰頭大笑起來,笑得幾乎直不起身。狂放的笑聲在寂靜的夜中,是如此的肆意,以至于湖面亦泛起了一層層的波瀾。
好不容易止住笑聲,妤好指著吳亙哂笑道︰「我還以為你會說,以解救昆天洲人族為己任。你是無畏軍的人吧,吳亙。」
看到吳亙神色微變,妤好又連連擺手道︰「不必驚惶,我也是偶然從校事台密檔中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得知了無畏軍的消息。
這種事,登天殿根本不會關注,幾百人的流匪,放到整個昆天洲來,還沒有哪個家族多生了幾個子嗣重要。
我此次是過來探望師父他老人家,忽然听到你的名姓,才一點點聯系起來。」
吳亙有些尷尬的笑笑,在登天殿這種高高在上的存在看來,自己不過是草間跳來跳去的螞蚱。秋草枯黃時自會死去,理它作甚。
「既然如此,為何又要助我。」吳亙明白,以木白的修為,完全可以漠視自己。如今答應助自己修煉,肯定是妤好的緣故。
「這個且不說,我問你,你是北洲還是天元洲人氏。」妤好雙臂抱膝,歪頭看向吳亙。
從地上撿了兩塊石頭,吳亙看了看,將其中一塊遠遠扔到湖中,「北洲。」
「按著你所說,是被迫到了昆天洲。誰逼的,別告訴我是某某殺父仇人,如若是那樣的話,何至于萬里迢迢躲到昆天洲。」妤好的口氣咄咄逼人,提前封死了吳亙的借口。
看著手中較大的那塊石頭,吳亙抬手掂了掂,「神教,我得罪了神教的大人物,無處可去。」
妤好往吳亙身邊靠近了些,一臉狡黠,「因為什麼,偷了人家的東西,或是殺了神教的人。」
吳亙上上下下認真打量了一眼妤好,鄭重道︰「條子不錯。」
妤好氣得狠狠打了吳亙一掌,「說正經事,一臉壞痞樣。我可告訴你,我對男女之事向來不感興趣。」
「好吧。」吳亙聳聳肩,「被神教忌恨的原因我就不說了,我只想說,有一天我想堂堂正正回去,找神教好好說個理。」
妤好猛一擊掌,臉色有些興奮,「我就知道,若不是因為這麼大的因果,一般人寧願做海盜也不願逃到我們牧人的地盤,這也是我求師父助你的原因。」
說到此處,妤好雙手撐在身後,頭微微後仰,一身玲瓏一覽無余。絲毫不顧吳亙的偷窺,舒展了一體,「神教這兩年,積極向外拓展勢力,北洲就成了他們經營的重點。若是神教再拿下北洲,以兩洲之力討伐牧人,我們又怎能敵得過,必須要盡早打亂他們的謀算。
一直以來,我就想說動登天殿諸位長老對神教動手,只不過勢單力微,再加上這些年各個行省的家族人心思定,自是無人願意听我的。
所以,但凡是能攪動對神教開戰的人,我都歡迎。只要你對神教動手,我定然會全力予以扶助。當然,這只是在我的能力範疇之內。」
吳亙有些發懵,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柔弱嬌小的女子,竟然有這麼大的想法,「你扶助我打神教,怎麼听起來這麼怪呢。一個牧人,攛掇一個人族打人族,豈不荒謬。」
妤好看了吳亙一眼,「此言大錯,什麼是一族之人,須得有相同的文化根基,空有其貌如何能稱為同族。神教的那套你自是清楚,無非是想讓世間的各種秩序,屈從于它的教規,泯滅人之常倫。
相反,我對北洲的印象非常好,你們那套親親尊尊,禮樂仁義,四維八德,頗合我胃口。所以,我一直想著將北洲那套引入昆天洲。
你們北洲與神教雖然相距更近,但我認為,你們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文明。相較神教,其實北洲人與牧人習性更接近些。所以,我們有合作的空間和根基。
事實上,按著我的想法,如雲洲、扶搖洲等,只要反對神教,牧人都應與其聯手。」
「大遺洲呢,那里也有諸多強族。」吳亙忽然插話。
妤好嘆了口氣,「大遺洲乃是神人圈禁之地,動不了的。」說到此處,妤好突然神秘兮兮道︰「吳亙,你可知道,我們牧人其實還有另外一個稱呼,那就是棄人,傳說我們是神棄之族。只不過棄人實在不好听,才有了牧人的名號。」
吳亙一愣,剛想詢問個清楚,妤好卻已是閉上了嘴,知道這是登天殿的秘密,只得岔開了話題,「既然你可扶助于我,那到底如何扶助。」
「我說過,在我的能力範疇之內定會全力相助。你在昆天洲行走,我位卑言輕,自然在人馬上幫不了多少。
但是,我可以在登天殿淡化你們的存在,讓你們有個相對安全的環境發展。必要時,也可在我職權範圍內,提供一些情報。」
「就這麼點,太小氣了吧。」吳亙有些氣急,忽然轉頭看向妤好的身體,「既然是在能力範疇內,那……」
「有一把傘在高處護著你們還不成嗎。」妤好有些不滿,忽然瞥到吳亙不懷好意的眼神,指著自己的身體坦然道,「哦,你想要這個啊,若你不想被我師父打死,可以給你。」
「算了,無此福份。」吳亙轉頭悻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