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眉山一條崎嶇山道上,五個佩劍的少年牽著馬,正緩慢向東而行。
行至道旁一處溪谷,他們停了下來,有兩名少年整理馬鞍,拔劍出鞘警戒舉目四周。另外兩名少年入林片刻,拾取了干柴取鐵釜燒水。一個身著八卦紫袍的在溪邊半刻,叉了兩尾魚,收拾內髒後放火上烤著。肉香傳來,眾少年正分魚取食。
「啟稟師尊,有人過來了。」一名青袍少年過來,向紫袍少年道。
「不必理會,速速吃了收拾繼續前行。」紫袍少年吩咐。
「喏!」那弟子退了回去。
這少年正是高泰雲,此行一路醫治了不少滇東蠻夷後,由建昌途徑蜀地,前往中原大宋汴京。
他看到山道有兩名佩劍的蒙面青衫女子,也是牽著馬在道旁歇息。一名梳雙髻女子提著水囊,正下來打水。
「喂,小郎君,你們有鹽巴沒得?借哈。」過來的是一個蒙面小丫鬟,蜀地口音。
「沒有!」高泰雲一口回絕,鹽是財物,豈可野外露白。
「小氣巴拉的,又不搶你的。」那丫鬟嘀嘀咕咕。
高泰雲沒有理會,沒看到不搶,說話的意思是有搶的本事,這年頭江湖上的女子書生都惹不起。
高泰雲都不言語,一行人收拾妥當,直接上馬而去。
他們身後,那主僕二人也上馬尾隨前行。過得幾日,高泰雲他們終于到了大宋的成都府。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這句話對于宋國皇帝趙佶是很喜歡听的。此刻,趙佶身著紅色無紋圓領大袖袍衫,腰扎通犀寶玉帶,頭戴展角折上巾,看著成都官員上的折子。地方官員上奏,言大理國使者途徑眉山,取關文前往汴京。這是大理國使者高泰雲的國書,開頭就來這麼一句。讓趙佶很是心喜,更想見這少年。只因他此刻正想起會見青唐城土司隴拶時,問及吐蕃舊地青唐城附近治理之事。
然而去歲降宋的吐蕃後裔諸部,土司在宋境面聖,而土司的父親溪巴溫卻起兵反叛,隴南已經是肇禍之地。
趙佶今歲專門詔問隴拶,用什麼辦法對付他老爸溪巴溫?
這隴拶倒是表現的很有信心,答曰:「若朝廷放阿章罪而詔之,必易為力。待到岷州,便遣人說與。若不從,即以兵馬取阿章頭來。」
趙佶聞之,決意讓其歸青唐城,助宋軍收攏其西羌舊部。
實際上,趙佶也未料到,這青唐土司放的滿天嘴炮。青唐城如今已經被溪巴溫率軍包圍,在城外立了第六代土司,西羌諸部青唐城的新土司正是隴拶之弟。
高泰雲自建昌府北進中原,過得雅州、眉山,只在成都府逗留一夜。連續十余日,高泰雲途徑梓州、利州,到了鳳翔府。
他到了鳳翔府杏林,拜訪師兄,得知師兄在佛寺收得一位佛門高手做弟子,此人是毗陵大師,已經授金丹秘術。高升泰听聞後,驚喜不已,師兄收的這人不簡單,是後世道家南宗第二代高手薛道光啊,看來玄門又要增添一位高手。
「師兄,我在大理已經開山玄門教派。此行中原,是向宋帝求取醫典和易經術數。托你兩件事。第一件事,你代師弟赴大理靈鷲山,坐鎮玄門總壇,授弟子醫術。第二件事,你轉告薛道光,只要他立誓護法我玄門,師弟傳他觀雲祈雨之術。」高泰雲道。
石泰很是新奇,這個師弟給了他太多的驚喜,兩個月時間,悟陰陽二,立天南玄門,如今又說有觀雲祈雨之法,真是讓他動了心思。
姑且不提石泰,已經帶薛道雲去大理靈鷲山。高泰雲又歷經京兆府,河南府,開封府,終于到了汴京,這汴京城大,他在城門外一個茶鋪邊,側身望著城門。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重湖疊岳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听簫鼓,吟賞煙霞……」高泰雲望著這中原大城,不由將百年前柳永的句子吟了出來。
「咦,小姐,這個道童在發痴?」城門不遠處的高泰雲正在高興處,被一聲打斷,轉頭一看,是兩個蒙面丫鬟扶著一名蒙面女子下轎。
「阿碧,要有禮數。」那女子白紗描雙蝶上衣,袖短身窄,著石榴花八幅細密褶疊青裙,紗質裙帶覆地掃花,回頭對他歉意一福。
高泰雲只覺此女子雙眼如電,看身段確實不錯。大宋禮教甚嚴,出門女子無論婚嫁都是蒙面,並不如後世可以素面過市。高泰雲覺得,這是一個看身材的時代。
這女子的服飾花色,是當下大宋最流行的款式,高泰雲看的出女子這服飾能值價,他不想過多惹事,只點頭示意。轉身吩咐弟子喝茶,準備隨後進城尋都亭西驛住下。
宋人旅行時,沿途都有歇息的亭舍和樹蔭。路旁的亭舍,是行人小憩之地,也是躲避雨雪的主要場所。在宋代旅舍收入巨豐,朝廷和平民都在道旁開店,頗為常見,道路旁每隔數里都有歇息亭,這在經濟發達的東南地區尤盛。如兩浙衢州至江東信州之間的路上,就有許多建得極為講究的亭舍,故而道路行人眾多。史稱其「華堂逆旅,高屋蓋道,憩車系馬,不見晴雨」。
各國來的使臣,有專門的驛站住宿。京都建有千多間的都亭驛、都亭西驛、來遠驛、懷遠驛……等,中原官府沿途建驛舍,那數以萬計的流星馬鋪,是各地歸朝軍將都有歇息之舍。
高泰雲一路行來,感覺中原確實財大氣粗,這房產建設趕上後世了。朝廷給福利沒得說,鼓勵百姓到道路邊建房開店,給行人提供住宿方便,還能免除雜賦勞役。
聞言宋庭以蔡京為端明殿學士、知永興軍,這蔡京是新法主力,雖然後面些年貪贓徇私,但前面這幾年主推的新法不錯,這蔡京和童貫都是主戰派,不可讓其抓大理國把柄。
北宋這幾年,一直到打敗西夏的時間內,幾十年間本是國力處于蒸蒸日上的朝廷,實在是後期一把爛棋毀了中原。宋徽宗也並非腐儒所言無能之輩,平衡黨爭,立西北軍,改良了佔城稻,解決百姓肚子問題,讓人口破億。
中原內部出現了最大的問題,是集攏財力,顧著發展經濟和軍備,忽視了平民。各地百姓的土地被巧取豪奪,趕失地農民進城為富人打工,編饑餓的貧民入禁軍,軍卒並無戰斗意志。靠著精明的政客和幾個將門,在冷兵器的時代是沒有幫助的。土地是農民的命根,沒地之人就是破家亡身,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奪取土地都是滅亡之禍。後代的工業化,圈地上樓,只不過是緩和矛盾,轉移了勞力,換湯不換藥。土地才是百姓傳家立身的動力,你把人家給後代生存的命根沒了,人家怎會為你拼命,不找你拼命就算和氣的了。
高泰雲看著眼前這些繁華,用旁觀者的眼光看著。他知道終宋亡元立,也沒大理啥事兒。大理蠻夷不服王化,甩給任何一個朝廷,就算推行改土歸流,都是要頭疼幾十年。他準備以後立足騰越府,作為高氏西擴之基業。以後元朝明庭攻佔大理,高氏可退守緬甸或者老撾山地,以應中土的改朝換代。窮山溝里的蠻夷,只有帶動進取足夠利益,才能走文治武功之路。
「凌雲真人,你說是要為蠻夷求取藥典,其心可嘉。你那玄門是什麼?能長生嗎?」趙佶在龍椅上問這少年。
「回陛下,玄門是修福德求長生。取萬法熔于一爐,為天地立道心,為萬民濟生命!修洞經和醫術符篆,做安身之本。小道這大洞真經拓本,獻給聖上。」高泰雲道。
「宣龍虎山張天師進殿!」趙佶示意舍人傳旨。
「宣張真人進殿!」殿外傳來一陣聲音。
「覲見陛下!」進來一個身著道袍的弱冠少年,原來此人正是張繼先,龍虎山嗣教天師,今年被趙佶賜號「虛靖先生」。
「這是天南玄門凌雲真人,獻洞經一部,你看一下。」趙佶讓舍人把大洞仙經遞給張天師。
「不錯,這是道家金丹符篆的修行仙訣。」張繼先翻閱了真經後,點頭認可。
「陛下,小道修行仙經日久,偶有所得偈語一句。」高泰雲低頭道。
「喔?是何偈語,請道上來。」趙佶奇道。
「聖主既出,海晏河清。」高泰雲道。
「哈哈哈哈,有點意思!」趙佶笑了,張繼先也是笑了。
殿中的蔡京也是暗自點頭。這小滑頭會來事兒,哪個皇帝都喜歡這話。
「小道近月行中原,對天時有心感應。七年之後,中原至少數日河清,黃河八百里報喜,乾州韓城清七日夜,次年同州,陝州也有。」高泰雲道。
「喔?如此確切?」頓時殿內議論奇起。
高泰雲記得,宋徽宗時期黃河水清很多次,這幾次是有記憶的,報錯了地方也沒啥,黃河沿途終究是會有人看到的。
「凌雲真人,如果七年後應驗此事,你玄門當可行走天下,堪輿萬川千山。」趙佶也很心喜,這才登基不久,有人說是聖主,誰都高興。
「謝陛下隆恩!」高泰雲低頭。
「天師留步,是否有遐,到都亭西驛一敘,小道有要事相秉!」
下得朝會,他跟在張繼先後面道。這天師听說才九歲,他想嘮嗑一點東西。
「嗯,好。」張繼先也是精奇少年,隨他一起行向驛站。
過得兩日,陝州常農縣,在府堂內,一名白須中年男子也得知朝殿此事。
「咦?此人是何方修道之人?如何能知家父臨終之言?」他慢慢思索。
「父親,何事煩擾?」門邊進來一位明眸皓齒的黃衫少女,看樣子也是十來歲左右。
「今日得朝中小抄,有天南玄門凌雲子,在朝堂言我陝州有河清!」中年男子道。
「這麼言之灼灼?定是空穴來風妄言之輩!」少女嬌憨的道。
「非也,非也,四十年前,經你祖父推算過。曾言黃河在四十七年後會河清。此事本是我邵氏機密,除了我,無人知曉。凌雲子從何推斷得知?敏兒要留意玄門,此子是世間奇人啊!」中年男子撫須感嘆說道。
原來,此人是知陝州常農縣的邵伯溫,那少女是他女兒邵敏。他父親正是中原怪杰「神算子」邵雍,家傳絕學《梅花易數》和《黃極經圖》,此異術高深莫測,可推衍天地變幻,斷古今福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