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冰幫著葉美娘和文五娘收拾完碗筷,便去了後院喂雞。見著雞窩里的稻草,忽的眼前一亮,匆匆喂完雞後去了前院柴房里抱著一把稻草回到了西屋,帶上門,從木箱子里翻出了兩塊用舊了的麻布,又抽走葉美娘的針線籃里的針線。先把麻布包裹著石枕縫合成一體,隨後塞入捧回的稻草。一只簡簡單單的軟枕便做好了。
陳冰看著自己那軟枕上歪歪扭扭的針腳,心中頗為得意,歡喜自語道︰「終于不用枕著石頭睡覺了,這十幾日來,硌的我頭痛不已啊。」
推門而入陳廷耀笑著問道︰「二娘,什麼事情讓你頭痛不已啊?」
陳冰舉著自己剛做好的軟枕,也笑著回答道︰「哥哥你看。」
陳廷耀把玩了下那只軟枕後,夸道︰「怪不得娘老夸你聰慧呢,像這樣的軟枕,我便想不出來。二娘,你可是在里頭加了稻草?」
「哥哥,是不是有甚麼不妥?」陳冰看著陳廷耀臉色似有些不對。
陳廷耀說道︰「倒沒什麼不妥,柴房里的稻草本就是生火所用之物,並無其他用處,只是你這只軟枕可萬萬不能讓婆婆知曉了,她若是知道西屋動用過未經她應允的物什,她能說道上半天。哎,若這些是東屋拿了做成軟枕,她非但不罵,還會夸贊東屋心思巧妙,就算是東屋把柴房里的稻草統統拿去燒了,婆婆亦不會多說一個不字。」
陳冰心道︰「怎的婆婆如此偏向東屋的人?」心中如此想,嘴上卻是說道︰「哥哥請放寬心,我既能想到做這個軟枕,亦有讓婆婆抓不住任何把柄的辦法,只是這辦法需些時日,哥哥只管拭目以待便是了。」
「哥哥,另有一事想請你應允我。」陳冰很是認真的說道。
陳廷耀見她說的認真,便問道︰「甚麼事情?」
「哥哥是讀過書的人,我想哥哥能教我識字寫字,我也想看書。」陳冰眼含期許的看著陳廷耀說道。
陳廷耀頗感意外,甚覺奇怪的問道︰「這就奇怪了,二娘啊,過去我也問過你,想讓你跟著我認些字的,女兒家雖是不能科舉入仕,但多識得一些字也是好的。我朝能文婦人本就極多,我也想讓二娘也能成為其中一員。可你卻對我說,自己只要能看懂自己的姓名便是了,又何必去多學這勞什子的字呢,還為此同為鬧了一架,我也便打消了這念頭。沒想現在是二娘自己想要認字了。」
陳冰要跟著陳廷耀識字也是為了掩飾自己原本就認字這一事實。前世,陳冰善于書法,于繁體字的識寫上都有一定的心得。她擔心在這一世一些不經意間的習慣性的行為會讓人生疑。若是跟著陳廷耀學著識字寫字,就不怕暴露了。
听了陳廷耀的話,陳冰卻笑著說道︰「哥哥,我也是在慢慢長大的,從前想的做的,都會和現在的不同,我也沒想著能和本朝那些能文的婦人相比較,我只想能識字寫字,能看懂先賢所說的那些道理便好。」
陳廷耀甚是高興,說道︰「礙于哥哥所學有限,可只要二娘願意,我這個做哥哥的自當傾囊相授。只是哥哥身邊沒有紙,筆到是有,我就蘸著水,在地上寫著教你,你看如何?」
陳冰自是願意的,拍手叫好道︰「只要哥哥肯教我,蘸水寫字又有何妨。」
陳廷耀心中甚喜,鑽入床底掏出一個油紙包裹,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將其打開,小聲說道︰「二娘,這里有幾卷書,這幾卷是詩,另外這幾卷是世說新語,都是不錯的書,女兒家的看這幾卷書那是極好的。可你千萬莫要讓東屋的人知曉了,否則二叔又會來搶我的書了。我原先的幾卷書就是這麼被他給搶去了。」
陳冰點頭答應了,心道︰「能動筆寫字,算是解開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限制了。」
隨後陳廷耀貼于陳冰耳邊,低聲道︰「二叔還以為我那包袱里的都是甚麼好書呢,卻都是些話本讀物而已,好書我豈會放在他能輕易尋到的地方?」
陳冰一怔,兄妹二人互望一眼,卻都嗤嗤笑出了聲。
近些日子來,陳冰過的極是歡快充實。她向來有早起的習慣,奈何之前身子未痊愈,又被葉美娘施加了「禁閉」,如今月兌去了「枷鎖」,自是不願意多睡。
起床後的陳冰會幫著葉美娘和文五娘做著各種家事,除了喂雞之外,還要幫著洗衣,生火,學做飯食,好在前世的陳冰于做飯一道頗為精通,這農家簡單的飯食學起來自然不在話下。只是生火卻有些難住了她,這里並未有前世的天然氣之類的燃燒設備。而這大楚朝所用的火弓看似簡單易用,可卻是一個力氣活,更是需要一定的技巧,對于身子骨還虛弱的陳冰來說有些勉為其難了。
陳家在村里有三畝熟田,開春之後會種些豆子黃菘之類,如今已是冬日,正漚著田,陳冰也就無需下地。
得了空閑之後陳冰便會纏著陳廷耀教自己寫字,陳廷耀自是無不答應,而他自己更是樂在其中。
而讓陳冰一直無從適應的便是葉美娘常要拉著她修習女紅。陳冰對于自己在針線活上的手藝一直沒甚麼信心,更是沒甚麼興趣,縫出來的女紅自己看著都覺得難看。好在葉美娘很有耐心,一直手把手的教她縫線的技巧。可惜陳冰所會的前世織絨線的技藝,在這里卻派不上用處。
對于自己這幅還有些虛弱身子,陳冰也有些在意的。最好的方法自然是食補,只是對于目前的陳冰來說,極為不現實。而在前世,她由于身體原因,醫生是建議過每天打一套太極拳的。為此,她便想到了打太極拳來增強體質。因而,陳冰早起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院子里打一套太極拳。令她不知道的是,只要她一打太極拳,便會有一個身影出現在院外窺伺。
這一日陳冰打完太極拳,做好了收勢動作後,李芸娘興沖沖的跑進院子,揮手喊道︰「二娘,明日便是朔日了,你我一同去縣城如何?」
陳冰這才記起那日李芸娘所說的朔日集會之事,心中也頗為向往,便道︰「那可好了,只是我得去問問爹爹,不知他同不同意。」
說罷,陳冰拉著李芸娘一同回到西屋,陳興祖听後說道︰「芸娘,明日你可是替你娘去縣城賣自家烤的菇?」
李芸娘嘻嘻笑道︰「甚麼都逃不過興祖叔的眼楮。我娘說近幾日的天氣有些陰濕,最適香菇生長,她明日便要去顧渚山采一些回來,她說要再不去摘的話,過些時日天氣就會更冷了,便摘不到香菇了。家里原本就有一些烤制好了的,娘讓我明日帶去縣里賣了。」
陳興祖嘆道︰「這花湖村里頭,別人都不願意去采,怕采的不對,吃中毒了,那可是要命的。也就你娘有這身本事,她采來的香菇個頭大不說,還都是無毒的,加上她烤制香菇的獨家手藝,這縣里那是不愁銷路的。對了,芸娘,你爹爹身子可有好些了?」
原本興致很高的李芸娘神色忽的暗淡了下來,說道︰「牛郎中前日方才來看診過,他說我爹爹這肺病是運那花石綱落下的病根,病已入肺,藥石難達,喝藥也只是治標不治本。他還說,醫書上有記載,齊國特產一種野參,配上太湖特有的蓴菜,再以太湖上所成的無根水為藥引,便能使藥石直達肺底,可以除根。可是,哎,興祖叔,這蓴菜容易,可這野參如何從齊國弄來?」
葉美娘勸慰道︰「芸娘,你爹爹身子會好起來的,他一直都是個有福氣的人,明日你去縣城,一定要去望湖寺替你爹爹祈福一番。興祖,明日你拿一條魚給送去,給芸娘爹爹補補。」
李芸娘重重的點了點頭,卻是婉拒道︰「多謝美娘嬸的好意,我怕讓二娘婆婆知道了就不好了。」
陳冰擺手說道︰「那不打緊,我起的向來早,明日一早我給你送來便是,天還沒亮呢,婆婆不知道的。」
陳興祖也說道︰「二娘說的是。芸娘,這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待得李芸娘謝過後,陳興祖接著說道︰「明日我還要去捕魚,牌子我也已經買好,不得不去的。讓二娘和芸娘獨自去縣城我著實有些放心不下。這樣好了,明日我就自己出去捕魚,讓大郎跟著你二人去縣城里頭,一方面能看顧著些,另一方面讓大郎把今日養在水缸里的魚都送去吳家腳店,正好一舉兩得。」
陳冰拍手稱贊道︰「還是爹爹想的周到,芸娘,走,你我這就去張六郎家,讓他明日的驢車留著你我二人的位置,去晚了怕就沒了。」
翌日卯初時分,陳冰先是拿了條魚送去了李芸娘家,回到西屋後,葉美娘也已經把雜糧蒸餅給熱好了,她見陳冰搓著雙手哈著氣,忙從木箱子里翻出一件加厚的褙子套在陳冰身上,心疼道︰「今日不知怎的,外頭忽的冷了下來,這件褙子娘已經特地給你加厚過了,你今日穿著正合適。」
陳冰心頭一暖,道了聲謝,接過雜糧蒸餅後便同等在外頭的陳廷耀一同趕往了張六郎處。而在一旁窺伺著的身影,也一同消失在了清晨透著微亮的晨曦之中。
驢板車上坐的人頗多,各個都帶著物什去賣,而車上的眾人均是有說有笑,皆是指望著今日集會上能賣個好價錢。陳冰蜷曲著腿,擠在李芸娘身旁,坐姿很是別扭,也很不舒服,心中嘆口氣,便把用白布包好的雜糧蒸餅取出,掰了一塊遞給了陳廷耀,又給了李芸娘一塊後,自己也大口嚼了起來。
此時,陳冰身旁忽的擠來一男子,他沖著陳冰樂呵呵的咧嘴笑了笑,說道︰「二娘呀,這月餘不見了,你似是清瘦了許多啊,不知近來可好啊?」