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方便,溫心客棧三樓各有一個廚房,每個廚房一位大廚,我把菜品先讓他們品嘗,或者提供菜譜,還會優選十位資深老顧客品嘗,通過九位才會正式納入菜單。
小雪過了十天了,才下一點清雪,我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腳印,為了便于觀看,我倒著走。
你肯定猜到了,我不是摔了就是撞到人。
我,撞到了鮮艷。
我後腦勺沒有眼楮,她怎會撞上我?
你看到的,她就那麼看著我,越走越偏,直到,與她相撞,她抓我的胳膊,嗔怪道︰你怎麼跟小墨似的,倒著走路。
我听她如此雲淡風輕提起陸墨,不由得想起陸承開棺驗尸,倘若她知曉會如何。
看腳印。
路滑,還是當心一點好,你的腰得好好養。
謝二嫂關心。
三弟妹。
你看她看我什麼眼神,不分喜怒,卻有情緒,因為太復雜,我雖然敢同她對視也有些沉不住氣。
你怎對二嫂生分了。
你說,我不該生分嗎,我還能理她,就是看在相處十年的份上,那日我證明無罪,她同我道歉,我出于理解一位母親在失去孩子的巨大打擊之下的瘋狂舉動,僅僅因為這些,我卻已經無法像從前一般,事實上,我們一直也沒那麼好。
你還在怪二嫂把你送進去?
我說不怪,是不是太假了?
二嫂想補償你。
我給你安個罪名把你送進去?
我趁她沒來得及反應,問︰你想補償我,也可以。你說吧,怎麼補償。
不瞞二弟妹你說,我也是補償自己。我自從嫁進來,十幾年了,一直用心做一個好妻子,好兒媳,好母親,可是,現在兒子沒了,你也知道,你二哥他,他永遠改不了出去亂逛。
亂逛?我很疑惑,二哥去哪逛?
當然我知道陸涂去哪里,但是,她這麼說,是在夸我消息靈通,無所不知?虧她說的出口。
啊,他愛去哪去哪,二嫂的意思是,二嫂不想困在這大院里,哎,二嫂也不拐彎抹角,二嫂想去你客棧幫忙。
你听到她說什麼了?
不是我听左了吧?
你說,她想幫忙還是想賺我的錢還是想趁機報復?
你第一次看她的時候就見到她多弱不禁風了吧,經歷了喪子之痛,她又瘦了一圈,吹她上天不用三級風,關鍵是她啥也不會干啊!
沒錯,她被後娘賣到妓院,但她爹在的時候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第二天就被陸涂帶回家,到現在,她是什麼都沒干過啊。
客棧,你知道的,尤其是廚房,冬天還好,到了夏天,蒼蠅蚊子,髒一點都不行,一丁點,都有可能反應到客人身上。
在客棧里,沒有一個人是閑的住的。
換句話說,客棧不養閑人。
我的養子都早起晚睡呢。
那,二嫂,你說幫忙,我就不給你錢了哦。
哼,我心想,你不是願意來我的客棧胡作非為嗎,那我就好好使喚你嘍。
不要錢,二嫂不缺錢,就是想鍛煉鍛煉,證明我是個有用的人,也改一改心情,不能一輩子從悲痛中走不出來,來年,我和你二哥再要一個孩子,小墨在天上,也就不擔心我們孤單了。
你看的是母親的淚水還是鱷魚的眼淚?
擇日不如撞日,二嫂這就跟你去。
我看她手上的羊蹄子。
她也看,然後看到她房里的丫鬟,喊︰小雲,快點跑。然後把羊蹄子給小雲,附耳說了句什麼。
你听到的,她吩咐小雲給陸尚做羊蹄湯。
而此刻,溫心客棧,三樓,在此住宿的人已經要了菜在等待了,因為是跑生意在此留宿,吃完就要趕回去,特別著急,就要了火鍋,涮一涮省事還暖和。
伙計們不暖和。
秋語︰抱歉,我忘了生爐子。
我這溫心客棧的伙計都和和氣氣,因此並沒怪秋語,他還是個孩子,讓他寅時起來還真有點困難。
沒事哈,小語,不用自責,你把菜洗了吧。
哎,你怎麼指使小少爺?
沒事,沒事,我去洗菜。
我到了客棧,直接上三樓,秋語正在和客棧第一刀張廚學切土豆絲。在手上切。
這還了得。
我立馬上前制止。
在菜板上切明白了嗎?不會走就會跑了?張叔,你不能听他的啊,他是孩子。
啊啊啊,娘親,我就要在手上切。
天哪!
秋語跟我撒嬌。
就是他撒嬌你也是第一次見對吧?
他還叫我娘親!
我覺得骨軟筋麻。
我想過他能像一個真正的孩子天真爛漫,可他撒嬌的樣子,你看了也不順眼吧?
我表現出慈母一樣的態度︰乖啊,兒子,切到手就不能拿筷子吃飯了,也不能上茅房,先在菜板上切,熟能生巧,慢慢來。
他讓我看他的手心。
你是第一次看,我也是。
他的手心,無比粗糙,定是和秋越學武功積累下來的。
這樣的手,是一個孩子的手嗎。
張廚開玩笑︰哎呦,小語,你的手不會把刀硌壞了吧?
我能手劈菜刀!
他的樣子還挺驕傲。
我卻感到心酸。
若是娘親在身邊,怎麼會讓孩子接受這些?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秋越的心里一直有我嗎?
我這麼尋思呢,你看到鮮艷進來了,和秋語對視一眼。
二伯母。
哎。
我回頭看鮮艷,用眼神問她是否處理好了,她點了點頭,有些心不在焉。
二嫂你身體不適嗎?
對不住啊三弟妹,二嫂也沒想到它說來就來了。
沒事,你想幫忙,哪天還不行。
那二嫂就回去了。
好。
但是,你看到,鮮艷出去時又和秋語對視一眼。
秋語,你還學嗎?
伙計︰先別學啦,忙不過來了,剛客人催菜呢,快點,快點,洗菜,洗菜。
秋語納悶地看著小二把青菜拿出去,問︰還有要火鍋的?
還是那一桌。
不是著急回去嗎?
誰著急吃火鍋啊。這不,又來了朋友,接著喝。
我這麼跟你說吧,自打我開客棧以來,還沒有人因為喝酒鬧事鬧得不可開交,最多吵兩句。
因為,我的六個可舉千金的好哥們一直坐陣。這六個哥們是我爹派過來的。
可是,今天呢?
六個哥們還在。
我卻在廚房里听到一聲巨響。
你看到的,火鍋桌子塌了,一片狼藉且好說,火鍋爐也倒了,眼看著火苗燒到了一位女子的裙子,女子站起身提著裙子一通摔,椅子倒了,人也摔了,不知誰潑地上的水,讓她扶著桌子才能站起來,她一桌吃飯的女子都捂嘴笑她,不肯幫忙。
我慌忙跑來,幸好火勢可控,吩咐伙計們趕緊打掃,我負責安撫客人。
摔倒的女子驚魂未定,還被嘲笑,同桌的女子卻還讓她結賬。
這是你看到的,我在忙著處理火鍋這桌。
剛才他們想走,被我一個哥們攔住了。
請問幾位客官,這桌子是咋塌的?
是……
你家桌子不結實,盤子放多了就塌了,換新的吧,我認識作工精良的木匠。
謝謝啊。不過,是什麼原因,不是你說的。這不是小事了,差點起火,這麼多客人擔驚受怕,你看,你們還把我的客人嚇跑了,誰把桌子踫塌了,誰就和大家賠個不是,把桌子和餐具的錢賠償一下,我就不驚動官府……
我被潑了一臉酒。
潑我的是那位女子。
我找不到手帕,就直接用袖子擦,我感覺到有人踫我的胳膊,遞給我毛巾。
你看到的,遞給我的是秋語。
我詫異地看著這位女子,她怒視我,好像我是她仇人。
你就是這掌櫃的?
我的哥們都站在我旁邊了,我示意他們不要動手,卻听到他倆說︰好美啊!
我︰……
你們客棧的餐桌塌了,火鍋爐也倒了,燒了我的裙子,你不道歉想如何?
本客棧餐桌沒有問題,如何坍塌還需調查才能確定,你的衣裳在這里燒破,我會照價賠償,但,與我客棧沒有干系,我不會道歉。我很奇怪啊,桌子坍塌,你竟然對這一桌人都不懷疑,直接潑我,我該說你傻還是說你欺軟怕硬,可是我看你挺聰明,而我,也不是你能欺負的角色。你說話哆哆嗦嗦,是壯著膽子過來的吧。跟姐姐說,誰讓你過來的。
是,就是我自己過來的!
但是,你看到的,方才是她那桌女子七嘴八舌讓她過來,說只要照做就給她好處。
客棧走水,人命關天,已經不是我能處理的了,我懷疑他們是一伙的,倘若他們再去別人客棧鬧事,是因為我沒管,我愧疚難安。
陸承很快就和衙役一起過了來。
陸承看著我,頗為無奈,低聲道︰溫莞,你就不能溫婉些?
他又是這麼問。
每次我遇到什麼事,他都這麼問。
我若溫婉,你三弟還就看不上我。要打一輩子光棍。
世間就你一女子?
女子很多,我,獨一無二。
他似乎非常不屑。
請大人為民婦做主,他們不知緣何拆了我客棧餐桌,致使客棧走水,傷及客人,遷怒于我,潑我白酒,此事不查清,客人會認為溫心客棧不安全,溫心客棧危矣,客人,危矣。萬望大人明察秋毫,還民婦客棧安寧,還客人安心。
火鍋那桌男子︰你們客棧桌子破,換了就是,還查什麼。
怕什麼,難道桌子是你弄塌了?
你別血口噴人!
啊,听您口音是外地人啊,您是來住宿?
來做生意,就在這住下了,哪知道……
做什麼生意?
藥材。
您是郎中?
我只賣藥。
那,您一定認識郎中了?
不熟。
請您說出一位來,我想認識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